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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天黑之前,云府不得不派了马车,又送了两箱银钱过来,算是折抵那缺失的物件儿。

        黎宵不是不懂事的人,他从云府派人送来的银钱之中,取了整整五袋银珠子,都一股脑地塞给辛鹅,请她笑纳。

        “今日之事,多亏辛姑姑。”黎宵说:“这点小意思,辛姑姑不要推辞。”

        辛鹅没有推辞,她今天是郭妙婉专门留下处理黎家和云家这笔烂账的。黎宵就算给她一箱金子,她也敢收,左右回去也是要和郭妙婉仔细交代的。

        因此她弄好了钱庄的票据之后,递给黎宵,想了想还是提点道:“公主对你是前所未有,很多事情,黎侍卫,真的不能看表面。”

        再多的话,辛鹅也不能说。

        黎宵点头,他接过票据揣进怀里,今天的事情,确实要感谢郭妙婉。

        他们在天黑之前回程,黎宵准备晚上郭妙婉回来了,亲口道谢。

        但是他等了一整晚,宫宴都散了,郭妙婉也没有回来。

        只在临近子时,当值交班的时候,辛鹅差人告知他们今夜不必值夜,公主留宿宫中了。

        这是常有的事情,可是黎宵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居然因为没有见到郭妙婉回来,有种无法忽视的失落。

        而郭妙婉此刻正在帝王寝殿,和皇帝面对面坐在软塌之上下棋。

        父女两个谁也不让谁,春喜在旁边看的都胆战心惊,郭妙婉的棋是皇帝亲自教的,但是现在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步步紧逼,极尽狡诈狠辣与激进,让皇帝直皱眉。

        “你这路数太薄,若朕这步不退,你不是满盘皆输?”

        皇帝今年已经五十七岁,却还是老当益壮,看着比年过而立的太子还要壮实些。

        他若是不自愿退位,再执政个二三十年不费劲儿。

        他和郭妙婉之间,毫无天家礼数可言,更像一对民间父女,且细细看去,眉宇间相像之处太多,连爱用棋子儿敲桌面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

        而敢在皇帝面前脱靴盘膝坐无坐相的,整个天下,也就只有一个郭妙婉。

        “可父皇不是退了么?父皇若不退,即便胜,也是惨胜。”

        郭妙婉眉梢挑起,即便是对着皇帝,对着这天下之主,也是桀骜难驯。

        这已经是今晚第二十局,自宫宴之上,父女两个草草露面,让那些妃嫔径自折腾之后,便进了这天子内殿杀起来了。

        一直杀到现在,郭妙婉一瞧,啧了一声:“且住吧,已经子时,父皇明日还要早朝,这年岁大了,恐怕身体熬不住。”

        她说完贴心的话,又加了一句:“左右儿臣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春喜在旁忍笑,殿内除了他再没旁人伺候。

        皇帝还在皱眉看着棋局,片刻之后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朕自小教过你那么多的计策,你便只记住这一个?”

        “婉儿,你心太薄。”恐有一日,终将撕裂。

        郭妙婉有些调皮地伸了伸舌头,“我并非只会这一招,我还会以退为进呢。父皇,你莫不是输棋输得恼了,借机说教。”

        “朕叫你进宫来干什么,真是要气死我!”皇帝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他一把年纪,身材样貌举手投足,昔年风采不减,甚至带上了更多岁月馈赠的深沉与上位者的气势。

        但此刻,他就是个被叛逆女儿给气到的老父亲。

        “春喜,快带她下去吧,再晚些朕怕是要请太医了。”

        郭妙婉跟皇帝告别,坐着步辇宫去她从前在宫中时候的寝殿休息。这里从来都给她留着,这会儿早已经有人仔细收拾过了。

        她洗漱后扑进软被,却并没很快入睡,想着关于她以退为进的那点事儿。

        到如今已经确定黎宵对她动了心思,郭妙婉准备暂时先冷着他。让他自己想想清楚,短暂分离比任何的逼迫和纠缠都有用。

        弹幕因为顾妙婉还没有睡着,所以并没有关闭,都在谈论今晚的棋局和郭妙婉与皇帝的相处。

        弹幕都觉得郭妙婉和皇帝,是他们看过的所有小说生成世界里面,最像亲生父女的。

        太像了,何止是棋路模样,连言谈举止都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皇帝简直把郭妙婉养成了另外一个他,他如何能不宠?这世上谁也没法不爱自己。

        郭妙婉一夜好眠,黎宵却有没有睡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好,反正一整夜都在烙人形饼。

        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很差,他还未等去吃饭,便有人告知他,府外有人自称云娘找他,正在公主府外等他。

        云府的马车就停在公主府门口。

        黎宵一出门,云丽姝便自马车上下来,两个婢女扶着她,她的装扮十分地隆重。今日她要去一次元府,为元家的老太爷拜寿。

        也是嫁进去之前,元啸永的母亲要见见她,今天对云丽姝格外地重要。

        但是她自昨日便已经得到的消息,今天必须告诉黎宵一声。

        她急着去元府,因此并没有拐弯抹角,见到黎宵便直接道:“腾农乡出现了瘟疫,已经大面积蔓延,整个村子都被隔起来了。”

        黎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夜未睡的酸软全都顷刻间找上来,他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

        喉间干涩,张了张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也是昨日偶然听到我父亲同人议事时候提起,应该就是近半月的事儿,”

        云丽姝说:“黎宵,你快想办法,趁着事情还没大,将你的家人从腾农乡接出来吧。”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云丽姝说着便急匆匆的地上了马车。

        黎宵有些头晕目眩,但很快稳住。他脑中过了一遍,这件事能够求得人选,然后同辛鹅告假。带着昨日才存进钱庄的票据,去设法求人办事。

        但若先前黎宵只是通过云侍郎感叹人心险恶,事后觉得自己多想了。这一次,他才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整整跑了一天,并没有吃闭门羹,因为腾农乡距离皇城遥远,大多人并不在意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发生什么。无人知道,自然也就无人会想到黎宵会求上门。

        其实这件事并不多难,虽然整个村子被阻隔了,可黎家是后搬进那里的,算是被皇帝流放。

        录入腾农乡的名字和人口,都是不对的,想要把人弄出来,只要找一个有分量的人同当地的官员知会一声便是。

        哪怕不能接进城中,在偏远的山林寻个地方给他们落脚,只要远离瘟疫人群就好。

        可是黎宵带着钱,陪着笑脸,滴米未进说尽了一辈子的好话。昔年友人、同僚、家族故交,黎宵跑了一整天,竟然没有人愿意帮他一把。

        黎宵急得一天就哑了嗓子。他知道这件事急也急不来,皇城距离腾农乡足有七天路程,消息传到了皇城,怕是那边该发生的也发生了。

        可他知道,不代表能真的不急,他遍求无果,想到了郭妙婉。

        而入夜他抱着最后希望回到公主府,只要郭妙婉答应帮他家人出腾农乡安置,他怎么都行,要他做什么都行。

        他发现他之前的那些所谓的自尊和坚持,在家人的安危面前,屁都不是。

        可他回到公主府,却发现郭妙婉并没有回来。

        她派人来府内传话,皇帝要留她在宫里小住。

第20章  给你的聘礼

        郭妙婉留在了宫中,  黎宵只好第二天接着告假,然后带着他现在手里所有的资本,去挨着个地找曾经相熟的,  甚至是完全不熟的人帮忙。

        但是整整五天,黎宵送钱都送不出去。他彻夜彻夜地睡不着,  好容易求动了一个人,  派人送去腾农乡给他家人的书信,也还没有回音。

        他五天瘦了足有十斤,精神状态差的辛鹅路过他身边,  都会看他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