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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终憾(一)


  洛璨抱着思夏,两人窝在一起低低地说了会儿体己的话。
  洛璨温和而又孩子气地说道:“你以后可不准走了,而且要对我好一点。我虽然是骗过你一回,也是故意落到他们手里的,但我在杜依曼那儿是受的折磨都是真的。每次看见报纸上那些不实新闻,我都想你会不会生气到看不下去,就跑过来揍我了,结果你总不来。”
  思夏拉扯了他的手晃晃,感觉这只手虽然还是干燥温暖,却少了肉,心里疼惜,面上却故作不高兴的模样:“你怎么想的?我看到你和她站在一块儿,气都气死了,更不想来了好吗?”
  洛璨低低地笑出了声。他想思夏就是思夏,几分钟前还哭着呢,这会儿一抹眼泪,又能跟自己打嘴仗了。不过这回他并不相让,因为不让也有不让的乐趣,而且他现在要让思夏开心开心,因为开心过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于是他忽然一动,一手抱着思夏的腰背,一手托着思夏的屁股,把人整个儿抱了起来:“可你还是来了,而且今天还跑来救我了。”
  思夏感觉人要往下滑,赶紧用腿环住了他的腰,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稳住身形后小小喘了口气,回答道:“都是你骗我来的。”
  “是啊,不止要你来,还要你快点来,所以我推着撵着要杜依曼赶紧醒悟,别再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赶紧着手把她那摊事干完,她动作快,你不也就早点过来找我了吗。”洛璨抱着他往休息室隔断后的床边走,“能够骗到你这么聪明的人,说明我厉害,不是吗?”
  “……你还沾沾自喜上了?”思夏声音闷闷地应了句,树袋熊似的紧紧贴在他身上,身体随着他一步步走而晃悠着。
  洛璨虽然瘦了,但肩背依然宽厚,心跳的也依旧是有力的,沉稳有节奏的,咚咚地贴着他心口,令他心动极了。尤其是说话间吐息夹带的Alpha信息素,一口一口呼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体会到了一种令人欢愉的痒与酥麻——照理来说,他戴着手环,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或许真的就是他对洛璨的喜爱在作祟吧,他想如果是这样,洛璨和他就算都没有信息素,这一口气也能让他感到舒服、羞怯、心动。
  “当然,就这事,够我吹到九十岁。”洛璨把他放到床上躺下了,随后卧在他身侧,一手支着头,一手半搂着他,两只眼睛十分明亮,且很灵活地转了转:“你骗走我的心,我也骗走你的心,不是很公平吗?”
  思夏翻身过来盯着洛璨琥珀色的眼眸。洛璨的眉眼很好看,眉是舒展的,眼是澄亮的,他想要吻一吻,但这里太多人,即便是隔着一道欧式屏风,他也莫名感觉到了一点被窥视的羞赧感。
  亲近这事,说来也奇怪,原本他有一层复仇的外衣披着,把那些亲近的事当成任务去完成,可以任意地甚至恣意地去做,现在借口没了,行动起来反倒别扭了。
  最后,他伸手轻轻摸上了洛璨的眼角:“嗯,公平。”
  洛璨被他柔软的指尖给点出了一点欣慰的笑,两只眼在他的脸颊上转了一圈,随后抬手捏了一把:“是真瘦了,不是化妆的缘故啊。”
  “还不是你们,就知道快快快,我在实验室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想省下来。如果不是路曜体质特殊,短期特效药到今天还未必能完成。”思夏缓缓地回答,语气里却是没有一点嗔怨的,仿佛制药的根本不是他。但是他一闭眼睛,声音就含了一点暗潮汹涌的感情,“药没完成前,我真的急死了,什么事都快要往坏里想,睡觉做梦也都是惊心动魄的事。”
  “累着你了,是我不好。”洛璨将身探过去,怜爱地把他揽入自己的怀抱,“现在,趁消息还没传来,放松身心睡一会儿吧。”
  思夏睡不着,但他埋到洛璨的肩窝上,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确乎是令他安心的——比过去几个月一直用手握着洛璨遗落的衣扣睡要安心得多。
  人生在世十八年有余,他第一次感觉除自己之外,这世界上还有自己可以依靠之人。而这份依靠,太过珍重,他已经丢过一次,现在他不想再失去了。
  大约是绷紧的神经有了放松的缘故,思夏最后还是睡着了,呼吸很均匀,两只手轻轻抓着洛璨的衣襟,像一只很乖的熟睡着的小猫。
  洛璨经过方才那一场,其实是有些困倦的。杜依曼给他的药是独一份的猛药,同样剂量的对抗药,别人吃了能对抗两三天,他只能对抗十几个小时。为了演戏演得逼真,逼出思夏的真心,今日份送来的药他动都没动,硬生生受了一场活剐似的罪。
  单是倦了,他也不闭眼。他就这么盯着怀里的人。
  他的波斯猫,他的玫瑰,他的未婚夫,他的爱人……终于又回来了。他无数次盼望这一天早点到来,可真的到来时,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因为有了这种错觉,他累也舍不得闭眼,生怕是一闭眼睛,这个梦就真只是梦一场罢了。
  给他们休憩的时间很快就过了,生日宴快结束的时候,路曜那儿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围了那个实验基地,艺涵派人进去取证了,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过去。
  电话是洛璨接起来的,思夏被手机震动的声音惊醒,立刻坐起身凑过去一起听,就听见路曜说:“我想思夏应该有话对于向南讲。”
  洛璨刚想说那边太危险了,他去就行,等肃清了实验基地以后再让两人见面交谈,思夏却先一步贴着电话回答:“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洛璨用看易碎品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只是在去的路上,跟思夏约好了不准靠近于向南,只能远远地交谈。
  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有些抖,有些惴惴不安。自去年和路曜联系上,打过交道之后,他知道路曜算是一个还挺靠谱的生意人,也是真心实意为思夏考虑,双方虽然还看对方有些不满,但到底是把两人之间的情仇放下了,在与思夏有关的消息上,路曜基本有一说一,包括当时金家人和于向南之间发生过的往事,路曜也都如数托人转告给了他。
  因为知道这层关系,洛璨才更心乱。他记起两人在冬大的那一夜,听那两个学生讲的故事,听得他都感觉到了心寒,他想,若是有人当真经历过这一切,恐怕一颗心再难暖热了。若是别人,心死了,或许也不能再活,可是对方是于向南。
  于向南正如思夏,他们可以不愿活,但绝对不会白白浪费活着的时间,他们的意志坚定,不为任何人所阻。思夏若是想劝他回头,要遭遇的场面,则恐怕比自己去年劝思夏别走的要更为可怖。他劝时,思夏甚至还爱着他,可还是硬下心肠要走,而于向南充其量和思夏也只有师生之谊,思夏怎么劝得过来呢?
  他看着思夏一言不发地在车里卸了妆容,换回了平日穿的衣服,并且重新扎好了头发,动作十分慎重,一丝不苟,对待每一粒纽扣都不肯马虎,好像要上战场一般。
  他们到实验基地时,场面已被控制。据说于向南正独自一人待在基地楼底自己的专属休息室里,并不知道自己多年罗织的那些学生已然被围,或有人还想抵抗,可也各自被按住绑住,嘴里塞了苹果或者抹布,一声也吭不出。
  两人被一群穿着防暴服的路曜手下簇拥在中间,一点一点靠近了那间专属休息室,为首者先轻轻压了一下门把,发觉门竟然未锁,是一推就开的模样。众人更是小心谨慎起来,个个都屏息凝神地等着这扇门打开。
  楼底的灯光有一种荧荧的绿色,把通道照得十分森然,而那扇门透出来的却是纯白的光线,那光先是细细一线,后来是长长一束,待到门全打开之后,思夏看到了纯白世界中的于向南,他穿着崭新的白大褂,坐在一张办公桌之后的摇椅上,两眼从房间的某处转向了思夏的方向,竟然就这么和思夏对视了。
  “你来了。”他用很平淡的口吻说道。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口气平淡得出奇,疑似有诈,不敢上前。唯有思夏往前走了一步,贴近休息室的大门,应了一声,然后问道:“终止这些事吧,教授。您可以干别的,您的才能本就不适合用来干这些。”
  摇椅缓慢地摇着,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于向南慢条斯理地望向他,回答道:“没什么该干不该干的,都是我想干不想干。才能这样东西,好像是自己的财富,说到底,却是为了别人而存在的东西。有了,会被争夺,不被争夺,也未必能凭他过得更好,你说呢?”
  思夏看他,感觉他是在感叹怀璧其罪,而且他认为,这一点在他们之间,应是能够达成共识的点了。
  思夏盯着他,尽量用和缓的语气回答道:“若不想用才能,隐姓埋名,换别的方式生活,过平凡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还记得思夏曾经捡过一枚洛璨掉落的衣扣吗?因为太不起眼了,所以带在身上都没被人怀疑过(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