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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黛嗯了声。

        崔仪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扭过身来,“相识一场,无论怎样,我希望云表妹能顺遂无忧。”

        云黛心间微暖,朝他客气颔首,“我也愿仪表兄万事顺心,平安喜乐。”

        三月春风里,彼此相视一笑,又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

        终是缘淡情浅。

        回到月德院后,云黛静坐许久。

        琥珀在旁看得万分焦心,踌躇半晌,上前轻劝道,“姑娘,您去院子里坐坐?春风和煦,正适宜打秋千……”

        云黛侧眸看向她,“琥珀姐姐,你说外头都是怎么传我的呢?

        琥珀噎住,忙道,“外头都是些胡说八道的,那些脏心眼子的人乱嚼舌根,也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

        云黛也知道从琥珀的嘴里问不出什么,见外头天色还未晚,索性站起身来,“备马车,我要出门。”

        “啊?姑娘您要去哪?”

        “去云海楼吧。”

        云黛记得这家酒楼离辅兴坊很近,头一次去那吃饭时还遇上了许意晴兄妹。既然崔仪说这事街头巷尾都传遍了,那酒楼里客来客往,人多嘴杂,定然也能听到一二。

        她明知道出去后会听到些什么,却又像自虐般,想去看看情况到底糟糕到哪个地步。

        琥珀试图劝阻,到底拗不过云黛的坚持。她清楚自家姑娘骨子里的倔强,只是平日里并未显露,对事对人大都是一副随遇而安、能忍则忍的和气态度。

        云黛换了件低调的素色衣裳,戴着帷帽,云海楼的伙计本想引她去雅间,云黛却在大堂选了个角落,点了壶碧螺春,一碟桂花糕。

        伙计觉着这小娘子实在奇怪,虽衣着朴素,但乘坐的马车和前后跟着的丫鬟,瞧着不像是坐不起雅间的样子。但南来北往的客人那么多,有怪癖的也不少,伙计也不敢多言,规规矩矩上了茶水糕点,便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云黛慢悠悠喝着茶水,看厅堂里人来人往,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谈天说地,商事朝政,家长里短,风景山河……

        直到四五个儒士服的读书人落座,云黛才等到她要听到的——

        那几个书生或是落榜了,满腔怨怼,格外激进,又聊起那些考上的进士都是骂骂咧咧的,后来又提起风头大盛的谢仲宣。他们自己没本事,便愤慨猜测谢仲宣背后寻了关系,讨好考官,又酸世家公子与他们抢进士名额,丝毫不给他们这些寒门出头的机会。

        两壶黄汤下肚,其中一人颇为快意的哼笑,“那些世家都是面上光鲜,背后污糟腌臜。听说晋国公那养女生得貌若天仙,她既有本事勾搭上谢世子,难保她没去勾搭探花郎,反正勾一个也是勾,多勾一个,她的荣华富贵更有保障了。”

        “嘿嘿这女人精明得很,当养女哪有当夫人安稳,就算是给谢世子当妾,那也能锦衣玉食吃香喝辣一辈子了,若是肚子争气能生个儿子,日后还能分得一份家产。”

        “不知国公夫人知不知此事,若是知道好心收留的养女是个白眼狼,爬上了自家儿子的床,啧啧,估计要气得不轻。”

        “你当那些大家夫人是什么善茬,没准早就知道了,反正是养女,又不是亲生的,真在一块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兄说得有理。只是不知那个养女生得有多美,竟有本事勾搭上谢世子。听说谢世子生性冷僻,威严深重,且眼光极高,这些年身边都没个女人,没想到最后看中了从小养在自家的妹妹,倒是有趣的很。”

        “听说那养女是个杂胡,生母是个低贱的胡女奴隶,被买回去当个丫鬟,却是一来二去勾搭上了主人家,竟混上了正室的位置。”

        “哟呵怪不得嘛,敢情这是家学渊源,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书生们喝得耳酣面热,越说越荒唐,还相邀着去平康坊找几个粉头狎戏。

        谢伯缙便是在此时走进云海楼里,虽是只身一人,那凛冽不可忽视的气场依旧叫厅内众人侧目。

        有客人暗自嘀咕,这是哪来的官爷,真是好大的威风,一看便知并非凡人。

        伙计连忙迎上前,谢伯缙刚准备开口,眼角余光瞥见大厅角落里那十分低调的身影,薄唇微抿,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

        琥珀小声提醒,“姑娘,世子爷来了。”

        云黛黑亮的眼珠微转,侧脸朝着前头看去,只见隔着稀稀落落的人头与桌椅,那抹挺拔的身影大步朝她而来。

        这一刻,她的心却无比的平静。

        谢伯缙走到她身边站定,她还像个没事人般,微笑着与他打招呼,“大哥哥来了。”

        这轻松熟稔的口吻让谢伯缙心下微沉,语气却是柔缓,“怎么在这坐着?”

        隔着帷帽轻纱,云黛散漫笑道,“在府里待着无趣,就想出门走走。”

        细嫩的手指又捻起一块豆黄的桂花糕,递给谢伯缙,“大哥哥要吃桂花糕么,这家做得不错,细腻爽口,甜而不腻。”

        谢伯缙伸手,接过那桂花糕直接吃了,少倾,他道,“味道是不错,妹妹喜欢的话,外带一份回去慢慢吃。”

        “天色不早了,该回府了。”他朝她伸出手。

        云黛望着他大大方方伸出的手,嘴角轻扯了扯,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站起身来。

        她与他并肩走出云海楼,不忘吩咐琥珀将那碟未吃完的桂花糕打包带走。

        马车早已在外候着,他扶着她上车,贴心又温柔,不经意还得了路人一句羡慕的赞叹,“死鬼,你瞧瞧人家夫妻多么恩爱。”

        云黛身形微顿,旋即快速地钻进了马车。

        她在车内坐定,谢伯缙没有立刻跟进来,她猜也猜到定是去问琥珀她在云海楼做了些什么听到了什么,他向来喜欢速战速决的报仇,那几位嚼舌根的书生或许要倒霉。

        果不其然,等谢伯缙上车时,她就从车窗瞧见四名金吾卫气势汹汹走进云海楼。

        她还想再多看会儿,车帘却被男人拉下,他道,“没什么好看的,反脏了妹妹的眼。”

        云黛慵懒靠在车壁,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他面上,“他们会被抓去哪里呢。”

        “穷酸腐儒妄议朝臣,让他们去大牢清醒清醒。”谢伯缙挨着她坐,见她神色平淡,思忖片刻,补充道,“妹妹别担心,不会要他们性命。”

        云黛心说读书人去大牢蹲了一回,虽没要性命,却断了仕途前程,于读书人来说,这并不亚于要了性命的残酷。

        马车缓缓行驶,俩人一开始都没说话。她这般寡言少语,叫谢伯缙无端不安起来,终是先打破静谧,“听说你见了崔仪。”

        云黛沉默半晌,旋即轻声应着,“见了,把他送的东西都还了回去,也把话都说清了,日后应当不会再见了。”

        谢伯缙见她语调清冷,知道她心里有气,抬手揽住了她的肩,温声道,“先前不想让他再纠缠你,这才将崔家的帖子都截了下来。谁知这崔仪是个不知趣的,还自诩正义想找我讨要说法。”

        “所以大哥哥打算怎么办呢?”

        云黛抬起一张娇艳的脸庞,水眸清澈地望向他,朱色唇瓣讥诮勾起,“这事传开了,大哥哥心底是欢喜的吧?”

        谢伯缙搭在她肩头的手掌陡然收紧,语调沉下,“你觉得我会为这欢喜?”

        云黛不语。

        谢伯缙冷笑,“是,我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我是一对,可光明正大的携手站在众人前,但绝不是让你陷入此等困境。”

        云黛笑了笑,“但现在木已成舟,外头的人都知道了,知道我爱慕虚荣攀附权贵,蓄意勾引自家养兄,厚颜无耻,不忠不义不孝。”

        谢伯缙见不得她这样笑,她身体弱,病才刚好,就像一株娇嫩名贵的花才经历过狂风暴雨,哪里经得起又一轮的打击?

        “此事我已查清,是丹阳公主安排人放出的消息,她想报复我……是我牵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