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长相守,生生世世长相忆。
“小春儿,日后,等一切安置妥当了,我们也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桃源如何?
没有扰人清净的凡尘俗世,一边看尽灵秀清丽的山山水水,一边细数充满烟火气的平淡日子。只有你与我二人,整日耳鬓厮磨,一起在春风下种桃种李……
你可愿意?”
冯春挺直脊背,转回身来,将公子肩头被山风吹乱的发丝一一缕好,这才不疾不徐地伸手比画,
“公子能放得下家中的学堂和那些孩子?”
“不是还有念安和小酌?当初我寻不见你,是为了有个念想好将日子过下去,才答应当教书先生的。现在我把你找回来了,其余的便都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小春儿,你可愿意?”
“只要公子愿意,小春儿自然求之不得。”
冯春搭在裴敏知肩膀的手掌微微用力,撑起身子,于他眉心难消的纹路印上一吻,试着抚平那些小心翼翼的痕迹。
山势越来越陡峭,繁茂的植被和松软的泥土散发着阵阵潮气,清新丰沛的空中便多了一种磨人的湿滑黏腻。
裴敏知和冯春两人紧紧依偎着你侬我侬了好一阵,才终于想起登山一事。再次启程之后,裴敏知一直紧紧地牵着冯春的手不愿松开,直到两人来到一段斜坠于峭壁悬崖之的间石阶前。
石块铺就的粗糙小路直上直下的,天梯一般直插入浮云深处,有些地方甚至狭窄到仅能容纳一人勉强通过。
冯春定睛喘息了片刻,坚决挣脱了裴敏知始终牵着他的手。
“这段路不好走,公子别拉着我了,好生留心脚下。”
裴敏知不太情愿地蹙眉看着他。
冯春好笑地指了指前面的石头路,那些泛着水汽的石块看起来湿滑无比,有些甚至还包裹了层层深绿的苔藓。
“我可不想被公子连累得摔跤。”
裴敏知将他拉到自己身前,佯装凶巴巴地说:
“不想被我连累就走前面,不然我摔了就拿你当人肉垫子。”
冯春没再挣动,从善如流地踏出脚步拾阶而上。攀登几步又迎着风回头,居高临下地朝他微笑。
他面如冠玉,身上轻薄的白色衣衫在山风中猎猎鼓动,仙气飘飘,宛若一个误入凡间随时准备随风归去的谪仙。
云天之上,梵净山是立于苍穹的境外之地。云天之下,则囊括天地之万有,是庇护大千生命的梵天净土。而站在天与地的之间,朝他粲然微笑的这个人,才是他在是这个世间的栖心之处。
他是他的善众和永远的信徒。
裴敏知回过神来快走几步,恨不得伸出双臂在后边亦步亦趋地护他周全。
“小春儿,走慢些!”
“小心脚下!”
冯春被他念叨得愈发心慌,忍不住转过身来朝满脸紧张的裴敏知比画,
“公子别光顾着念叨我了,你腿脚不好,留心走我踩过的地方!”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担心来担心去地行至半路,一团白蒙蒙的浓重雾气陡然袭来,将他们笼罩其间。
一时间光洁湿润的石头台阶,高耸入云陡峭的山路,咫尺之隔的悬崖绝壁,满山的奇石逸景珍稀草木全都隐匿踪迹。世间仅剩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白,绵软地两人包裹其中,令人无力挣脱。
方才还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一下在突如其来的浓雾中离散了。
冯春眼前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楚,忽然听见裴敏知焦急的喊声。
“小春儿,小春儿!”
冯春没办法开口回应,情急之下一边刻意制造声响,一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胡乱走了几步,伸长手臂来回摸索。疾风的呼啸令冯春一无所获,反而觉察到裴敏知的呼唤声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他忍不住心慌起来,在这里一步踏错就可能坠落万丈深渊,而他的公子正为了寻找他而渐行渐远……
而自己面前雾气的浮动猛然剧烈起来,潮湿中涌动着陌生的气息,一个陌生的高大轮廓迅速靠近,朦朦胧胧地显现出来。
*
“美人儿莫急,我来带你出去!”
任易风?
是上次将自己从酒楼救出的那名江湖侠客?
冯春看不清那男人的样貌,却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声音!
蹭着脚下的石阶后退了两步,从头上拔下了那根折柳木簪,尖头朝外,紧紧攥在手心儿里。一头长发在清瘦的肩背铺散开来,浓密又柔软,削减了他身上因严阵以待而显露的几分冷意。
“美人儿,我只想帮你。”
这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冯春发不出声音,静静攥着木簪子,高高举起了手臂。
那手臂却猛然被人从背后拉住了,冯春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撞进一个精干结实的胸膛之中。
那胸膛的温暖太过熟悉,熨帖着身心,以至于突如其来的惊吓慌乱转瞬就被熟悉的归属感抚平了。
“公子!”
“小春儿,是我,别怕。”
裴敏知带着尚未平复的喘息,在朦胧中轻抚冯春紧握成拳的手。
紧张得到安抚,一根根因用力而泛起青白的手指,不知觉慢慢放松开来。彼此温软的手指隔着坚硬的木簪紧紧交握在一起。
裴敏知用另一只手揽住冯春单薄的肩膀,对几步之外,隔着浓雾,与他们沉默僵持着的神秘男子冷冷地开了口,
“我们的事就不必劳烦这位仁兄费心了。”
“裴公子这么说怕是不妥吧?方才是谁轻易就将美人儿弄丢了,让他只身面对险境?
如果裴公子照顾不好他,我不介意将人从你手里抢过来。
在下可是对这位美人儿的风采倾慕已久。”
一席话如惊雷一般落下,神奇地劈开了遮天蔽日的冥冥大雾。混沌急速散去,四周不再是苍苍白色。
冯春惊讶于这个江湖侠客的直白,也惊讶于他对他们的了解,一时分辨不出,他用惯常的玩世不恭的口吻说出的这句话,究竟含了几成的真情实意。
视线的豁然清明,甚至让人来不及掩饰脸上的神色。
冯春在任易风的脸上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深沉和执着。
他心中一紧,忽然很怕看到裴敏知此时的表情。于是头都顾不上回,便试图松开裴敏知的手,立刻将心里的话对这个奇怪的陌生人解释清楚。
裴敏知手上的力道丝毫未松,独自上前一步,与冯春并肩而立。以坦然凌厉的目光俯视着几个台阶对面,略微站在下风的任易风。
“也许你说得没错。”
他的声音严肃起来有种沉沉的沙哑。
“要论护他周全,也许我确实不如你,”
“公子!”
“我也比不过你年轻俊朗,孔武有力。
更不比你锦衣玉食,出身名门……
“唯有一颗心,光明磊落爱了他整整十载有余。
不仅仅是这十载,还有往后的二十载,三十载……
我这一颗心已经许了他年年岁岁,生生世世,长相守,长相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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