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泳馆走出来，楚碎云叉腰长出一口气，把憋闷的怒气排出体外。
看来郁常是真的打定主意要让临时居住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了。
花蛇岛和云国差异太大，楚碎云没有料到这里的人都对自己假扮Omega的事如此介怀。但也并非不能理解，花蛇岛的移民本就以走投无路的Omega为主，是近几年为了增加人口稍微放开移民政策之后才多有Alpha和Beta入境。
这就导致花蛇岛上的Omega比例高出云国和联邦近十倍，他们大多都是因为在故乡受到迫害才流亡，警惕性强是自然的。
但是自己明明已经告诉过郁常，自己没有恶意。
楚碎云心里憋着不爽，按原路回家。现在游泳馆的工作不能去了，每天又得无所事事，不知道秦渺的计划到底进行到了哪个步骤，明明已经和秦家人取得联系，为什么还要在此逗留。
揣着满怀心思，楚碎云走过这几天反复来往的小路，穿过临时居住区老旧狭小的街区。路过早餐摊时，他明显感觉到几道探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毫不遮掩，即便楚碎云在想别的事，都难以忽视。
他抬眼看向面前站着的三两名居民，对方发现他看过来，惊讶了一瞬，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
他们这幅样子太过明显，楚碎云身上值得他们议论的只有真实性别这一点。
楚碎云蹙眉，这几个人他分明都不认识。才到临时居民区几天，他除了认识郁常和游泳馆的人，和其他人根本没有说过话。为什么连这些全然陌生的人也开始议论自己？
楚碎云不自觉咬了咬牙，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自己不会在这儿停留太久，也不应该和这里的人产生冲突，如果惊动了花蛇岛官方，很可能就回不了家了。
冷静一番，楚碎云转头，无视掉那些冒犯探寻的目光，径直往家里去。
那些人见楚碎云走了，立刻又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得手里的早饭都晾成了冰块才散去。
十分钟后，楚碎云闷闷不乐地走到家楼下，意外遇到了出门去上班的郁常。
郁常见到楚碎云的那一刻，眼中瞬间闪过意外，随即变得躲闪，偏过头去想要避开楚碎云。
可楚碎云不是瞎子，他大步上前，拦住郁常：“你做了什么？你把我是Alpha的事情告诉了所有人吗？”
郁常下意识后退两步，强自镇定，看向楚碎云：“我说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这里的居民。”
“但有必要告诉所有人吗？这里绝大多数的人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是Alpha还是Omega对他们来说重要吗？”楚碎云逼问。
在楚碎云看来，自己隐瞒身份的事，告诉那些和自己有过接触的人知晓便可，其他人得知后，出了多出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不重要！”
不知道楚碎云的话那点触到了郁常，他忽然变得激动：“你是Alpha，是外面来的Alpha。你知道花蛇岛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远离故乡的Omega吗？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谁，就是你们Alpha！本来花蛇岛上所有的Alpha都应该登记在案，你却扮作Omega隐藏起来，谁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这里的Omega受到伤害也不是我做的，为什么要怪在我头上？”楚碎云觉得荒谬。
郁常狠狠地盯着楚碎云：“外面的国家全是按照Alpha的设想建立的，你敢说你从来没有享受过作为Alpha的优待？你享受了优待，那责任就有你的一份！”
楚碎云一顿，恍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此和郁常争论。两人思维的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现在不是辩论赛，一切争吵都是浪费时间。
“随你怎么想吧。”楚碎云叹气。
郁常生在花蛇岛，他从小耳濡目染的便是外界各种压迫Omega的故事，因为他身边的Omega几乎都是被迫流亡的可怜人。他的观念在这种环境下早已成型，楚碎云没办法说服他，更没办法扭转他。
想通这一点，楚碎云不再接话，准备抬步离开。郁常在吼出最后那段话之后，也沉默下来，低头站在原地不动。
两人争论时相对而站，彼此之间隔了一米距离，这时楚碎云与他擦肩而过，距离忽然拉近，让他清晰地闻到一股信息素的味道。
走出两步，楚碎云回身去看站在原地的郁常，回想起了老师在生理课上的话，Alpha和Omega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有可能会控制不住信息素。应该是郁常在刚才激动的情况下失控了。
“你……”
楚碎云未加思索便开口，他想提醒郁常贴阻隔贴，可刚说了个音节，又觉得尴尬。
他近距离接触过的Omega只有弟弟，但弟弟还小，不会有信息素散发。学校里的Omega同学则轮不到他来提醒关于信息素的事。
Alpha和Omega之间的关系微妙，楚碎云还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得体地提醒一个Omega贴阻隔贴。
忽然他想到自己兜里还有一张没开封的阻隔贴。
楚碎云赶紧把阻隔贴拿出来，叫住郁常：“喂，你等一下。”
郁常转过身来，眼神中还带着戒备。楚碎云无视掉他的戒备，走上前，将阻隔贴递给他：“你忘了这个。”
郁常一愣，旋即不可抑制地难为情起来，不仅是因为楚碎云作为一个Alpha在提醒他贴阻隔贴，这说明楚碎云已经闻到了自己的信息素；还因为自己明明刚刚才和这个人发生不愉快，他本大可以放任自己带着一身信息素去上班，说不定路上会遇到不怀好意的Alpha，可是他没有，他选择提醒自己，甚至直接给了自己一张阻隔贴。
我的判断错了吗？他其实真的不会做出坏事吧。
这一想法猛然出现，郁常咬紧了下嘴唇。他在刚刚发现楚碎云是Alpha的时候，也有过一段时间的纠结，那时候他就是在两种想法之间迟疑，一面他认为楚碎云看起来不像坏人，一面又无法放弃对Alpha的怀疑。
楚碎云可不知道郁常此刻心里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也不在意。将阻隔贴递到郁常手里之后，他便转身离开。
楚碎云离开后，郁常在原地又站了一分钟，然后默默贴上阻隔贴，缓步走远。
而此时楚碎云已经走进了楼道。这幢年头久远的居民楼没有电梯，他只能一阶一阶往上走，走到三楼转角处的时候，遇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秦渺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包，随着楚碎云抬眼的动作，缓缓转头，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回来了？”秦渺低沉的声音响起。
“啊，是。果然和你想的一样，游泳馆老板把我辞退了，还真没想到郁常这么快就把我是Alpha的事情传了出去。”
“没关系。”秦渺说，“我们要走了。”
楚碎云眼神一亮，问秦渺：“我们要回国了吗？”
秦渺点头，直接抬步往楼下走：“跟上。”
早就盼着离开的楚碎云没有二话，跟在秦渺身后下楼，一秒不耽搁。他连楼上本就不多的行李都不想去拿。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居民楼。
“我们怎么回去？”楚碎云落后秦渺半步，兴致有点高，忍不住东问西问。
秦渺却没有回话。楚碎云以为是他没听见，又问了一句。秦渺忽然停住步子，楚碎云差点撞上他的背。
“怎么了？”楚碎云察觉秦渺的情绪不对。
秦渺依旧背着身，淡淡说了句：“你身上有Omega信息素的味道。”
被他这么一提醒，楚碎云才反应过来，说：“我刚刚碰到了郁常，他情绪有点激动，可能是不小心沾上了。”
Omega信息素一段时间后会自然散去，但秦渺既然介意，楚碎云只能想办法让味道快点消失。要让一个味道消失，除了等待自然挥发，还可以另一种味道掩盖。
于是楚碎云直接撕掉自己脖子后面的阻隔贴，肆无忌惮地散发出一些自己的味道。
他本意是想用自己的味道遮掩Omega的信息素，却没想到秦渺忽然回身，抢过他手上的阻隔贴，强硬地重新贴上他的颈侧。
楚碎云抬眸，恰好直直对上秦渺的眼睛，发现他面色阴沉如水，不知道谁人惹了他生气。
“你知不知道你和那个Omega的契合度很高？”
秦渺的手仍放在楚碎云的颈侧，一句质问闷闷地从嗓子里滚出来。
楚碎云微微睁大眼睛，他不知道。因为和郁常短短接触的几次，他没有觉得自己不对劲。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高契合度的Omega，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感觉。
秦渺继续说了下去：“前几天你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也不过是和他交谈了几句，沾染了一点信息素，当天晚上就被动发热了。我以为你知道。”
“那个不是因为里奇的药吗？”楚碎云惊讶。
“当然药是主要原因，可还因为你们的契合度高，才会只是普通接触就有这么强的反应。”秦渺说，“……他那么讨厌你，你为什么还要和他接触？”
“啊？”
楚碎云不解，秦渺前半句话和后半句话有些跳跃，而且今天自己和郁常是偶遇，不是自己主动想要和他接触的。秦渺的诘问有些无理取闹了。
秦渺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他拿开放在楚碎云颈侧的手：“抱歉。我之前就应该提醒你的。”
“我们先走吧。”秦渺说完，往前迈步。
秦渺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为什么。或者说他大概知道，但不敢知道。楚碎云年轻，纯然如一张白纸，在这种和信息素、发热期、易感期相关的事情上迟钝得令人发指。
他们相遇的情况太过特殊，像是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中央彼此依靠，所以秦渺不敢想，若是换一个人，楚碎云会不会也会这样，渐渐信赖对方，然后把什么都交给对方。
他们之间没有约定，楚碎云想要和谁接触都是他自由。
“对不起。”
忽然，楚碎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秦渺驻足，听见楚碎云往下说。
“我今天只是意外遇到他。可能是我没有经历过，但其实我真的没有觉得自己和他的契合度有多高，他在我看来和别的人没什么不同，所以才稍微有点放松警惕了。如果我知道，肯定不会再和他接触。”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是不是担心我又因为他的信息素被动发热，然后耽误回家的路程？”楚碎云揣测。
不是。秦渺在心里迅速回答，他生气才不是因为这个，他的原因更卑鄙、更自私。
楚碎云略略别过目光，右手食指挠挠脸颊，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尽量忍耐吧，也不一定就会被动发热。如果到时候我忍不住了——”
他微微低着头，只抬起眼睛看向秦渺，说：“可以再麻烦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