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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随便



那天晚上程重安是在宋清远床上睡的,隔着一床被子,对方修长结实的男性Alpha身体触手可及。

程重安很没出息地心跳失衡了大半宿,难耐到极致,最后跑去上了一个十几分钟的厕所,回来终于累得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坐飞机返回华城时他还觉得很恍惚,总觉得这几天就像偷来的,没有切切实实落在记忆里。

任丛阳印好给他们的照片就在背包外层,他拿出来反反复复地看,看自己一脸痴呆傻笑,看宋清远握着他的手,身后傍晚的天空暮色万千,他们肩膀抵着肩膀,都还是年轻的脸庞,像大学里一对普通而甜蜜的情侣,谁看了都要说一句真是最好的时候。

程重安看了好久,转头对宋清远说:“照片给我吧。”

因为是情侣,任丛阳就只印了一张给他们。但这上面毕竟都是宋清远的同学,他张口要,其实是有点奇怪的。

可他就是想留下一点点东西,算是念想也好。

“好。”宋清远当然不会拒绝他,“还有电子版的,回去也发给你。”

程重安点头,宋清远忽然伸手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摁了一下给他看。

屏幕亮了起来,照片上的两人在四四方方的屏幕中出现了,一样的笑容,一样的晚霞。

程重安唇角上翘,他掀起睫毛盯着宋清远笑:“这么喜欢我啊。”

对着恋人,宋清远一向不讳直白地承认感情。他收起手机,目光专注地回视程重安:“喜欢。”

如同交出软肋,把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露出来给他看。

“有多喜欢?”程重安控制不住问出连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

这次宋清远没有那么快回答,他看着他思考了一会才启唇,在飞机隆隆的引擎声中缓慢而清晰地说:“想和你结婚那么多。”

完全超出意料的答案。

程重安怔住了。

他瞳孔轻轻颤着,倒映出宋清远的表情,那里面起码有八分的认真,看得程重安直觉想要退缩。

他真的害怕了。

结婚,多么遥远而珍重的事情,光是在脑袋里想想这两个字,程重安都觉得自己在玷污它。

宋清远一直注视着他,忍不住微微蹙眉,伸手想牵住他:“安安?”

温热的指尖才刚触到,程重安就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他扭过头去不看宋清远,仓皇地,根本是胡言乱语地说:“太随便了吧,还没做过爱就要结婚?”

宋清远愣了几秒,忍不住低声闷笑:“那没结婚就做,是不是也很随便?”

刚才的惊涛骇浪还没平息,程重安偏着头不理他,好半天才小声哼哼:“老古董。”

宋清远的回应是淡笑着在他耳垂上轻轻捏了捏。

下飞机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接王子,小家伙这几天吃香喝辣,抱起来还沉了一点,程重安和它玩了一会,心化了似的捧着猫猫头说:“这么好看的小猫怎么就到我们家了?”

我们家,这个词让宋清远眼神柔和得一塌糊涂。

回到熟悉的城市,旅游的兴奋与疲惫渐渐远去,等程重安回到店里,千月的床铺早已清空,好像整个宿舍从那角落挖走了一块,空落得刺眼。

无力感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有那么一个瞬间,程重安觉得他简直恨起了宋清远,可紧接着就像反噬一样,他又更加地憎恶自己。

他主动给罗敬和打电话,拨了很多次都不通,于是给他发短信,问什么时候能去拿药。

之后他又给千月发了一条短信。

不能再拖了,程重安想,他这些天的沉溺,陪宋清远玩恋爱游戏,换来的是什么?

一切都没有变好,负债按日累计,千月被买走,和林玉蓉不欢而散,只有他在自己设的局里陷得越来越深。

张世宇去和枝雨约会了,午夜回来时看他还没睡,就蹲下来在他床边小声地说:“你别太担心了,我没和你说,我之前看见过姓孙的给千月咬,那姿势,特别虔诚特别恭敬,跪着的,就像对什么神仙一样,估计是真挺喜欢他。”

程重安撑起身子,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他们差了快二十岁!”

“你怎么就知道千月不喜欢这一款呢?”张世宇说话时嘴里一股酒气,表情却很认真,“你别太保护过度,千月可能是不怎么聪明,但喜不喜欢还是分得清的。”

程重安抿紧了嘴唇。

一直清醒到凌晨四点多,罗敬和终于回了他短信,就两个字:等着。

天亮起来的时候,千月也给他回复了信息,说哥别担心,我很好。

上铺张世宇呼噜打得震天响,程重安抬起胳膊盖在眼睛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千月没出什么事算他唯一的安慰了,他说不出自己是庆幸,还是仓皇。

到了下一周周五,宋清远请了半天假,陪他到省精神卫生中心看病。

这天他穿了一件亚麻衬衫,栗色长裤,很随意的打扮,像要去秋游。

以往程重安一见到他就像磕了药似的,什么都忘了,今天却做不到——他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来看精神科。

他甚至什么准备都没做,医院是宋清远找的,专家号是宋清远提前挂的,他只是按照宋清远告诉他的时间过来而已。

上楼看医生的时候,程重安发现电子屏幕上的病人信息都不显示名字,只显示号码,他是36号,要等一会。

来进食障碍科的病人身材都很极端,要么很胖,要么瘦得像纸片,程重安感觉相较之下自己还算正常的。

宋清远问他:“要不要喝水?我去买。”

程重安摇了摇头,很依赖地抓紧他的手:“哪都别去。”

这么腻歪也不会延缓叫号的速度,很快就排到了36号,进诊室之前,宋清远轻轻捏了捏他的肩:“别担心。出来的时候我就坐在这等你。”

程重安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之后,小护士便把门关上了。看到坐在桌子后的医生是个妆容淡雅的的女Omega,程重安稍稍松了口气。

“请坐。”女医生看了他一眼,边翻开病历边说,“平时工作很忙碌吗?或者身边有什么引起焦虑的诱因的话,可以说一下。”

“没有。”程重安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心里还是有些抵触。

他看到桌子上挂着医生的吊牌,上面写着:罗禾枫,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副主任医师。

罗医生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那先做一下量表吧。”

她递了一张纸和笔过来。

程重安打眼一扫,都是判断题,最后一个题目是:我对自己的将来抱有希望。

他花了十几分钟做完题目,罗医生仔细地看过一遍,问他:“你曾经有过极度饥饿的情况吗?或者是长时间未进食?要如实地说出来,这样我们的治疗才能有进展。”
程重安沉默地和她对视几秒,抿抿唇,“我在这里说的话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对吗?”

宋清远说得对,这是对自己的健康负责,逃避没有用处,他必须努力试着去正视疾病。

“当然,我们一定尽最大可能地保护病人隐私。”罗医生看着他,“除了你的家属。”

程重安笑了一下:“我没有家属。”

程重安就诊的时间格外长,宋清远抬碗看看表,距离他进去已经有半个多小时,许多排号比较靠后的病人见这么久不出来,都先离开去吃午饭了。

叮咚一声,电子屏幕上的号码突然跳到了37,就诊室的门也向里打开,程重安快步走了出来。

宋清远拿着一瓶矿泉水刚站起身,忽然看到他后面跟着的医生,顿时愣了愣,讶然道:“罗小姐?”

准备去一趟洗手间的罗禾枫也顿时止住了脚步,表情相当诧异:“宋先生。”

两人的神色都非常微妙,程重安立在中间看得清楚,一颗心顿时重重地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