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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天


  直到眼睁睁看着老埃文把尤莱亚抱走,埃尔芬斯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尤莱亚的血液的气味。
  很干净,香甜,像夹杂了清甜的蜂蜜,在血管里面匀速流动。
  天性使然,血族对这种血液毫无抵抗力。他们自己身处黑暗的泥沼中,最不想看到那些代表纯净的事物,总要想方设法去夺取,同化或是毁掉。
  他们厌恶纯洁,恨不能把天使这个代名词都彻底抹去,可同时又无法自拔地被其吸引,飞蛾扑火一般,冲着那方而去。
  这种人本身和他的血液对血族的诱惑力是致命的。
  就连埃尔芬斯也没能逃过。
  他负手而立,透过落地窗,看到老埃文抱着孩子离去的身影,窗外是一片浓重的夜色,刚刚躺在他的沙发上毫不设防睡着的孩子被牢牢抱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经历什么。
  差一点。
  埃尔芬斯的尖牙已经露了出来,瞳孔也由墨绿即将转化为血红,他的鼻尖甚至已经碰到了尤莱亚颈侧的皮肤,并在那块儿异常温暖光滑的肌肤上无意识滑动了几下,连老埃文的声音都没能把他叫醒,就在他即将咬下去的时候,右手臂上的力道突然紧了紧。
  尤莱亚抱他像抱一个大型清凉抱枕,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蜷了蜷身子,一歪头,正好抵上埃尔芬斯的胸膛。
  早已不会跳动的心脏外突然撞上重物,不甚熟悉的温度透过丝质衬衣渗入,埃尔芬斯一怔,尖牙不由自主收了回去。
  他撑起身子,低头看向那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刚才站起来相距太远,俯身时注意力又全部被血香所吸引,直到突然惊醒的现在,他才有机会认真观察尤莱亚。
  小孩儿睡得安安稳稳,似乎在睡梦中下意识寻找倚靠,所以抱着他的手臂,又靠到了他身上,嘴角不再像之前那样委屈地撅起,而是微翘起,仿佛做了什么美梦。
  埃尔芬斯看着看着,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对自己而言堪称诡异的形容词——他竟然觉得这个刚才差点成为自己猎物的人类有点可爱。
  目光复杂,埃尔芬斯立刻抽回手臂,站起身,留尤莱亚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转身叫老埃文:“好了,把他带回去。”
  老埃文忙应道:“好的,我这就把他带走。”
  埃尔芬斯不再看向那边,脚步很快地往书桌走去,又在听到响声时侧目瞥了一眼,看到老埃文用毯子把尤莱亚裹好,抱起来,向外走去。
  相比他的纠结,尤莱亚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应。小孩睡得熟,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对埃尔芬斯还是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感觉到怀抱的远离,还往前挪了挪想追上来。
  可惜埃尔芬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堂堂血族始祖,那一刻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慌不择路地让老埃文把人带走,又在对方即将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
  埃尔芬斯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分明只差一点就能咬破尤莱亚的颈动脉,喝到所有血族梦寐以求的最纯净的血液,可是他却没有。仅仅因为尤莱亚抓了一下他的手臂,还在睡梦中撞了一下他的胸口。
  被紧紧抱住一只手臂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觉得自己现在似乎还能感觉到尤莱亚的力度,松垂的衬衣袖口处明显被攥出了褶皱,他随手拉了拉,指尖捕捉到一点余温。
  自然不会属于他这个根本无法自主制热的吸血鬼。
  应当是尤莱亚刚刚抱的,还未散去的温度。
  在窗边远望老埃文的背影时,他注意到尤莱亚的金发即使是在浓墨似的黑夜中也格外显眼,映着小路灯的光,看起来比他书房里还明亮。
  体温和头发颜色相得益彰,整个人就像个小太阳。
  埃尔芬斯注视着老埃文拐进自己那处小庭院,收回视线,抬眼看了看天上那轮兢兢业业站岗的月亮,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可惜的是,他并不是很喜欢太阳。
  ——
  “亲王殿下,请原谅我们没能好好教育后辈,才让他们一不留神越了界,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请您宽恕他们的过错,我向您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他们,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厚重的书桌前,一个中年血族半弯着腰,语气诚恳地认错:“您放心,善后的工作我们会自行完成,绝不会叨扰您。”
  他抬起手,一把按下旁边正一脸不耐的青年血族的头,强迫青年与自己一起鞠躬,压低声音说:“快,道歉。”
  青年挣脱开来,一脸不忿地说:“为什么是我道歉?我做错了什么?明明是那个女人自己主动贴上来,我明明只是顺从她的意思,多喝了一点血而已。”
  “伊恩!”劳德语气严厉,“闭上你的嘴!道歉!”
  被叫做伊恩的青年有着血族惯有的苍白脸色,瞳孔颜色不断在黑色与红色之间转换,尖齿在说话的时候若隐若现,显然是个刚转化没多久还不擅长控制自己的新生儿。
  他对埃尔芬斯也不像其他血族那般尊敬,大约是因为转化得太晚,没有被科普过这位亲王的事迹,也因为埃尔芬斯长达两百年的沉睡淡忘了这位的存在,和近代的大多数新生血族一样,没有亲眼见识和体会过对方的可怕之处。
  所以才敢这么嚣张地站在这里。
  “多喝了一点血会直接在酒吧制造出一具干尸吗?”埃尔芬斯心平气和地问。
  伊恩态度很恶劣:“是她自己说还要,我当然要满足了。”
  埃尔芬斯:“是嘛。”
  他垂眸,慢慢转动右手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受一些观念影响,现代大多数血族都表示自己向往自由不受拘束的生活,他们中的许多都选择生活在人群中,将自己隐匿起来,享受和猎物同等级别的“普通”生活。他们信奉娱乐至上,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些甚至把自己的身份都给暴露出来,和人类成为朋友,乃至爱上人类,心甘情愿为其转化为普通人。这种还可以说是无法忍受漫长生命的孤独,想体验平凡和爱情。
  而伊恩这种,则是嚣张惯了,长着现代的躯壳,思想却停驻在十八世纪,会一点蛊惑伎俩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随随便便进食,特别潇洒。
  埃尔芬斯只觉得他愚蠢。
  这个蠢货到底是喝的血还是往脑子里灌了海水,实在有待考量。
  他醒来的这段时间,除了给自己找了个仆人、学习现代的东西、逐渐融入当今时代以外,还要承担作为唯一一名血族始祖所应该负的责任——强制性的,即使他不想,也得做——维持秩序。
  通过一段时间的熟悉,他了解到现在不同往日,一切都在向前发展,人类社会运作的规律也发生了变化,作为同样生活在人类社会的一员,他们的规则自然也要发生改变。
  改动最大的一条,就是——不能随意杀人。
  这条规矩由他定下,交给下面的人去完善,最终汇集到一起,林林总总一堆条例,在书架上足足能摆满一个格子。
  太过繁琐的规矩没有人能完全遵守,埃尔芬斯本来也没指望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新生儿能按条背下来并严格遵守,他只要求他们能起码做到一点——不杀人。
  可他们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能力不大事儿却不少,埃尔芬斯醒来不过一年,处理的各种各样新生儿搞出的事故已经不下数十件,最轻的是过马路一不留神把路过的车门按凹进去,导致驾驶员受伤,最重的也就眼前这一件,在酒吧里当众把一个女人吸成了干尸。  罪魁祸首还觉得自己做的一点儿没错,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受害者。
  埃尔芬斯按了按眉心,思考要不要直接按照从前的处理方式,在木锥和火焰中间挑选一样,或者直接挂到庄园门口风干,顺便给后来的提个醒。
  沉睡了两百年,趁手的东西都化成了粉末,寻找合适的木锥暂时有点麻烦。
  他本身也并不喜欢火焰。
  那么挂到门口风干?
  他想了想,首先映入脑海的是前几天那个小小的身影。
  人类通常胆小,这个孩子虽然不怕他,但并不代表不会害怕挂在门上的尸体,万一被吓哭了,整个庄园恐怕都不得安生。到时候就不是随便罚点什么就能了结的了。
  ……
  我为什么要管他会不会哭?
  埃尔芬斯顿了顿,后知后觉想到这个问题。
  即使他被吓哭,老埃文也一定有办法哄好,不需要我操心。
  他这样想着,掀眸看了一眼伊恩,试图找出其他的处决方法。
  劳德在旁边,看着他打量的眼神,急得血液都要重新流动了,当事人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十分悠闲,塌着一边肩膀,左看右看,不一会儿,突然吸了吸鼻子,说:“怎么这么香?”
  几乎是在他刚开口的那一刻,埃尔芬斯也闻到了这股味道,随即脸色一变。
  伊恩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兀自嗅着,转身向气味的来源走去,边走边说:“亲王殿下家里是藏了宝贝吗?这么香,快让我看看,哟,还是个孩子。”
  伴随着他的话,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毫无防备地被伊恩一把抓住,举起来就要咬:“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血,不知道尝起来会是什么……”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捏着脖子甩了出去。
  埃尔芬斯一手圈住从他手里夺过来的尤莱亚,以一个不怎么雅观的姿势随手捂着小孩儿的眼睛,瞬移到他身边,单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砸到墙上,发出“砰”一声响。
  他现在比埃尔芬斯高一点,可是被埃尔芬斯冷淡的目光注视着,却犹如在万丈深渊下仰视这个所在,恐慌一瞬间袭上心头,他挣扎着,结结巴巴想说话,却被埃尔芬斯紧紧锁住喉咙无法动弹。
  年长血族对新生儿的压制几乎是无法挣脱的,更别提埃尔芬斯还是始祖级别,伊恩的小把戏对他来说只能算是小娃娃过家家,起不到一点威慑力。
  他用足以拧断对方脖子的力度,钳制住伊恩,似乎怕惊扰到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对着已经惊恐到极致的新生儿说:
  “本来如果你听话,把事情处理好,我还能考虑再给你一次机会。”
  “可是现在,”他眸色渐深,“你碰了不该碰的——”
  伊恩瞳孔骤然缩紧。
  “——就得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