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明白她说的话。
以色侍人、争奇斗艳怎么了,女子不都这样,他会很宠爱她,给她一切想要的,金银财富权位荣耀,日后她再为他生儿育女,她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这难道不是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
她还想要什么?
如果先前只是想要到手,现在却更多了几分偏执,他想要证明那个女人最终会屈服,她是错的,她和其他女人没什么区别。
他转头对旁边的内侍道:“上次益州布政使着人送来的那两个瘦马呢?”
“回禀殿下,还养在外苑的书画堂里。”
***
第二日早上,贺兰瓷醒来却发觉陆无忧好似根本没有回来睡过。
他那边的被褥还整整齐齐叠着。
她洗漱过后,不由蹑手蹑脚地去了陆无忧的书房。
书房内十分静谧,陆无忧和衣躺在一旁的软塌上,睫羽覆盖下的眼底有淡淡乌青,桌上他刚写完的那封奏章还放在桌上等晾干字迹。
如果是她爹的书房,贺兰瓷或许不会看。
但因为是陆无忧,总觉得他不会介意,好奇心促使,她声音极轻地拿起了陆无忧放在桌上的奏章,细细读过来。
这封奏章洋洋洒洒足足有约莫三四千字。
和陆无忧平日里骂人的奏章不一样,写得很沉,很认真,文辞不再华丽,也不再炫技似的引经据典,而是带着一丝沉痛般娓娓道来。
奏章前半段是说民生多艰,路有饿殍,盗匪猖獗,后半段则是说权贵私蓄良田,侵占民地,且大都瞒下不报,无异于国之蠹虫,下面详细写了约莫有多少亩上报多少,又指名道姓的写了有多少无辜平民田地被侵占,被欺压,桩桩件件可查。
正是平实的文字,才格外能打动人,通篇看完叫人先生怒意,后觉悲戚,不由想要潸然泪下。
贺兰瓷读完,沉默了良久,又轻而郑重地放下。
深吸了一口气,她去隔壁抱了张毯子过来,非常小心地一点点给陆无忧盖上。
他大概是真的困了,这会还睡得很沉,竟没被贺兰瓷惊动。
贺兰瓷想了想,低头,唇在陆无忧的额发上碰了碰,轻声道:“辛苦了。”
说完,她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
傍晚时分,陆无忧下衙回来吃饭,一切照旧。
桌上三个人照常吃饭,因为陆无忧和贺兰瓷都不太在吃饭时说话,花未灵便负责活跃气氛,吃两口便开始说自己白日所见,又看了什么话本云云。
吃饭的间隙,贺兰瓷偷望了陆无忧一眼。
陆无忧见她看来,似想调笑两句,但嘴都半张了,又默默移开了视线。
贺兰瓷:“……?”
饭罢,锻炼后,贺兰瓷沐浴过,穿着寝衣拿了本书坐在玫瑰椅上读,等到油灯都快燃尽了,才见陆无忧进来。
陆无忧进来也不去净室,而是径直抱起了被子。
贺兰瓷道:“……你这是?”
陆无忧表情有些古怪道:“最近有些忙,我先在书房里睡一阵,反正都过去这么久了……下人也不会生疑。”
贺兰瓷下意识便道:“你还在写奏章?那……要我帮忙吗?”
陆无忧咳嗽了一声道:“最近奏章少了一些,我一个人应付的来,你先睡吧。”
贺兰瓷道:“要不我去帮你红袖添香?”
陆无忧听到这个词差点笑出声,他肩膀抖一下道:“不用了。”
说罢,他正待走,就听贺兰瓷在他身后犹豫着道:“……你今天不亲了吗?”
第42章 四二章
第四十二章
陆无忧先前还有功夫在心里调笑, 这会差点一个踉跄——当然也只是差点。
他眸中一暗,蓦然回头,发现贺兰瓷问得很是真诚,眼中征询之色分明, 好像只是在问他“今晚不用膳了吗”, 若不是陆无忧这些日子大致对她了解一二, 可能会觉得她现在是在报复。
——报复他那些虽然一本正经, 但仍然听起来像调戏的话。
至少陆无忧现在就感受到了一丝, 以往没有感受到的窘迫状况, 他很想把抱着的被子直接扔到边上去, 然后直接就……先前光是躺在一张床上就很煎熬了, 但从那日白天的反应来看, 他现在毫无疑问抵抗力又在下降, 继续留着亲下去,能干出什么禽.兽事来还真不好说, 霸王硬上弓都不是没有可能。
……话说她怎么这么心大。
陆无忧嘀咕了一阵子, 眸色又由深转淡, 视线也不再停留在贺兰瓷的身上,反而若无其事抖了下肩膀道:“今晚不亲了,可能最近都……”他找了个最扯淡的借口,“最近公务比较忙……”
谁料贺兰瓷想了一下,居然表示理解地点了头道:“那你好好忙, 我不打扰你了, 不过……”
陆无忧忍不住又把脑袋转回来。
看见贺兰瓷跑去柜子那边, 拿了寝衣、褥单, 又去床上抱了软枕, 然后一并拿过来, 双手举到陆无忧面前,十分诚恳道:“都拿过去吧,这样睡会舒服些。”
陆无忧低头看着她明澈的眸子,一言难尽道:“……你倒是,很体贴。”
贺兰瓷仿佛还怕他误会自己想多,又道:“我爹以前公务忙也会这样,你放心,我能理解。”
陆无忧又看了看她。
贺兰瓷道:“……还有什么事吗?”
陆无忧静默了片刻,心知她这样其实挺好的,但又总觉得她一点别的反应也没有是不是不太对,在这样微妙的心态下,他终是道:“没事,你好好休息。”
说完,陆无忧便抱起了那一大堆东西,踏步转回了他的书房。
是相安无事平静的一晚。
——大人和夫人分床睡了!
这样神秘的八卦不消一日,便传得府内皆知,虽然因为两位都不喜欢被人伺候穿衣洗漱,平日里也不喜欢让人随便靠近卧房,导致听墙根的概率大大降低。
但先前大人每日宿在夫人房内,且经常不分场合地点亲得面红耳赤,逼得大伙都不得不掌握了优秀的逃窜躲避技能,也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这才新婚多久呢,又是那么样一位夫人,就分床睡了,不得不让人感慨——
他们府上大人的意志力实在非同小可!
难怪是能连中六元的男人!
***
奏章虽已写好,但还要等权贵侵占田地的罪证收集完,一并整理好,待到早朝时,由户部给事中呈交圣上,方显震撼——日讲的翰林官还是不适合直接上谏的。
不过,下面却都附了名字,一共二十一位大小官吏,来自各部,以年轻人居多。
陆无忧的名字写在最前面。
至于他本人还是照常去文华殿日讲。
大皇子萧南泊敦厚,二皇子萧南洵乖戾,三皇子萧南清则性子沉静,方才年满十四,还远不到出宫立府的时候,不过文章做得倒很不错,比起他的两位兄长,才华要更多一些。
翰林院里虽然表面不说,但不免就有了那么几分比较之意。
日讲后,萧南清拿着典籍跑来找陆无忧请教问题,陆无忧还未开口,便看见萧南洵紧盯着他,好似他多说一句,就要参他一本“私交皇子,图谋不轨”。
这罪当然是无稽之谈,但还是令人火大。
然而最有毛病的莫过于——
萧南洵似笑非笑看着他道:“听闻陆状元新立府邸,不知府中可有足够人手?我对此甚是忧心,陆状元这般国之栋梁,又如此病弱,怎能一应事务得不到悉心照料?故而,我这有两位美婢,极擅服侍人,今日便叫人送到陆状元府上,也当是感念陆状元连日不辞辛劳的日讲。”
——他自己倒是浑不在意什么“私交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