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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


  贺听觉得她的某些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有指桑骂槐的嫌疑。比如“明明知道肠胃不好还要买冰淇淋”,“大早上为什么不先吃早餐”。
  不过人确实是在他这出的事,而且忙活了一早上,他也累,懒得解释。
  不想叫姜信冬尴尬,所以在确定贺辰星有人接管后,他便拉着人告辞出了医院。
  刚出来没几分钟,贺文滨的电话就来了。
  上来对贺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从贺辰星进医院这事扯到贺听选专业的事,总之能翻的旧账都翻一遍。
  贺听估摸着这电话短时间内结束不了,捂住话筒转头对姜信冬说:“你先走吧。”
  电话那头还在劈里啪啦输出,他头疼,怀疑他们父子俩上辈子是仇人,这辈子是互相讨债来的。
  不然怎么会每次说话都像点炸药似的。
  “昨晚才跟你说最近他肠胃不好,你转身就去买一盒冰淇淋?”
  “我说了,昨天买的时候他答应我每次只吃一点。”
  “那他为什么吃这么多?”
  “我怎么知道,我那时候……”
  “你要是多关心一下他,怎么可能吃进医院?”
  “操……那你怎么不多关心一下我?上次我住院,你他妈人在哪?你小儿子重要,我就不是人?”
  ……
  几分钟后,贺听挂了电话,脱力地蹲在人行道上,一手烦躁地揉发,一手捂面,任凭人来人往,他也顾不上。
  太累了,他跟贺文滨像是活在两个不相干的世界,彼此有结界,无法沟通。
  人人都羡慕他投了个富贵胎,可是没人知道在二婚家庭里被冷落的苦楚。
  这些年贺文滨毫不掩饰的偏心,贺听以为自己可以假装看不见,慢慢遗忘,但此刻那些往日里被忽视、被遗忘的糟心的大事小事,忽然打破记忆的牢笼,一瞬间蜂拥而至。
  贺文滨每年会给贺辰星举办生日派对,却总是记不住他的生日;
  贺文滨有时间会去接放学的贺辰星,却从来没有接过他,一次都没有;
  ……
  很多画面涌上心头,委屈感无力感也随之而来。每一个小细节历历在目,纷明是在说:贺辰星是贺文滨最爱的儿子,贺听你只是可有可无。
  他期待过,但早就失望透了。
  他以为他不在乎的,其实是不敢去在乎。
  烈日炎炎,空气粘稠,他只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
  手机再次震了起来,贺文滨的电话锲而不舍。贺听犹豫一瞬,还是接了起来。
  那边并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依旧来势汹汹。
  贺听已经厌倦了这样没有结果的争吵,抬起拇指准备挂掉,手机却蓦地被抢走。
  姜信冬力气很大,一把夺过手机,放在耳边开始和贺文滨对话。
  “叔叔你好,我是贺听的家教老师,姜信冬。”
  “他弟弟吃冰淇淋的时候,我正在给他上课,书房门关着,所以他没有看见。”
  “我看贺听一大早就给他弟弟准备好了早餐,也怪我,没等小孩吃完就上课。”
  “没事儿,贺听很听话,最近成绩进步了不少。”
  ……
  阳光耀眼,贺听蹲在地上看姜信冬身上像是罩上了一层光,恍惚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人家是在替他打抱不平。
  姜信冬的声音清透冷静,礼貌真诚。如果贺听没有捕捉到他紧紧蹙起的眉头,会以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带感情。
  有那么几瞬,贺听甚至觉得,姜信冬神色冷冽,似乎比他还要气电话里面的人。
  几分钟后,姜信冬挂了电话,从头上把手机递给他。
  贺听听见他轻松地说:“搞定。”
  手机上还沾着姜信冬的余温,贺听不舍得放回口袋,于是紧紧拽在手心。
  温度好像成了会传染的液体,一点点扩散到四肢百骸,消沉悲观的心也能感受到暖意。
  贺听一早上没吃饭,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有点发晕。
  姜信冬走过来,在骄阳下,在流光中,稳稳握住他的手腕,坚实有力,恳切又笃定地说:“走,跟我回家。”
  

第20章
  许铭最近很苦恼,他总是约不到贺听。
  一中万年不变的惯例,高三会提前两周开学。算一算,他们还有不到一周就得返校上课,按理这时候贺听应该跟他在家里抄叶知明的暑假作业才对。
  可最近别说抄作业了,连晚上开黑都找不到人。
  今天游戏连跪了八局,他忍无可忍,发了长串语音质问贺听还认不认这份兄弟情。
  此时贺听正坐在避风港姜信冬家沙发上撸狗。
  每次与贺文滨激烈争吵过后,他都会经历一个郁郁寡欢的情绪缓冲期。不想同任何人说话,缩进一个壳里,试图与外界短暂隔离。
  大概姜信冬会读心,一开始聊了些稀疏平常的家常话,见贺听兴致不高,索性闭口不言。
  给足了他冷静和思考的空间。
  胡豆性格随它主人,安静躺地,任由贺听上下其手。
  坐了也就十多分钟,贺听觉得自己从壳里爬出来了,仿佛憋见一缕阳光,外面空气也不错。
  这可能是他恢复得最快的一次。
  那边手机震了一下,贺听看见许铭发来的另人头大的60秒语音,本想点转换成文字,结果手一抖,开成了公放:“贺听你丫老实交待,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话筒音响挺大,许铭的声音突兀地盘旋在姜信冬家客厅上空。
  正巧姜信冬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碗番茄鸡蛋面:“家里没别的菜了,将就吃。”
  贺听赶紧关掉手机,还是阻止不了空气中留下许铭的最后一句话:“上次送你巧克力那个……”
  姜信冬把番茄鸡蛋面放餐桌上,竖起耳朵听八卦,末了还挑挑眉问贺听:“交女朋友了?”
  胡豆“汪”了一声,也端坐在一旁似乎很感兴趣的认真聆听。
  “没有。”贺听一口否认。
  姜信冬素来对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但是今天好奇心出奇的旺盛,他一只手拖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继续询问:“有女生喜欢你?”
  “没有,”贺听摇头,顿了顿,貌似想起来什么,又改口,“可能有吧。”
  姜信冬很轻地笑了一下。
  贺听骨相干净,高鼻薄唇,穿着白色衬衣站在路边像早晨的阳光,清亮但不会过分炙热。
  虽然行为做事总带些散漫的痞劲,但人聪明有趣。
  有女生喜欢他很正常。
  姜信冬沉默了会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那巧克力呢?”
  其实这个问题过于细节,也有点唐突,但是他控制不住,话不过脑,直接脱口而出。
  贺听满不在乎:“没要。”
  姜信冬勾起嘴角,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答案让他浑身舒畅。他把碗推到贺听面前,嘱咐说:“吃吧,一会儿面软了。”
  红色番茄被切成小丁,嫩黄色的鸡蛋上点缀着几粒葱花,贺听喝了一口汤汁,鲜香入味。
  “哦,忘记加香菜了。”姜信冬转身要去厨房。
  “别!”贺听叫住他,“其实我不喜欢吃香菜。”
  姜信冬诧异,他妈做什么都喜欢加香菜,贺听来他家吃过这么多次饭,从来没提过。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不想麻烦阿姨。”贺听埋下头狼吞虎咽。
  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没多久碗就见了底,对着姜信冬竖大拇指夸赞:“厨艺精湛!”
  “这点出息,”姜信冬收起碗筷,瞧贺听心满意足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你也太好养活了。”
  贺听在心里笑道那你倒是养呀,不过话嘴上不敢这么说,只好变成:“那以后你多做几次。”
  还真是不客气。
  姜信冬突然改变了主意,把碗筷重新放回餐桌上,目光锐利地对椅子上懒散的贺听抬了抬下巴:“去,把碗筷洗了。”
  下午易凡在微信群里说乐队团建的事,恰逢父母出差,邀请大家去他家在郊区的别墅玩两天。
  除了姜信冬,其他人都兴趣盎然。艾思怡说要带上一个漂亮姑娘,冲这句话庄高阳立马就去理发店烫了个头。
  过了两小时,姜信冬的头像跳出来,在群里冷冷回复:“有事,不去了。”
  庄高阳觉得扫兴,私信易凡:“冬哥又不去,还劝不?”
  易凡握着手机沉思片刻,点开贺听的微信头像,发过去一段话:“后天来我家玩吗?在五岭那块儿,可以烧烤,唱歌,钓鱼,骑车……叫上冬哥一起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