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穿衣镜映出姜信冬高挑的剪影,在晦暗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黯然,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唯有骨节分明的手掌肌肉绷紧,机械地紧紧扣着,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发出两下清脆的“咔咔”声。
片刻,他抬起头,眼中的万千情绪早已褪去,只留下最平静冷淡的声音:“我和他早没关系了,以后也不会有。商业合作就客观一点,是不是贺听无所谓,有能力就行。”
“……”庄高阳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语塞。
他这个发小向来擅长伪装,嘴上说无所谓,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旁人无从得知。
他叹了口气:“那我们聊聊戴若池,你觉得他怎么样?”
姜信冬没理他,挽起衬衣衣袖,拿起行李往自己的房间走。
庄高阳提高音调:“我觉得他不错,至少真心实意。”
姜信冬面无表情睨他一眼:“不关你事。”说完“砰”地关上门。
因为姜信冬出差不在B市,这次贺听带二七玩了整整一周,远足爬山,玩水看海,可没把二七给乐坏了。
姜信冬回来那天,贺听给它准备了一麻袋狗零食和一麻袋狗玩具,两大麻袋加起来比狗身还要沉。
用贺辰星的话来说,就是他小时候都没玩过这么多玩具。
贺听充耳不闻,计划把这些和狗一道交给孟思,没料那天到突然收到姜信冬的短信,问他现在去看贺辰星合适么。
时间是晚上10点,贺文滨出差了,李曼前脚刚回家。
贺听愣了一下,说:“行,我在。”
也对,姜信冬本来就信守承诺,说不定就算是和狗的约定也会努力践行。
但与贺听的所有约定皆是意外和例外,因为现在他有了更需要承诺的别人。
医院里,为了不让贺辰星乱说话,贺听跟他约法三章,反复叮嘱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
分手后得过的病,为姜信冬画的画,听过的Crush演唱会,一个字都不准提。
贺辰星觉得委屈,撅着嘴要表示不满,可话还没出口,已经被他哥一个冰冷的眼神死死钉在了喉咙里。
他第一次见他哥这么认真的眼神,怪吓人的。
四十分钟后,姜信冬裹着一袭黑色风衣匆匆进了病房。
他手上拿着两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和一束粉色百合,简单跟贺听打招呼,之后便专注地跟贺辰星聊天。
贺听安静地坐在窗户旁,像个局外人一样听他们说话。
夜里风大,吹得头发有些零散,他站起来把窗户合上,正好护士敲门找家属,他出去和医生谈话。
下午贺辰星出现了骨髓移植手术后的抗体反应,医生过来询问病人晚上的状况。
几分钟后,贺听回到病房门口,听见屋里的人正聊得开心,不想打扰,索性就站在门口等了。
屋里贺辰星趁着下命令的人不在,试探性地问起了姜信冬:“冬哥,我哥说我病好了陪我去非洲看野生动物,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去?”
贺听站在门口翻了一个白眼。
但他没推门进去,说不清为什么,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还是对姜信冬抱有那么一点希望。
不过不出意外,姜信冬想都没想就拒绝:“我太忙了,没时间。”
贺辰星连忙接话:“没关系,我们等你不忙了再去。”
姜信冬顿了半秒,很轻一声低笑:“你哥会带别人跟你去的。”
贺辰星沮丧:“那你呢?你不想去吗?”
“我?”姜信冬迟疑片刻,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字字分明:“确实不想去。”
贺听失笑,突然连门口都不想站了,只想离这里越远越好。
说什么一起去看画展,什么到了五十八岁还要在一起,都他妈是狗屁。
他真的不会对姜信冬再抱有一丁点念想了。
第48章
半分钟后,沈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正好撞见在走廊上贺听,嘱咐了一通与贺辰星有关的事,说完突然问他:“你怎么样了?”
“我?”贺听不明所以,很懵。
“上次你爸请我帮你找心理医生,”沈医生说,“但我想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你现在有吃药吗?”
贺听愣住,半响才反应过来沈医生在说他的抑郁症。做骨髓移植手术前他填过一份病历表,当时沈医生看着那张表叹了口气,估摸就记下了。
贺听微微抬眉:“我爸知道了?”
难怪最近态度好得像个假人。
沈医生扶起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我听说确诊的时候你在国外,但是不管多远的距离,这种事情应该要跟父母沟通的。”
贺听笑了笑,心想这跟物理距离没有半毛钱关系。
沈医生见他不回话,继续说:“我认识好几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不过想先确定你目前的情况。”
“谢谢,”贺听毫不在意,“不过不用了。”
沈医生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急忙跑来的护士打断。隔壁病房的病人出了紧急情况,他三步并作两步,没几秒人就消失在走廊上。
贺听在病房门口站了半分钟,推开贺辰星病房的门进去。
房间里似乎已经沉默了有段时间,进屋后姜信冬和贺辰星目光笔直落在他身上,没人做声。
“怎么了?我脸上开花了?”贺听说着拉出一把椅子坐下,“你们继续。”
姜信冬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站起来说:“太晚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贺听点头,想起来二七还在家里:“我不知道你今天要来,二七在家,明天我送给你助理。”
姜信冬思忖几秒:“你今天不回家吗?”
“回,”贺听拿起桌边的水喝了一口,“不过还要一会。”
姜信冬又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那我等你。”
兴许是喝水太快,贺听被呛得咳了一声,几秒后抹干净嘴边的水,点头。
陪贺辰星洗漱的时候,贺听从医生的话里捡了些好听的转诉,不好听的都咽回了肚子里。
其实做手术前就知道了,患者在骨髓移植手术后有可能会产生排斥反应,最严重可能会导致死亡,并且死亡率还不低。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只是贺听没料到这排斥反应真来了,还来得这么快,让人措手不及。
从医院出来,他上了姜信冬的车,琢磨的却是贺辰星的病情,心不在焉。
姜信冬拧动钥匙,提醒他:“系安全带。”
贺听回过神来,侧身拉过安全带扣上,垂目淡淡“哦”了一声。
好歹曾经是最亲密的人,也有过心照不宣的日子。姜信冬心下了然,在发动汽车的时候安慰他:“医生不是说有反应很正常么?”
这话是今天沈医生说的,贺听不记得他对贺辰星说过。
他微怔,想到什么,眼皮猛地跳了起来:“我和沈医生说的话,你们听到了?”
“没听全。”姜信冬打了一圈方向盘,踩下油门,车子上了主干道,汇入夜晚闪烁的流光中。
“……”贺听有些烦躁,不想说话了。
傻逼,他可太傻逼了!
竟然在病房门口和医生聊贺辰星的病情,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听到了多少,今晚会不会瞎想。
……
空气安静下来,姜信冬打开音乐,多年来审美始终如一,还是他最喜欢的英伦摇滚。
细腻磁性的英腔弥漫在空气中,抹去了几分烦闷,贺听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靠在座椅上,转头看向窗外。
一首歌结束,姜信冬忽然问他:“你为什么要找心理医生?”
贺听忘了还有这茬,愣了片晌,尽量用平静如水的口吻说:“没什么,是我爸大惊小怪。”
姜信冬眯起眼睛,神色里写满疑惑:“什么大惊小怪的病,需要吃药和看心理医生?”
车外的景色在刷刷后退,贺听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倒车镜,像是在思考,又仿佛透过它想起了别的东西。几秒后他舔着干裂的嘴唇,低声自言自语道:“谁知道,可能是抑郁症吧。”
姜信冬骤然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眉头蹙起。
这神情,若不是知道他已经有暧昧对象了,贺听恐怕会误会他是真的在意。
贺听垂下眸光,从兜里摸出一块口香糖丢进嘴里,蓦地笑了:“诓你的。我这不一天到晚挺乐呵么,开着豪车,刷着我爹给的卡,什么都不缺,能有什么心理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