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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页


  他曾经以为他懂贺听,但现在却觉得越发看不懂了。
  不爱了就果断分手的确是贺听做得出来的事,可是最近一年发生的种种都与姜信冬最初的认识背道而驰。
  去年贺听在电话里荒唐的表白,发在微博上的画,还有这张辗转五年才回到他手上的旧照片,似乎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对过去的缅怀和眷念。
  但是不够洒脱,不够决绝,不是贺听的作风。
  姜信冬瘦长的食指在那个“光”字上轻轻摩挲,前几天那种落空的不踏实感又再次涌上心头。
  莫名其妙地,一整天都不踏实。
  明天是巡回演唱会的第一场,彩排的时候他忘词了好几次,连最常掉链子的陈开云都让他先下台休息会儿。
  台上是彩排的乐队,姜信冬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莫名感到很烦躁。
  微信上和贺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几天前。
  他拧拧眉心,觉得那天自己说的话确实不太好听,甚至还有些刻薄。
  难怪最后贺听都懒得说话,只回了个句号。
  所以晚上回家的时候他拍了那张一寸照,发过去问贺听为什么突然寄这个。
  却一直没收到回复。
  直到第一场演唱会结束都没收到回复。
  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中午他开车去孟半梅那吃饭。
  还没上高速就收到关柔打来的电话,说公司要在两个歌手里选一个签约,并要她带。
  她有些犹豫,想听姜信冬的意见。
  “夏崇?”姜信冬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名字有点耳熟。”
  “今年最火的选秀冠军,”关柔说,“火是火,只是我觉得他不如陈梓有潜力。”
  “你说今年那个唱歌选秀?”姜信冬有些疑惑,“那选秀前三不都是和漾心签约,今年改了?”
  “今年他们赛前没签合同,”关柔笑道,“而且现在漾心有点乱,大老板家里有事顾不上,下面的人各顾各的利益,总之被我们截胡了。”
  “贺文滨?”姜信冬喉咙轻轻一动:“他家里不都是半年前的事了,现在还乱?”
  “半年前是他小儿子,”关柔感叹,“今年是他另外一个儿子,我说他也是真挺惨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
  姜信冬顿了片刻,再开口声音有些抖:“他另外一个儿子怎么了?”
  “据说是出了事故,在医院ICU,贺文滨当晚就飞过去了,”关柔说,“现在什么情况不知道,反正这几天他是没心思管公司……”
  关柔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蓦地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像是急刹车时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第57章
  姜信冬的车差点撞电线杆上了,幸好他及时扭转方向盘,不过车身还是被路边的栏杆刮了一道长长的印,只是这时候他没心思管这个。
  他把车停在马路旁,脑子里不知是什么嗡嗡作响。
  “哎?!你没事吧?”关柔着急地问了好几遍,却没听到回应,她明显吓着了,提高音调大喊了一声,“姜信冬!”
  姜信冬在关柔的喊叫中回过神来,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事?”关柔说,“你那边到底怎么了?”
  姜信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加重了声调,一字一顿地问:“贺文滨他儿子,什么时候出的事?”
  关柔想了想:“应该就这几天……”
  姜信冬的声音异常地冷冽:“在哪儿?”
  隔着屏幕关柔都能感受到他浑身笼罩着的低气压,她愣了愣:“我不清楚……”
  她话还没说完,姜信冬就把电话挂了。
  马路边不断有车飞驰而过,姜信冬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脑子里一团乱麻。
  贺听出事了。
  出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感到心慌,一阵无法抑制的强烈的心慌,他自己都无法解释来由。
  至于当年贺听是怎么把他一脚蹬开的,现在也顾不上想了。
  此时此刻,他心底最真实最深切的想法,就是希望贺听好。
  然而他们太久没交集了,除去那个等不到回复的微信,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向谁打探消息。
  他点了根烟猛地吸了几口,在嘈杂的汽车喇叭声中努力理清混乱无章的思绪,片刻后,他拨通了叶知明的电话。
  电话通了却很快被掐断,几秒后叶知明发过来一条短信:“在开会,一会儿回你。”
  姜信冬把烟掐了,第一次觉得“一会儿”是那么久,久得他心烦意乱。
  之后他打电话给孟半梅说今天有事,不能去吃饭了,然后调头朝叶知明的公司开去。
  其实叶知明跟贺听到底有多熟,最近还有没有联系,他都不清楚。
  只是现在他迫切地想了解贺听的情况,而除了叶知明他好像别无选择。
  二十分钟后,叶知明给他拨过来电话:“冬哥,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开会,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姜信冬顿了一下,“关于贺听的,突然找你可能有点冒失,但我……”
  叶知明以为姜信冬是为了案子的事找他的,愣了数秒,有些意外地说:“不算冒失,贺听本来就是我的好朋友。”
  姜信冬:“我现在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停车场,你有时间见面吗?”
  “好,”叶知明说,“我现在下去找你。”
  他的公司在城市CBD,附近有许多餐厅,是白领们中午会去吃饭的地方。姜信冬不能去人流拥挤的咖啡厅,所以他们找了一家有包间的茶室说话。
  姜信冬先到包间,见着叶知明也没心情说客套话,单刀直入地说:“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听说贺听出事了。”
  提起这事,叶知明的情绪立刻低落下去,声音很轻地回:“嗯。”
  “我,”姜信冬预感不好,话说得也有点语无伦次,“他到底怎么了?”
  “潜水出了事故,不知道是气瓶没气了还是呛水了,总之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抢救了两天两夜,”叶知明说到这里情绪绷得很紧,“今天早上我打电话问的时候还没醒。”
  姜信冬拽紧手心,关节绷得泛白:“那现在呢?”
  “我得问问。”叶知明拿出手机,拨通了宗故的微信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叶知明转头看向姜信冬:“我没有签证,但我们的一个朋友昨天飞过去了,他说如果贺听醒了会通知我……”
  但是直到现在都没通知,就是说贺听还没醒。
  姜信冬的太阳穴跳得隐隐作痛:“什么时候出的事?”
  叶知明说:“五月九号。”
  姜信冬僵住了,心脏发紧,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他和贺听的最后一次聊天是在六号。
  那天他们的最后一句聊天记录,是他对贺听说过最刻薄的话。
  他说贺听没有心。
  五年前贺听在他身上割了最深最重的一刀,他养了好久的伤,痛不欲生,所以再见面总是本能地排斥,说出一句句不客气的话。
  他以为早过去了,都忘了,不亏不欠了,可他做不到,今天陈年的伤又裂了一道口子,只是因为他听说这个人出事了。
  新鲜的灼烧感混着腐肉,痛苦历久弥新。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对贺听的感情。
  叶知明见他哑然无声,再一次拨了微信,这回宗故接了电话,简单地“喂”了一声。
  “喂,”叶知明小声问:“贺听他?”
  “没醒。”宗故鼻音有点重,声音哑得像换了个人。
  叶知明叹气:“医生怎么说?”
  宗故在电话沉默了许久,半响才开口说话:“生命体征微弱,要做好……的准备。”
  叶知明并没有开免提,但包间里太安静了,姜信冬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瞳孔猛地皱缩,心一下子沉到底,手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叶知明也滞住了,好半天才说话,带着哽咽:“怎么会……?”
  “救他上来的教练说不管遇到任何情况,他在水下都该有自救的行为,但那天他没有,”宗故声音颤抖着,“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你是说,他……”叶知明大脑嗡地震了一下,“他自己?”
  “去年他病得那么重,我他妈就不该让他走,操!”宗故好像踢翻了什么东西,电话那头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七零八落。
  叶知明安慰了电话里的人几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