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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下楼去到了地下室,那间屋子没有阳光照射,虽然并不潮湿但也有股淡淡的霉味和烟尘气味。
  狭窄的屋子里东西都没有整理过,只有一张小小的折叠床是打开了的,上面铺了床单,放了被子。
  他赶紧把被子和床单都扯下来团着抱进怀里,大步出了地下室,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居然觉得外头的空气无比得清新。
  他把被子晒好,一边晒一边嘱咐江故。
  “你别睡在地下室了,反正我也不在家里住,那里空气太差对病人的身体不好。”
  “阿澈说什么?”
  “我说你别睡在地下室——”
  周子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故已经忘了他们离婚、争吵、闹掰的事情,当然也不会记得他把东西搬到了地下室。
  想要改口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控制着轮椅靠近了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淡下来,语气难得严肃。
  “阿澈说我睡在地下室?为什么……我们不是一起睡在主卧的吗?”
  “是不是我失忆之前和你吵过架?我做错了什么事情,阿澈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周子澈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脸颊热得发烫,神思却前所未有得清醒。
  我怎么没跟你说?
  我在你醒来那天就跟你说我们已经离婚了,可你根本不相信。
  后来发现你失忆了不好再刺激你,所以这些事情只能瞒着你。
  难道我要现在告诉你,你亲手设计把我出卖给林世伟换去江氏集团的前程,又把许忆接到京市想娶新的夫人,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想要你了。
  但你死皮赖脸缠着我,非要把我留在你身边,为此把东西都搬到了地下室住?!
  这些话如果说出口,江故大约也不会相信吧。
  就算真的信了,也不知道是否会加重他的病情……暂时还是得瞒着他。
  “我们……我们之前是吵了一架。”
  周子澈犹豫再三,说了一小半的真话。
  “因为许忆一直对你有想法,你在我拍戏的时候把许忆接到了京市,陪他吃饭,还被媒体拍到了,所以——”
  “不过后来误会澄清了,你接许忆来是为了根许氏珠宝谈合作,但是你为了让我消气,还是把东西搬去了地下室住。”
  江故的眼底还存着几分疑虑:“真的是这样?”
  周子澈点头:“真的是这样。”
  “那……阿澈消气了吗?以后我接什么人来,和什么人吃饭,一定都跟你报备。”
  “等你事业稳定了,我们就官宣结婚,这样以后我出席什么酒宴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带着你一起了。”
  不,根本不可能了。
  你失忆的症状消失以后根本不可能官宣我们结过婚的事情,你嫌恶我被别人碰过,会损害江家的名誉,怎么会答应公开呢?
  何况,我也不会再跟你在一起了。
  等你好了以后,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各自释怀,做两个陌路人。
  周子澈在心底苦笑了一声,轻声骗他说。
  “好。”


第100章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打在脸上。
  周子澈在石椅上坐下,一手撑在一旁的石桌上支着下颌放松休息。
  自从他进入娱乐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可以静静坐一会儿的时间了。
  在他还是新人的时候,一直忙于奔波在各个剧组试镜大小角色,争取机会,稍微有了一点名气以后就要应付各种商务应酬,到了现在,时间就更不属于他自己了。
  出门都要提防私生饭跟车跟酒店,跟朋友同学聚会要担心狗仔偷拍营销号造谣。
  在公共场合要注意表情管理,说什么话都要三思而后行,一点点的小错误在镜头下都会被无限放大。
  对家时时刻刻盯着你找你的错处,想从你身上撕下一口资源。
  他已经习惯了在聚光灯下生活,不管心底藏了多少事情,在摄像机对准他的时候,他也要维持礼貌得体的微笑。
  这种表情已经变成了一副面具,黏在他脸上几乎很难撕扯下来了。
  周子澈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眸光放空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草坪和低矮的灌木。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只有在江故身边的时候,才不会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在他们的感情还没有破裂,最亲密无间的那段时期,他在江故身边可以肆无忌惮地嬉笑怒骂,可以大晚上地睡在对方怀里痛骂黑粉,诉说委屈。
  可以在白天跟对方一起聊圈子里的八卦,叹一句娱乐圈真是个大染缸。
  就连现在,他也无需逼着自己欢笑应酬,可以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日头一点点西斜,阳光最温暖的时候很快过去了,迎面吹来的西北风渐渐添了凉意。
  周子澈轻轻搓了搓手,把手揣入衣袋,起身想叫江故回去。
  刚转过身,就看见男人微微低着头,坐在轮椅上已经睡着了。
  墨色的风衣衣摆随着呼啸刮过的北风猎猎响着,玉色的面容神色清冷,垂下的眼睫纤长却并不卷翘,眉骨很深,刻下了少许暗色的阴影,眼底的一圈青黑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惹眼,有种说不出的疲倦感。
  这个人……在养病的时候也不好好休息。
  周子澈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轻手轻脚地走到江故身后,打算把人推回别墅,然后叫秘书过来,他也该回剧组酒店了。
  刚走了两步,经过江故身边时,手腕忽地被人握住。
  他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动,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江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似乎刚从梦魇里挣脱,瞳孔的颜色格外幽深,看向他时沉得几乎透不出光。
  几息过后,那点黑沉才渐渐化开了,变成了温柔的暖色。
  “抱歉,阿澈……”江故松开了手,看着周子澈手腕上一圈淡淡的红印,“刚刚做了个噩梦,弄疼你了。”
  周子澈自然没有跟他计较这种小事。
  “没关系。时间不早了,外面的风有点凉,我们回别墅坐一会儿,然后我叫秘书来照顾你,我就先回剧组定的酒店了。”
  他绕到江故身后,推着轮椅往别墅正门走去。
  走到半路——
  “阿澈不问问我做了什么噩梦吗?”
  “……你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带你去游乐园玩,做云霄飞车的时候你突然不见了。”
  这是什么无厘头的怪梦?
  周子澈哭笑不得,只能当做自己在哄小孩子:“梦当不得真的。”
  江故未置可否,自顾自地缓声说了下去。
  “我下车以后到处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然后我遇到了你的助理,他说你已经不要我了,让我不要再来找你。”
  江故说完,蓦地扭头望向他,突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了几度。
  “如果我一直没有办法恢复记忆,阿澈会不要我吗?”
  我要不要你,跟你恢不恢复记忆没有关系。
  周子澈摩挲着指尖,在心底认真地问了一下自己。
  如果没有发生过之前的事情,他和江故还是一直过着以前那样的生活,江故因为意外重病甚至变成了植物人,他会抛弃对方跟对方离婚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会选择照顾对方一辈子,根本不会因为疾病就把人扔下不管。
  “……不会的。”周子澈轻声答了一句。
  他也不算是在对江故说谎。
  他不要江故,不是因为对方失忆,甚至如果不是江故失忆了,他现在根本不可能陪他在这里晒太阳。
  “那……阿澈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话音落下,周子澈的心弦猛地紧绷住,眼底掠过了一丝怀疑的神色。
  江故这话是什么意思?哪有失忆的人会问伴侣这么奇怪的问题,难道江故失忆的症状是装出来的?还是他演戏有破绽,让江故察觉到了异样?
  周子澈凝眸探究地看向江故,但对方的神情实在太过坦然,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有意试探。
  “什么叫我希不希望你恢复记忆?你怎么会想这么问?”
  江故神色未变:“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自从我醒来以后,阿澈对我一直很客气……我总觉得是我失忆前做错了什么事情。”
  “我不是跟你说过,是因为许忆……”
  “阿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如果是因为许忆的话,你气消了就好了,可是——你好像不是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