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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眼看着头发越掉越多,脸也变成了蜡黄色,我却只能对着镜子强行挤出一个微笑,结果发现比哭还要难看。这让我怎么不感到心烦意乱?
  乱发脾气的代价就是当我神志清醒后不得不面对满地狼藉和门口痛心的母亲。
  继上次癫痫发作不到两天,我就再度复发。就连医生也说不能再拖下去了,再不赶紧动手术,我的并发症只会越来越严重。然而我始终都下不了决心。就是连累了父母告假在家,只为守着我,怕我癫痫发作没人照顾。
  他们寸步不离的关怀本就让我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如今看着泪流满面,被我折磨得瘦脱了形的母亲,我更是愧疚得抬不起头,只能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道歉。
  “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我用沾满鲜血的手,牢牢握住母亲的手,低着头,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祈求原谅的小孩,“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骂我吧,对不起,我又闯祸了...”
  我的错行不会引来父母的打骂,只会让他们自责,觉得是他们的疏忽才会导致我又受了伤。我妈一边抱着我,一边指挥着我爸收拾掉多余的玻璃渣。
  “没事了、没事了...”
  像这样突然发脾气砸东西,甚至是自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等我每次清醒过来,看到父母替我善后的背影,我都恨不得立刻去死。他们上辈子到底是犯了哪样的罪行,这辈子才会摊上我这么一个倒霉儿子。
  可无论我对自己有多厌弃,他们仍然不愿意放弃我。
  见我因为照镜子焦虑,我妈便立刻让我爸把家里所有反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自己则继续安抚我焦躁不已的情绪。
  “妈,对不起,我把玻璃弄得到处都是。”
  我妈轻拍我的手背,示意我松开手里捏着的玻璃渣,强忍着眼泪说:“让妈妈看看哪里划伤了,给你处理一下。”
  为了顾及我可悲的自尊,父母辞退了家里的保姆,如今家里上上下下都要他们亲自打扫。想到这里,我更加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对不起,我还把血也弄在了地上,把地上弄脏了。”
  当我被困在负面情绪中出不来的时候,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好话,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想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证实自己还苟活于世。
  我妈扣不掉我紧握不放,用来自残的玻璃,急得眼泪都快溢出来了,但还是故作坚强,不希望给她可怜的儿子任何心理负担,哄道:“你妈还年轻着呢,打扫卫生又不费事,拖两下就好了。你又不是故意的。那镜子本来也该换了,谁知道突然就碎了呢。乖,别去想了,先把垃圾给妈妈。让你爸买个结实一点的镜子回来。”
  我麻木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远嫁他乡的她原本是一个性格多么火爆的女人,在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说一不二,我小时候想从她嘴里听到半句温言细语都难,经常在我爸拿鸡毛掸子追着我打的时候还嫌打得不够重,要添把柴,治治我这厚实的皮,如今却被我的病磨得没了脾气,整天担惊受怕,怕我离开她眼皮子底下半秒。
  这几天身体不适,觉也睡不踏实,每次半夜醒来总能听见楼下我妈在向我爸诉苦,骂老天不公平,说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还想从她身边夺走,还让我爸跟着一起反省,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做了什么孽,所以把果都结在了我身上。两口子算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落在了我身上,一听到我醒来的脚步声,立刻停止了哭泣,上楼查看是不是我哪里不舒服。
  因为生病,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就连我和孟兮只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自那日孟兮只被我气走,我们就再没有和对方说过话。孟兮只哪怕是上门看望我,也只是和我父母聊天,根本不想搭理我,看样子还在生我的气。
  我自知理亏,于是特意挑了个晴朗的天气,我情绪好一点的时候,去他家蹲他。
  他原本是不想见我的,但架不住我一直守在门口不走,担心我的身体受不了,不得已只好出门。
  “你不在家里休息,来我这里做什么?”他双手交叉环胸,故作凶狠地说道。
  我蹲得腿有点麻,起身缓了缓。
  他注意到我没戴帽子,放下手,舔了舔嘴唇,紧张问道:“你帽子呢?”
  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见到我的丑态,所以哪怕在家里也一直戴着帽子,帽子如今已成了我的遮羞布。今天我是故意不戴帽子来他家,反正他就住我隔壁,也不会有其他人见着我这副鬼样子。
  我当着孟兮只的面,挑起我少得可怜的头发给他看,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不许乱说。一点都不丑。”他急忙反驳。
  有谁生着病还能好看呢?我深知他是骗我的,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是要比你好看点。”
  孟兮只太久没见我笑起来的样子,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被风吹得红了眼眶,“是,西西从小就比我好看,这点我承认。”
  只要有一方愿意低头,我俩就算和好了。
  孟兮只带着我进屋,我从包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电推刀递给他,说:“帮我剃个头吧,我也想留个你一样的寸头。”
  这电推刀是我临时从网上买的。我想通了,与其每天因为掉头发糟心,还不如干脆推平,眼不见为净。
  “你认真的?”孟兮只握着电推刀的手都在发抖。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对发型有多在意,他最清楚。如今我让他替我剃了头发,他也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想好了?”
  “嗯。”我找了根凳子,坐在他面前,闭上眼,毫不犹豫地说:“剃吧。”
  由于闭着眼,我看不见他已经剃到什么程度了,我只能感受推刀在我头发移动,还伴随嗡嗡的震动声,让我有种手术刀正在切开我头皮的错觉。
  我的身体不知觉紧绷,孟兮只为了缓解我的情绪,聊起了我们小时候的趣事。
  他小时候很胖,又不喜欢动,吃了饭就躺在床上睡午觉。我小时候皮,就算是三伏天,也雷打不动要出门玩。而我就他一个要好的玩伴,他如果睡午觉,就没人陪我闹。所以我每天都要去孟兮只家里吵他,拽他起床同我一起出门。
  有一次他睡得比较实,我怎么喊也喊不醒。我也有故意装睡逃避做作业的经历,所以我下意识以为孟兮只睡午觉就是为了躲我,故意不想陪我。
  为了惩罚他的背叛,我便趁他睡着,用他家的剪刀,给他剪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发型。
  刚开始还只是想象征意义地剪一下,结果越剪越短,早就没了挽回的余地,气得孟兮只醒来气得直接哭了出来,然后在地上打滚,让我对他负责,害得那天我爸差点把我吊在树上打。
  就这样他也不解气,直到我也剪了个和他一样的发型,他才不情不愿地原谅了我。
  我对童年的回忆已经有点模糊了,从孟兮只口中再听到这段过往,我竟然有点羞愧,“我小时候这么欠收拾吗?”
  “要不怎么咱院里的孩子都不敢和你一起玩呢。”孟兮只不客气地说,“不过他们都是怂包,不配和你一起玩。”
  听到孟兮只变相夸自己,我忍俊不禁道:“是,你不怂,你只是会撒泼打滚,哭着让我对你负责。”
  “你最后不也没负责吗?”孟兮只带有怨念地说。
  说着说着我们俩就笑了,谁也不饶谁,互相骂对方是傻逼。
  他骂我当年居然瞧上了张开霁那个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弱鸡是傻逼,我便回他,傻逼当年还偷偷喜欢过我,还装深沉学人抽烟。
  我和孟兮只彼此都清楚对对方的重要性,所以即使他曾半开玩笑地说他喜欢过我,我们也没把这段小插曲太当回事,毕竟当我们心里,对方不仅是朋友,更是陪伴多年的亲人。
  我们太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天了,和孟兮只的互呛让我又找回了以前生龙活虎的感觉。
  直到听到电推刀的声音停了,我才堪堪回归现实。
  “是不是很丑啊?”我皱着眉不敢睁眼,实在想象不到我的头变成一颗猕猴桃的样子。
  “等咱做完手术,头发就长出来了。”孟兮只安慰我说。
  是啊,我要做手术了,等我做完手术,一切就都回来了。
  “嗯。”
  我小心地睁开眼,透过电视机屏幕模糊的倒影,紧张地打量自己剃完头的模样。
  孟兮只大概只留了1cm,短短的,贴着头皮,剃短后,看起来脑袋都小了一圈。
  “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可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剃头发还是做手术,但手摸着头发,不觉得害怕,只觉得酥酥麻麻,还挺好玩。
  孟兮只见我笑了,终于松了口气。
  “以后还想剃头发,随时欢迎。”
  我学动画片里的一休和尚,摸着自己的脑袋,咧嘴冲孟兮只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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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晚了,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