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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次见面


  01
  程旬初次见到陆行殊的时候,自己身上带着点小面馆独有的油烟气味,不太好闻。
  在逼仄狭小的客厅里猝不及防的对上了男生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还来不及探究里边的情绪,程旬便有些不自在的撇开了脸。
  其实他不太习惯和人四目相对的感觉。
  很快他又恢复了惯有的表情,嘴角拉扯出些微弧度,笑着朝阿婆所站的位置打了声招呼。
  阿婆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此刻眉眼舒展了起来,又笑着让二人互相介绍自己。
  “你好,我是程旬。”
  他的声音有些哑,正处于少年独特的变声期,礼貌性的朝眼前站着的人笑了笑。
  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站在他对面的男生个子很高,略微垂眸看了程旬一眼,清隽的脸上线条流畅,眼下乌青浓郁显得有些阴郁。
  “陆行殊。”声音倒是低磁温柔。
  他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变化,微微下垂的眼尾配上冷淡的神情显得无辜又疏离。
  很是矛盾。
  比我高一点。
  程旬暗自想着,心底滋生着名为窃喜的情绪,还好也就几厘米。
  他抓了把身上的黑色T恤下摆,又朝阿婆所在的方向开口道:“阿婆,我先去洗澡了。”
  阿婆赶忙叫住他:“小旬,先去吃饭吧。”
  程旬点点头没拒绝,转头就下了楼梯。
  他从面馆帮工回来已经很晚了,往日里也是外婆先吃晚饭,然后再给他留好饭菜。
  程旬下楼迅速地吃了饭,然后才上二楼浴室洗澡冲凉。
  他没有开热水器,反而是选择直接用冷水冲澡,将这盛夏的暑热尽数驱散。
  洗完澡后他将换洗的衣服扔进了脏衣篓里,等着临睡前再一并扔到洗衣机里。
  程旬穿着略显宽松的棉T恤和舒适的运动短裤当做睡衣,头发吹到了半干的状态随手抓了两把才走出卫生间。
  家里使用的沐浴乳是大桶装的七神,经济适用。
  卫生间的门一打开,空气中淡淡的青柠味道夺门而出,周遭仿若浸润了一遍水汽。
  陆行殊正在整理堆积在客厅里的行李。听见开门的动静,才撩起眼皮朝声音来源处看了下。
  程旬皮肤很白,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些微水汽。
  乌黑短发,薄红嘴唇,眉眼清秀。看他如今的模样就知道小时候长的也不差,怎么也不像是会被人遗弃的小孩。
  程旬是被陆行殊的外婆捡到的。
  遇见他的时候顶多十岁,脑子受了伤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具体生日也不清楚,就连年纪也是外婆估算的。最后简单粗暴的定了捡到他的那天当做他的生日。
  到如今也过了六七年了。
  在此之间,陆行殊并没有见过程旬。
  或者说,在这些年里,他见外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陆妈妈还在的时候就因为结婚对象的事,也就是陆爸爸的缘故,和外婆闹得很不愉快。
  外婆当年不同意他俩结婚,一直态度冷淡,似乎认定了陆爸爸不是个能收心的好男人。这场冷战直到陆行殊的出生,她们母女之间才略微缓解心结。
  事实证明,外婆的直觉的正确的。
  后来又因为种种事情,两家彻底断了联系。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陆行殊也不会被外婆接回来。
  他回忆的有些出神,直到程旬喊他才回过神来。
  “你要洗澡么?”程旬抓了抓半长不短的头发,边说边走到他身边,似乎是准备帮他整理行李。
  陆行殊沉了下眼睛,说:“现在暂时不用。”
  程旬点头:“哦。”
  外婆的声音从楼下喊上来,催着他俩下楼吃西瓜呢。
  西瓜是昨晚切的,一半吃了,一半包了保鲜膜冰在了冰箱里。
  天气这么热,吃点冰西瓜解暑倒也正好。
  程旬看了看满地的行李,侧过脸询问地看向陆行殊:“喂,吃完西瓜再回来整理吧。”
  陆行殊点头,没拒绝。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外婆已经切好了西瓜盛在果盘里。
  立式的电风扇哗啦哗啦的吹着风,明明入了夜,天气却依旧闷热。
  “先吃吧,吃完了外婆陪你理。”外婆笑眯眯的看着外孙。
  虽然多年未见,陆行殊的性格也和小时候大相径庭,但看着他与他妈妈极为相似的容貌,外婆心里仍然觉得伤感和惆怅。
  “我自己来就好。”
  陆行殊随手拿了块冰西瓜咬了一口。
  见他俩都啃起了西瓜,外婆又开始提起学校的事。
  对此,陆行殊倒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外婆见他这模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叹气,想着这孩子也是命苦。
  外婆是独自将陆行殊的妈妈带大的,他短命的外公在那个年代劳作搬石头的时候不慎被坠落的大石头砸伤,当场就没了。
  家里没了主要劳动力,孤儿寡母的日子很不好过,但外婆还是含辛茹苦的将女儿养大了。
  她什么都好,就是岁月蹉跎逼得她太过强势了些。包括对女儿的婚姻,她也想掌控在可控范围之内。
  可惜陆妈妈也是个内心很有主意的女人,认定陆行殊的爸爸后,无论外婆如何规劝,都一条路走到底了。
  陆妈妈也没有告诉外婆,生陆行殊的时候自己难产的事,她的身体也被拖累的很厉害。
  等外婆知晓这件事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
  外婆没了女儿本就伤心难过,结果不到一年就听到了陆爸爸二婚的消息,尤其是那个女人还是他的秘书。
  外婆非常生气,大闹了一场后彻底断了和那边的联系。
  即使再舍不得外孙,也没有再和陆家联系过。
  陆行殊小小年纪没了妈妈,爸爸又娶了年轻的后妈,很快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在这个家里的位置都开始变得微妙。
  他性格的转变也和这些事有关。
  无论怎样,日子也继续过了下去。陆爸爸经营着一家科技公司,至少在金钱方面一直都没有亏待过陆行殊。
  他和后妈还有弟弟相处的不怎么样,虽然冷冷淡淡却也保持着面上的客气。
  陆行殊在省实验读书的时候逃课打架去网吧都是家常便饭,是让学校老师头疼的存在。可是学习方面他却从未逊色过,一直是让陆父省心的存在。
  总有这样极与极的人,他看起来毫不费力就得到了很多人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得天独厚。
  所以当陆家破败的时候,看好戏的人自然也不少。
  陆爸爸伪装的太好,也从未告诉过家里人原来他的公司出现了很大的融资问题,最后几乎到了资不抵债的地步。
  从不工作的后妈还有年纪尚小的弟弟也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当陆父从公司顶楼跳楼的消息传回家的时候,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无异于是个晴天霹雳。
  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们一记重拳,让他们没有时间发蒙。
  那段时间讨债的、媒体人、亲戚们的脸轮番出现在陆行殊的生活里,杂乱不堪,唯独没有真心实意。
  他愈发沉默,藏在清隽面容下的是冷漠尖锐。
  学校借着陆行殊旷课太多的由头“友好的”让他休学了,成绩好的学生省实验这样的重点高中并不缺。而且他太年轻气盛和放肆出格了。
  最后,后妈收起了往日里小女人的模样,冷着面容麻木的处理了所有的事。
  陆父的后事,陆家欠的钱,难缠的亲戚……家里的房产也一一卖掉抵偿债务,而后妈也带着弟弟决定回老家,永远地离开这座城市。
  在那一刻,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彼此只是陌生人的事实。
  陆父的父母早已不在,他的亲戚不想招惹烂摊子也都对陆行殊视而不见当不认识。
  最后只有这么多年不曾来往过的外婆问遍了一圈子七七八八的亲戚,兜兜转转的找到了陆行殊。
  他白天去网吧上网打游戏,晚上才回旅馆休息,从陆家带出来的行李也很随意的放在地上,一点都不担心被人偷走。
  陆行殊戴着耳机,薄唇抿着好看的弧度,优秀的眉骨和挺拔的鼻子,周身气质在周遭这一群网瘾少年中显得格格不入。
  外婆的身影出现在这破败的网咖里同样显得格格不入,周围有些烟雾缭绕,陆行殊刚刚结束一盘游戏,抬头便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老太太。
  有些局促的,却满脸愁容。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外婆,即便他们多年未见。
  外婆没有责备他在网吧打游戏的事,只是朝他笑了笑,说:“小殊,和外婆回家吧。”
  他们当天就回了老家,也就是C县。
  小县城的感觉和S市完全不同,一路上陆行殊都有些沉默。
  或许是为了开导他,又或许是外婆想和他有话题聊,外婆主动提起了程旬。
  外婆说是在公路下边河滩附近的桥洞里发现的他,半大的少年昏死在里面,去了医院检查,医生说他因为脑震荡而忘记了以前的事。
  一问三不知,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做程旬。
  外婆原本想把他送去县里的福利院,无奈那边不肯接收。
  作者有话说:
  又开始新的故事了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