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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直接意义


  秦轶言没有站稳,情急之中扶住了水池边缘,顺势用自己的身体垫了下谢淮,揽着他一起坐到地上。
  储物室的空间很狭小,里面堆满了拖把扫帚,充斥着常年清扫厕所留下的发霉腥味,只有朝南的墙上开了扇小窗。
  “咳咳……”谢淮闻不惯味道,趴在秦轶言身上直犯恶心。
  “滴——滴——”与此同时,耳边还盘旋着轻微的机器振动声。他艰难地止住干呕,捂着嘴四处张望,发现秦轶言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瓶免洗,往手心里挤了一坨,举到自己眼前。
  一股清淡的薄荷柠檬味在鼻尖散开。谢淮立刻觉得舒服了很多,寻声找到了振动来源。
  就是秦轶言左手的那块电子手表。他赶紧抓起秦轶言手腕,看到不停闪烁的表面出现了黄色警告标志——心率每分钟140+,高压180毫米汞柱。
  更要命的是,那些数字还在断断续续地往上涨,在145左右反复横跳。
  谢淮抓着他的手腕,慌乱地瞪直了眼。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秦轶言竟然还能察觉到自己的不适,把带香味的洗手液递给自己。
  “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死不了。”秦轶言的声音比刚才还轻。
  “可是你不难受吗!”谢淮顾不上周围刺鼻的气味,解开他的羽绒服,摸到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跳得这么快,大脑不会缺氧吗?”
  他疲倦地闭上眼,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什么,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声。
  “别说话。”他赶紧摁住谢淮的脑袋,用冰凉的食指抵住他的嘴唇。
  逼仄的小屋里只剩手环在振动,秦轶言不悦地皱眉,抬手环住谢淮的肩膀,尝试把它摘下来。眼前的景象却在瞬间忽闪成了两半,他什么都看不清,难受地眯起双眼。
  谢淮明显感觉他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这么短的时间应该跑不远吧。不在厕所,难不成进储物间了?”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谢淮听得后背发凉,捂住那个间歇振动的手环,企图掩盖最后一丝声响。
  “怎么可能躲那里面,我看还是打电话直接。”
  两人闻言几乎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秦轶言从外套里摸出手机,把它调到静音模式。
  在提示界面跳出的瞬间,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则来电显示,秦轶言没有准备好,也被吓到了。
  但电话备注不是XX老师,而是“肖医生”。
  手机就这样夹在两人中间持续发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刺眼。
  “居然正在通话中?”
  “算了,明天再找他们吧,”听声音像杨文维在说话,“老张,你也真是的!批评小秦也不至于把他父亲搬出来,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你还刺激他。”
  “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忘记前车之鉴。老程当年就是自命清高又不听劝,才弄出这么大的事故。”
  谢淮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也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父亲手里沾过人命啊。
  脚步声渐行渐远,手机也在瞬间重重摔落在地。
  秦轶言同样听见了走廊上的对话,听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这些年来,他忍受过几百个在床里辗转反侧的失眠夜晚,承受过转专业初期搜集文献大海捞针的苦闷压力,也经历过情绪失控时把刀片架在自己手腕上的抉择。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忍了,可唯独这件事,永远都放不下。
  父亲“畏罪自杀”后,家人都在为他四处奔波,爷爷和母亲因为操劳过度相继去世。21岁那年,他陆续送走了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三位亲人。白天醒来筹钱还债,晚上回家后坐在灵位前,整理母亲遗留下来的手稿。
  外人冷眼旁观,总会故作惋惜地说:程鑫一生为国为民,怎么生出这样造孽的儿子;秦诗媛出自书香门第,才华横溢,怎么会嫁给这种男人当老婆。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秦母临死前也没有说过一句怨言,而是把秦轶言喊道床前,拜托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母亲病危后,支撑他为父亲翻案的精神支柱也摇摇欲坠。面对咄咄逼人的受害者家属,他无数次动过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念头。
  反正他没有监护人了,等他死后,没人为他的行为负责,也无人为他的离去吊唁。但是最后,他还是凭借从小严苛的家教,一点点把自己扳回了正道。
  可秦程两家三代人,终究还是被自己热爱的事业背叛了。就连他转专业后,从事的研究依旧没有脱离建筑领域,每当他出去开会交流,碰到业内知情的前辈,总会听别人说“那个是他的儿子”,然后换来旁人会意、同情的眼神。
  “咳咳——”心脏终于因为高频的跳动开始抽痛,秦轶言难受地垂下头,几滴殷红的血珠顺着鼻腔流出,洒在胸前的灰色毛衣上。
  “你怎么了……”谢淮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秦轶言的脸色惨白如纸,眼里混沌无神,唯独唇瓣被鼻腔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一道。
  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秦轶言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鬼。
  谢淮被吓得打了个冷颤,心想得赶紧帮他止血,结果把外套裤子所有的口袋翻遍了也没找到餐巾纸。丢在地上的电话依然在倔强地闪光,谢淮不顾他的同意,按下了接听键。
  “喂!小秦你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电话那头是个急切女声。
  “是肖医生吗?”谢淮环顾四周,往储物室深处放备用纸巾的橱柜走去,一边自报家门,“我叫谢淮,是他的学生。我们刚才和别人发生了争执,他有点受刺激。”
  “知道了,把你们的具体位置报给我。”
  谢淮对学校这片地方不熟,透过小窗观察了一下太阳光照进来的位置:“应该是正对学校南门的行政楼,五楼走廊尽头,厕所边上的……”
  他其实很紧张,心里念叨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在狭小的空间里乱转。转身时听见秦轶言那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只见他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钢笔,拧开了原本装墨囊的地方,露出一枚大约三厘米长的小刀片。
  原来不是一支普通钢笔。
  谢淮的目光撞上那片明晃晃的刀片,瞬间舌头打结,都不会说话了。
  “怎么了?”肖玉琢赶紧追问。
  “他手里有刀。”谢淮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
  可还是晚了,话音刚落,他已经狠心手起刀落,将尖头刺向自己的大腿。
  “秦轶言!”谢淮又惊又怕,尖叫着喊出声。
  肖玉琢听到这声喊也懵了一阵:“小谢,秦轶言曾经在和我的谈话中提起过你。你在他心里地位很特殊,所以不要害怕,用你能做到的最冷静的语气和他讲道理就行。再坚持几分钟,我马上就来。”
  “好。”他郑重其事地挂断电话,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学长,把刀给我。”
  “谁允许你接她的电话了?”秦轶言却抬头甩过来一个眼刀,“小东西,你真的活腻了。”
  是称述句,不带任何感情地阐述事实。
  其实他现在很混乱,任何违背意愿的举动都会引起本能的反抗。他本来胸口疼得快晕过去了,听谢淮接通了电话,一时间脑中炸开了锅。
  就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拉扯他的神经,就算他知道谢淮的决定没错,依然无法放下对他的敌意。
  因为这件事让医生知道后太麻烦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被限制人身自由。
  直到后来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那就给自己一刀,再不济就两刀。无论如何,不能伤到他。
  见他呆坐在地上没有动静,谢淮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抹掉脸上的血迹。
  鼻血还在断断续续地滴落。谢淮搓了个小纸团,小心地塞进他鼻子里,挺起上半身接住那个摇晃的身体。
  秦轶言有气无力地靠在谢淮肩上,看到他关切的眼神,突然想——如果说出刚才自戕的真相,这个单纯的小家伙肯定会内疚很久。
  真想看他哭红眼的样子。
  谢淮当然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还傻乎乎地用小猫爪揉他的胸口:“疼吗?”
  “嗯,已经很久没跳得这样快了。”
  本来是句很正常的话,却因为两人挨在一起,听起来莫名暧昧。
  谢淮的手顿住几秒,又听他说:“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吧?”
  “我……”谢淮被问得语塞。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顾自道:“为了治一种根本不可能痊愈的病,顺带弄垮了身体。整天不是肠痉挛就是低血糖,到冬天容易流鼻血,偏偏就是死不了。”
  “还有那群老头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这就是我的处境,从里到外,我都是一个看不到未来的人。上次你问我为什么不认真吃饭,但其实……我本身就没有活着的意义。”
  “谁说你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谢淮闻言急得吼出声,“你从事减震房屋的研究,难道不是关系全人类福祉的事业?再说了,抛开你的宏图伟业,你要的最直接、最平凡的意义,不就在你眼前吗?”
  “什么?”他错愕地抬头,两人在不言之间四目相对。
  “你把一个差生的工图教到了88分,难道不是意义吗?”谢淮一点点靠近他,趁机从手里抠出那把带着温度的小刀,“就算别人不信,至少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秦轶言愣愣地咬着嘴唇,任凭他从手里夺走了刀片。
  确实,从生理上来说,他的心脏很久没有跳得像今天一样快了。
  作者有话说:
  上周末因为课设原因出去了一趟,导致周一只睡了四小时,所以没有熬夜写文。
  这章感觉逆cp了。我这么虐秦狗,会不会期末课设拿不到高分啊(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