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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自由心证


  警察把谢淮带到附近的一间空教室,问了几个常见的问题,比如蒋社的人际关系、性格等等。谢淮知道他们的用意,按照自己的感觉如实回答。
  但秦轶言的情况还不明朗,牵扯到他的问题谢淮还是很谨慎。不过想帮他辅导作业,以及被人诬陷的泄题事件,校方早已查明,谢淮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过多遮掩。
  警察还问了他和秦轶言的关系。谢淮回答到这个问题时有些咯噔,最后还是不好意思说明情侣关系,只是解释说他在学业上给了自己很多帮助。
  让他意外的是,秦轶言和蒋社私下里谈过好几次话,而警方怀疑的重点就是两人的谈话内容。对此谢淮也帮不上忙,不解地摇了摇头。结束交谈后,警察对他说了声感谢配合。
  走出教室,正巧碰到孔欣慧从对面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孔欣慧率先问道:“没事吧?”
  谢淮面色凝重地摇头:“班长,你知道蒋社最后在朋友圈里发了什么吗?”
  “类似遗言吧,不过一大半都在说你。”她上前把谢淮拉到教学楼外,取出手机递给他,“你要看也行,别被气到。我没加他好友,这是别人发给我的截图。”
  谢淮接过手机,认真地看了起来。
  【当你们看到这条消息时,我应该已经做出了人生最后的决定。虽然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但读大学真的很累。
  明天就要开始考试了,老师给的几百页PPT还没看完,好不容易复习完了高数,结果拿到模拟卷一题都不会。考试一天一门,中间还夹着六份大物实验报告的DDL和土木工程学导论的结课答辩,……还有我最讨厌的体侧。
  听说从我们这届开始,所有PF制的课程都变成了五级制,我去年已经因为挂体育失去了保研资格。周围的同学都在疯狂熬夜疯狂卷,一份简单的实验报告,老师给的范例只写了一千,可他们都写了两三千,还用精美的模板做了扉页和目录。我已经快三天没合眼了,不知道跑一千米会不会猝死。
  不过现在想想,死在跑道上也好。
  老师说要我们全面发展,于是上大学后,我参加了很多社团,合唱团、辩论社,还有动漫社。我原以为能在里面学到很多东西,结果却是在帮学长学姐们打杂,也没有这么多时间用来学习了。到头来成绩、社团评优和爱情,一无所有。
  最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我连谢淮这种挂了五门课的留级生都比不过。合唱团的老师把优秀团员颁给他,工图老师夸他进步飞速,历史系主任邀请他代表学校参赛。他用一句话就夺走了我的班长职位,夺走本该属于我的荣誉,还有我喜欢的女生。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秦轶言吗?作为我们的导生,竟然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偏袒一个学生。举报信是我写的,直到现在我依旧不相信,谢淮能凭自己的能力考出比我高的分数……】
  “操!”谢淮彻底失去了读下去的欲望,把手机还给了孔欣慧。
  本来看到前面吐槽考试周的话,想起去年自己挂科的时候,他还有点同情。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到蒋社嘴里,连遗言都是一堆屁话。
  “这个朋友圈在系里都传疯了,他分明就是想害你们一起社死。”孔欣慧也攥紧了拳头,“不仅是遗言,听说蒋社还写了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谢淮气得捶墙,“他能在日记里写什么好东西!”
  秦轶言被带回警局调查,估计也是因为他的日记。
  “这件事你没错!就算别人对你指指点点,也不必放在心上。”她拍了拍谢淮的肩。
  “可是学长……”谢淮此刻想到的却是另一个名字。他们昨天刚吵过,秦轶言状态也不好,结果一早起来就出这种事……看到蒋社妈妈那副恨不得砍死他的样子,谢淮就觉得乱上心头,紧张得浑身发烫。
  孔欣慧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戳了下他的手臂:“明天就要考高数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可千万不能因为这种人挂科。”
  “知道了。”谢淮早就没心情复习了,烦躁地揉着眉心。
  但课本还留在教室里,他只能回去拿。果然不出所料,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他身上。谢淮不想细品他们的眼神,拿起课本往寝室走去。
  蒋社的尸体和警戒线已经搬走了,派出所的审讯还没结束。
  秦轶言放下蒋社的日记,平静地解释道:“我并没有告诉他实验楼外面有个平台可以爬到顶楼,非常适合自杀。不过我在央理读书的七年时间里,就有人从上面跳下来过,反倒是在学生间传得挺热闹。”
  “至于在谈话中辱骂讽刺,这点也是他杜撰的。”秦轶言取出录音笔,“我们一共谈了三次,后两次我都录音并且传给蒋女士听。录音的真实性可以拿去技术部门鉴定。”
  “怎么想到录音的?”女警抬头看他。
  秦轶言也抬眸迎上她的眼神,靠在椅背上缓缓道:“因为我觉得他的情绪很差,希望能引起家长的重视,早点带他去医院检查。”
  “你知道昨晚许羽凡要和蒋社谈分手吗?”
  “知道。但这是学生的私事,我不想参与。”
  “昨晚十点两人分开后,蒋社提交了离校审批。”
  “是。我是今天早晨才看到的,深夜不是我的工作时间,而且就算审批通过,门卫也不会放他出去。”
  “那你知道实验楼平台外移动闸门的锁断了吗?”
  三楼平台和厕所的窗相连,人可以通过窗户爬出去。但因为外面还有一道金属闸门拦着,学校就没再管这件事。可昨天蒋社心灰意冷翻窗后,他却奇迹般地推开了闸门,成了悲剧的开始。
  秦轶言明白她的言外之意,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对于蒋社的死我同样感到惋惜,但如果仅凭一本日记和无意义的猜测,请恕我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如果警方发现了任何证据,欢迎再来找我。”
  “好,秦先生请回吧,有事再通知您。”
  “麻烦了。”他礼貌地表示谢意,推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蒋社妈妈还不死心地拍着桌子,在门口大吵大闹:“不可能!肯定是他把锁弄断的!秦轶言就是个神经病……”
  听到最讨厌的三个字,秦轶言停下脚步瞥了眼吵闹的女人,看到她攥在手里的小包,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难言的厌烦和压抑。
  “蒋女士,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他朝那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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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淮看着一整扭曲的三重积分,觉得自己快恶心吐了,笔拿在手里只字未动,另只手捧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消息。
  已经过去几小时了,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回学校了,可自己发的消息他也没回。
  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气?还是秦轶言真犯事被抓起来了?
  谢淮放心不下,又不敢打电话给他。等到晚饭点,他终于憋不住拨通了电话。
  第一次等了很久没人接,他又接着打了第二个。大概过了半分钟,电话通了。
  “秦轶言你那边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诡异的沉默。
  谢淮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谢淮,是我,肖玉琢。”熟悉的女声响起,“抱歉,小秦出事了。”
  “…什么?”
  “他……被蒋社妈妈捅了一刀,还没醒。”
  “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吗?”
  肖玉琢在电话那头嗯了声。
  谢淮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管离校审批,推开门卫就往医院的方向跑,路上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下车后又飞快地往医院门口跑。
  闻到刺鼻的消毒药水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谢淮停下来找抢救室的位置。扶着墙刚喘了几口气,眼泪就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小谢,这边。”身后传来肖玉琢的声音。谢淮抬起模糊的双眼愣愣往回看。
  “没事,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了,我带你去见他。”肖玉琢扶着他的肩安慰道。
  谢淮听到没事,勉强止住了哭声。
  肖玉琢低头叹气:“我先问你个问题,你和小秦谈恋爱了?”
  谢淮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小声说:“嗯。”
  “最近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谢淮惊讶地抬头。
  肖玉琢带他走进电梯:“因为我能感觉到小秦很喜欢你,也很依赖你。这几个月他状态稳定多了,突然丧失求生欲,肯定也和你有关。”
  “丧失求生欲?”谢淮一下抓住重点。
  “我听警方说,秦轶言在审讯结束后又和蒋社妈妈单独说了几句话。但你想,以他的反应能力,怎么会打不过一个女人?”
  “难道他是故意被捅的?可是……”谢淮没跟上逻辑,“刀从哪来的?那个女人呢?”
  “死了……”肖玉琢说到这儿,面色突然凝重,“当时她把小秦捅出了血,警察赶来制止,告诉她这是违法行为。女人当场失控,认为自己无罪,翻窗逃跑。结果……头着地摔死了。”
  “怎么会?”谢淮听完,除了震撼脑中没有第二个形容词,“那、那秦轶言的伤严重吗?”
  “至少命是保住了。”肖玉琢说着闭上了眼,“还好是小水果刀,捅得不深也没有碰到主血管,不然肯定救不回来。”
  “所以这把刀是蒋社妈妈的?”
  “对,她一直藏在随身携带的小包里。”肖玉琢看了眼急症同事发来的鉴定结果,“就算不跳楼,按照故意伤害罪至少也要判三年。”
  谢淮沉默。因为从肖玉琢的话里,他听出了言外之意。
  ——秦轶言故意挨了一刀,甚至可能通过语言刺激,间接导致她跳楼的结果。
  “之前我和你说小秦有人格障碍,直白来地说,就是缺乏情感交流和家庭变故,导致他向反社会人格分裂的趋势。我真没想到你们居然……”
  “你怀疑他?”谢淮护短心切,厉声打断了她。
  肖玉琢不置可否,走到病房前打开了门。
  谢淮也意识到自己不礼貌,闭嘴走了进去。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机器滴答运作的声音。秦轶言半梦半醒地蜷着身子,蒙头缩在被子里。
  听到动静,他稍微动了下身子,努力把自己放平在床上。
  他的手指连着血压仪,手臂上埋了针管,还在输血浆。从脸色到瞳色,都透露出一股苍白和黯淡。
  谢淮遇见她这样,眼泪就止不住涌上来了,抓起他蜷缩的手指铺在床头小声啜泣。
  秦轶言勾住他的食指,轻轻晃了两下,责备道:“又不是在殡仪馆,哭什么。”
  “我……”谢淮抽抽噎噎地抬头,“你说得轻巧!一天之内死了那么多人,我能不害怕吗!”
  “咳咳,”听到这个话题,秦轶言似乎也有些激动,稍一动身碰到了伤口,难受得喘了几声。
  缓了几分钟,他终于冷静下来,扭头看向谢淮:“你觉得我在这两人的死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法律。”谢淮抬头与他对视,一边握紧了手,“也相信你。”
  “你不害怕?比如像昨晚那样把你关起来逼问……”
  谢淮身子一歪,差点没蹲稳跌坐在地。怕,他当然怕,可最后秦轶言还是选择保护了他。
  一秒、两秒……短暂的对视之后,病床里的男人突然笑了声:“那以后,我们就是共犯了。”
  “别这么说,是我忘记了一件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事,如果我……”
  “没事,我不怪你。”话音未落先被他打断。秦轶言捏着他的手指,轻声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忘记。”
  “所以,我不怪你。”
  他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地在病房里响起,也因此褪去了平时清冷的语气,听来温柔得溺人。
  谢淮怔住。
  他终于明白了,当所有人都觉得秦轶言是神经病,告诉自己他是反社会人格、劝自己快跑时,为什么还会犹豫。
  因为秦轶言真的是把二十六年来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自己。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秦轶言的语气仿佛在撒娇,“明天还有考试,快回去复习。我可不希望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知道了。”谢淮抽了抽鼻子,擦干眼泪,“以后不许做傻事了。”
  “嗯。”秦轶言把头扭向另一侧,“肖医生,带他回去。”
  谢淮也知道他现在需要休息,确认没事后跟着肖玉琢走出了病房。
  听到门关上,秦轶言又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我还是给你打一针安定吧,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身后响起了她的声音。
  秦轶言缩在被子里,一改刚才温和的语气,闷声警告道:“不要什么事情都和谢淮说。”
  “但作为你的伴侣,他有知情权。”
  “我根本没法杀人,这点你还不清楚?”
  自从看到他跳楼自杀摔成肉饼的父亲,亲自给他收尸后,秦轶言对血和肉的恐惧几乎到了极点。最严重的时候,他连鱼和鸡都不敢杀。
  当早晨听闻蒋社死讯,看到尸体被抬出时,他就已经找没人的地方稀里哗啦吐了一通。
  肖玉琢动了下嘴唇,原本想说杀人也有不见血的方式,但如今也不是刺激和提醒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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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仍未知道那天秦轶言对蒋社母子说了什么。
  以及——本文不支持任何形式的犯罪,至于秦轶言做了什么,请不要把小说照进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