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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作者有话说:楚衍:七夕翻车谁能懂我的痛?  注:魏临念的诗来自张玉娘《兰雪集》。
  京城。
  年夜本是团圆时,但月色下的院落却很冷清,今日下了场大雪,地面铺了厚厚一层银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光,越显孤寂。
  院前一道墨袍身影,负手而立,遥遥望去,犹如月色中巍峨的高山,他五官深邃,不常笑,颇有拒人千里的漠然,这是魏临到京的第二月,也是他独自在外过的第一个年。
  往后还不知有多少这样凄清的团圆夜,他该早些习惯才是。
  小厮抱着大氅要为魏临披上,魏临抬手婉拒。
  “公子可是想家了?”
  小厮瞧不出他的情绪,壮着胆子问。
  魏临不言,抬头望月,许久,吟道,“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
  音色似古琴般低沉,他的神情融在冰冷的夜里,“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青玉,林青玉。
  在隆冬佳节,你可也望着同一轮明月?
  我透过明月在看你。
  ——
  林青玉打了个喷嚏,夜里厮混的后果便是感染风寒,连着几日喝药,林青玉却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他被林景云禁足了,起初只以为兄长是吓唬他,可当见到院前守着的两个护卫时,才知晓兄长这次是动真格。
  这是他被禁足的第四天,林景云一次都没来瞧过他,他不是没有要元宝去请,只是元宝去了两次,都被吓得不轻,既然兄长气未消,他只好央求父亲,可林山素来听林景云的话,即使林青玉再三请求,他的禁足令依旧未能解除。
  他端起药,闭眼一饮而尽,觉得苦,连忙抓了糖霜往嘴里塞,面上带愁容,他被禁足在家,自然是别想与楚衍联系,也不知楚衍如何了。
  徐姐儿见他唉声叹气,宽慰道,“公子不必太烦忧,大公子素来疼你,等他气消了,你再说点好话,服个软,他定不再追究公子你夜不归宿之事。”
  林青玉勉强地朝她笑笑——元宝和徐姐儿不知道他与楚衍的弯弯道道,自然以为林景云是因他夜不归宿而气恼,可他心中清楚,这一回,怕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来福睡饱了,颠颠地跑过来咬他的靴子,林青玉弯腰把他抱起来,来福被他养得膘肥体壮,已突破二十斤大关,来福又不安分,他抱着有些费劲,抓着狗耳朵,喃喃道,“就你这条傻狗整天不是吃就是睡。”
  来福吐着舌头往林青玉脸上舔,舔林青玉一脸口水,林青玉嫌弃地抹去粘液,心里到底不放心楚衍,把来福放回去,起身去案桌前铺开宣纸。
  “哥哥已知晓你我之事,将我禁足家中,我会劝解哥哥,你稍安勿躁。”
  末了,又添一句,“期待再见之日。”
  他把写好的信件封好,唤来元宝,再三叮嘱,“不要被哥哥知道,你悄悄将信送到楚府楚衍手中,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我的小祖宗,”  元宝像是拿到什么烫手山芋,“你都这样了还不消停。”
  林青玉岂不知被发现只会更加惹怒兄长,可他得不到外界一点讯息,实在难以心安。
  徐姐儿最见不得林青玉伤神模样,拧了元宝一把,“公子要你去就快去,醒目些,千万别被发现了。”
  元宝无法,只得将信件塞到怀中,佯装无事出了院落。
  他前脚刚走,盯梢之人就将他的行踪汇报给了林景云。
  年关林景云难得有闲暇时候,来人汇报时他正在练字,最后一笔沾了墨,整幅字便作废了,他面不改色,淡淡道,“拦下。”
  起稿重写,心却如何都难以安静。
  半晌,他放下紫檀狼毫,吩咐随从备车,抬步前往林青玉的院落。
  冬日风大,呼啸响着。
  林青玉正在院中等待元宝送信回来,等是等到了,但信却没能送离,且等来了几日不见的林景云。
  林青玉便知晓这信是送不出去了,他怕林景云迁怒元宝,抢先道,“是我逼迫元宝为我跑腿,哥哥要罚就罚我吧。”
  他如今有些怕林景云,说完眼睛不安地转了转。
  “你是该罚,”  林景云往前走了两步,脸色是少见的苍白憔悴,只是语气仍旧没什么起伏,“明知故犯,你可知错?”
  林青玉抿了下唇,本想反驳,他不过是有了喜欢的人,即使有错,也禁足几日弥补了,如今何错之有,可见到林景云疲倦的神情,他那点忤逆的心顿时消散,凑上去,委屈道,“哥哥还没有消气,那我就是错了。”
  林景云瞧着近在咫尺的林青玉,喉结微动,他早听闻林青玉感染风寒,却不敢来见,如今人在眼前,他想伸手去触碰,却生生忍下,“那你可想明白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林青玉的表情。
  林青玉咬了下唇,露出点倔强神色,却不说话。
  那便是没想明白。
  林景云失望地闭了闭眼,把拦截的信件丢到林青玉脚下,冷意道,“今日之事,我当作不知,你继续闭门思过,直到你......”
  林青玉看着脚边的信,被禁足几日的委屈和怒意忽而不可抑制地冲上来,他低声地打断林景云的话,“我想不明白的,”  又鼓起勇气抬头直视兄长,“就是禁足我一月,一年,我也想不明白。”
  他不懂,林景云这番行径究竟为何?
  他的兄长,向来对他百般纵然,为何偏偏在这件事上如此执拗无理?
  林景云神色陡然一变。
  徐姐儿还是头一回见林青玉这样硬气,反应过来连忙为林青玉说话,“大公子,公子他是病糊涂了,才......”
  “我没有糊涂,”  林青玉仰着脸,眼眶微红,哽咽地问林景云,“我清醒得很,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有什么错?”
  徐姐儿和元宝瞪大了眼,终于琢磨出这次的矛盾所在。
  林景云咬了咬牙,“好,你没有错,你想见楚衍,是不是?”
  林青玉一怔,不解地看着兄长。
  “明日,”  林景云面颊越苍白,明明无病,却似病入膏肓,“明日我带你去见他,你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跟他说清楚。”
  林青玉才陷入可以与楚衍相见的欣喜中,可听见林景云的话,心中不安至极。
  果不其然,林景云下一句便是,“我和楚衍,你只能选一个。”
  话落,林景云已然带着一身寒意拂袖离去。
  林青玉骇然,他追了两步,却追不上兄长的身影,任凭他如何呼唤,林景云都未曾回头看他一眼。
  院外北风呼啸,林青玉站在风中,说不出的茫然,他像找不到归途的迷路人,在风口里迷失了方向。
  直到徐姐儿来唤他进屋,他才愣愣地转过满是热泪的脸,摇着头问,“哥哥和楚衍怎能一样呢......”
  分明是两个不可割舍的最亲密的人,要他如何抉择?
  ——
  一盏热茶摔到了地面,瓷器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打翻茶盏的楚衍面带戾气端坐在屋内。
  就在一刻钟前,沈龄来报,林景云暗中彻查有关楚家的点滴,他不是不知方结识林青玉时林景云已查过他的家底,可这次不同,林景云像是势必要找出他的弱点般,将他翻来覆去查个遍,倘若再这么查下去,难保楚衍不会泄露身份。
  “公子,大业要紧,”  沈龄提醒道,“林景云并非寻常人,若被他找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查下去,于我们无益。”
  楚衍眼里迸发出杀意,直直看向沈龄。
  沈龄无惧,“林景云是青玉的兄长,他若出事,青玉定会肝肠寸断,不如顺水推舟,青玉一时伤心难免,只待大鱼落网再向他说明真相,属下相信,青玉会谅解的。”
  楚衍眉心狠狠一跳。
  下属来报,林家有信。
  楚衍撕开信封,原是林景云约他明日春风楼一聚。
  “公子,你我在此潜伏多日,万不可功亏一篑,”  沈龄掀袍跪下,高声道,“苏家残害忠良,罄竹难书,属下恳请公子为天下百姓着想,凡事三思!”
  楚衍身为宗亲,是皇室一把利刃,他不单要为自己而活,更要为千千万万子民而活。
  无数森森白骨如何为儿女情长让道?
  沈家便是这皑皑白骨中的其中之一,沈龄身负家族血仇,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绊倒苏氏的路被拦腰截断。
  楚衍忽而明白为何小皇叔要让沈龄与他同行,有沈龄在此,楚衍怎会让忠良寒心?
  他深吸一口气,头一回觉得如此无力。
  因他是宗亲血脉,才更要学会妥协——为百姓、为忠良、为大明的来日。
  一个楚衍的喜欢又算得了什么呢?
  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