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安王好像知道了小公子的存在,小公子在此处不能多留,不如我趁着夜深,找个别院安置小公子吧!”
萧赢走后,行知打算先带萧佑出去避一避,以免萧赢再三找上门。
但萧衡却道:“不必了。”
行知不太明白:“为何?万一下次安王又来……”
萧衡坐在那儿,冰冷的神色始终没有变过,那双无神的眼却有某些情绪幽幽沉淀下去。
他解释说:“萧赢那性子,我如今倒也有些捉摸不透了。换做从前,他早就想方设法的要在我这儿府上逛上一圈,亲眼把周围都检查一遍。可今日,他却只跟我在这里喝茶。所以,如果现在就把佑儿送出去,说不定他此时就带着人在外面候着。”
直接搜太子府风险太大,所以萧赢改引蛇出洞了。
一点都不想从前不计后果的安王,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今日匆匆归来,还没跟萧佑好好待在一起。
萧衡方才感觉到,萧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导致记忆里的他有些消淡。
身为父亲,他是不尽责的。
不过他会尽快给萧佑一个身份,给素菀一个身份。
其实萧赢有一点说的没错,这次,他是意图要立功。
此次瘟疫,他竭尽所能,是为百姓,为职责,同时……也想向萧帝讨一个功。
这或许,是最可靠的办法了。
回到院子,萧衡还没进去就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
为何院中没有萧佑的声音,此时才是巳时,萧佑一般都过了午时才会午觉。
行知进到院中,看到眼前的场景脸色猛然一滞,此时奶娘正倒在地上!
他立即过去将奶娘叫醒,奶娘晕乎着睁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
“小公子呢?”行知急问。
“刚才也不知怎么的,我突然什么也不知道了。小公子……小公子不见了吗?”奶娘四处张望,她也着急起来。
刚才她就在这里跟萧佑玩耍,之后就晕倒了。
“殿下,会不会是……”
行知担心,萧赢才刚走,孩子就不见了。
而且刚才,萧赢正是冲着这来的!
可为什么不当面揭穿此事?难道萧赢带着萧佑直奔宫里去了?
这样的话就糟了!
“不是他。”
萧衡摇摇头,心中确定。
不会是萧赢,萧赢身边只带了青竹,青竹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从这儿抢走一个人居然没弄出半点动静。
素菀……
萧衡心头一震,让行知带上几个人,以搜查百姓是否染病为由,搜查整个陵昌城,切不可能惊动其他任何人!
而当夜,萧赢守在暗处,目光幽幽盯着灯火通明的太子府。
萧衡今日没有去昌德医馆,就一直呆在这府中。
府里的人进进出出,还有不少人前来拜访禀报诸事,但这都不是他在等的。
“王爷,我们已经守了一夜了,这太子府怎么还没有动静。”
第二天清晨,天亮微亮,青竹忍不住说话了。
萧赢的脸色阴沉无比,盯着一夜的眼睛却闪烁着愤怒的精光。
“回府!”
他冷声令下,忿然离去。
埋伏在周围的人暗中退去,清晨的街上依旧平静一片,仿若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安王府。
萧赢一巴掌甩在安王妃脸上。
“王爷……啊!”
安王妃吃痛摔在桌上,碰碎了花瓶,“呼啦”一声,满地狼藉。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萧赢更是怒火中烧。
“你不是说,你亲眼看到那辆马车里有孩子,从后门进了太子府吗?我都那样明白的激萧衡了,吹冷风在外面等了一个晚上,一个屁都没有!”
“兴许,是太子殿下看穿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才没有行动。”
安王妃捂着红肿的脸,泪眼涟漪。
萧赢却已经不再信她,抄起桌上的茶杯往她头上砸去,但最后还是停了手,丢在外面的地上。
“兴许兴许,我要的是完全确定!我没有闲工夫在这里玩儿,我要的是立即把萧衡从太子之位上拉下去!一步走错,你知道我面临的是什么吗?还好那个人是萧衡,如果我在父皇面前也这样,我的项上人头早就不保了,整个安王府也都没了!”
“王爷息怒……”
安王妃咬着唇,颤抖地把头压在地上,泪水滴落,地上湿成一片。
“真是没用的东西!”
萧赢最后怒骂一句,狠狠瞪了地上的人一眼,扭头离开。
屋里的丫鬟都吓坏了,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萧赢发这么大的火。
只有黑月先走了上去,扶起安王妃:“娘娘,我给你涂点药膏吧。”
此时的黑月没了浓妆,身穿一身朴素的丫鬟服侍,眉宇间透露着关心和善意。
安王妃抓住她的手,身体还是不住的颤抖,她抖着声音问:“月儿,我们分明就看到了那辆马车里有孩子,对不对?我们没有走眼,对不对?”
“是。”
黑月肯定地点点头。
没错,那天中午,她和安王妃的的确确看到了太子府门前停着辆马车,还从里面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就在太子府侍卫掀起帘子查看的时候,她们也从缝隙中看到了里面的人。
一个打扮是下人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衣锦非凡的孩子。
再之后,侍卫便领着马车离开了,看方向是绕去了后门。
在安王妃看到这些之后,她便唆使安王妃将这告诉萧赢。
虽然黑风说过,素菀终究会为他们所用,但目前为止,素菀还没半点表示,那么她就只好再往太子府添点乱了。
谁曾想,萧赢居然扑了个空。
她扶着安王妃坐在软榻上,拿出消肿的药,轻轻打圈涂抹在安王妃发红的脸上。
这萧赢,未免也太渣了,连她也看不过去了,安王妃至少也是他的妻子,也是为他生了世子的女人,更是大坤的名门贵女,就算火气再大,也不能下手这么狠!
还好她的黑风对她十分温柔,否则她定受不了这等暴脾气的。
黑月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安慰安王妃。
“那就是萧衡太狡猾了,所以才没有中计。可是王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安王妃泣不成声,眼泪还是一颗颗往下掉,湿润了刚刚擦好的药膏。
哭着哭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屏退两旁转身来到案桌前,写了一封信:“你传信去给顾大人,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
黑月低头看了一眼信件,没有多问,悄声跑出了安王府。
到了无人之处,黑月小心翼翼将信封撕开。
看到上面写的内容,黑月“啧”了一下。
这里面,不仅写了她发现有孩子在太子府一事,还在末尾多了几句情意绵绵的珍重。
没想到,这安王妃也有这样的秘密。
末了,黑月将信封粘好,匆匆去了顾府,将信送去。
安王妃也生性多疑,若是回去晚了,指不定又要被盘问一番。
她好不容才取得安王妃的信任,可不能功亏一篑。
几日后,有人在明月楼看到了素菀。
萧衡正在昌德医馆,听闻消息立马出来,直径去了明月楼。
明月楼的高阁,这里能够能将整座陵昌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素菀目视前方,脸上没一丝神情。
她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停在楼下,萧衡从那里出来,进了大门。
不一会儿,屏风后面传来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停,而后坐到了她的桌对面。
“养这孩子挺麻烦的,还给你吧。”
素菀动作轻轻地拍抚窝在边上小床里的孩子,说。
她知道只要在陵昌城,萧衡就有办法找到她。
那天,她正要离开太子府,却在外面看到了萧赢,于是她又悄悄回来了。
她看到青竹向在四处打探着什么,眼看着就快到了萧佑所在的院子,于是便出手将萧佑带走了。
这些天,她都是跟萧佑住在一家农舍。
不知道这孩子是害怕还是生性乖巧,在她身边竟然不哭不闹。
一点儿都不似他们口中所说的常要哭闹。
素菀与他相处几日,除了每日想着要喂他吃什么,还要带他洗澡哄他睡觉。
这些都是小事,可对她来说,却是难事。
尤其是吃饭,这小公子挑食,她实在也绞尽了脑汁想办法,她只能耐着性子哄着。
养的这样金贵,也只有萧衡身边是他最好的去处了。
素菀默默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竟有一丝丝不舍。
或许,是她将这孩子,当做是佑儿了吧。
但他,终归不是佑儿啊。
如果萧衡当初对她仁慈一点,佑儿就不会死了,萧衡甚至都没有在佑儿忌日那边去坟前看过一次。
相比之下,萧衡,更在意现在这个孩子吧,否则也不会这样费尽心机的藏着。
她的佑儿,真的好可怜。
素菀抱起睡觉的孩子,将他放在萧衡的怀里。
“交给你了,以后我们也不必想见。”
她目光闪了闪,视线久久留在孩子稚嫩的小脸上,最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转身。
萧衡叫住她,目光紧紧盯着她那道影子:“你不回去,要去哪儿?”
素菀说:“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你不要来找我。”
来时,她心中有许多决定,也有许多想要做的事。
可渐渐的,那些都消磨殆尽,回首看来,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翻云也好,权杖也好,如果她从未涉足,便不会深陷其中。然若就此弃了,也是一种解脱。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了。
“你注意一下国师,他可能已经叛变了。”
这是她最后的叮嘱,希望天下能太平吧。
她欲抬步离去,行知却拦在屏风前。身后,萧衡动作缓慢的起身,生怕惊着怀里的孩子,挪步来到她身侧:“你与这孩子相处几日,难道你就不曾想过,他就是佑儿吗?”
他紧抿的唇角似还有话要继续,但未在他再张口之时,素菀呲牙冷笑,眼角眉梢全是讽刺:“怎么可能,佑儿早就死了,就死在我怀里。萧衡,你大不必编造这种谎话来留我。你我终归不是一路人,你若真的心中在意,当初便不会不顾佑儿的生死。你选择了他,旁人都无关紧要,包括我。”
这些天,不落于平山剑祭之后的心情。
那样孤寂,又是那样不甘。
她疯狂的想念佑儿,也清楚的明白她的佑儿永远都不可能回来。她怀里抱着的,是他夫君与别人生的孩子,与佑儿一般大。
这种剐心的痛苦,每一天都如同地狱。
可是看到这个孩子对她笑,她又觉得……眼前触摸到了阳光。
云间地狱,云间地狱,如此反反复复,让她煎熬不得。
“对不起。”
许久,萧衡蠕动嘴唇,说了这三个字。
素菀两眼发酸,眼泪快要冒出来,不让自己在这里多留,转身就走。
萧衡下意识伸手拉住那道身影,素菀眉心一皱,反手朝他胸膛打去。萧衡单手抱着孩子,与她过了两招。过招之间素菀担心伤到他和孩子,没能继续下去,反被他一把拽住胳膊。
“萧衡,你干什么!”
她盯着孩子开始苏醒的眼,紧张起来,担心又把孩子弄哭了。
这孩子哭起来怪揪心的,她不想看见他哭。
转眼间,萧衡便已抓着她往外走,一边低声:“这里人多眼杂,你先跟我回府。”
素菀甩开想要把他推开,一旁的行知提醒说:“安王就在附近,先回去吧。”
从窗外看下去,只见萧赢一身便装,想来是刚才武场回来,从这儿经过要回安王府。
“菀儿,听话!”
萧衡低声咬牙,抓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素菀吃痛“嘶”了一声,他面色微顿,松了力道。
“走吧。”
素菀看了他怀里的孩子一眼,小公子刚才醒了一会儿,又模模糊糊睡过去了。
几人迅速下楼,明月楼正对着大街,萧赢就在不远处。
“我去牵马车,你们从后门走。”
行知将两人推到一边,快速从大门跑了出去,在人群的遮挡下,将马车拉走了。
素菀唇角抿了抿,握住萧衡的手腕,引领着他穿过重重屋檐,来到明月楼后门。
刚好行知也到了,两人上了马车,直奔太子府。
路上,车厢内气氛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素菀低眉看着被风掀翻起的车帘,默默看着窗外。
这时,她听到如同小奶猫般的“嘤嘤”声,闻声一看,是孩子醒了。
孩子睁开眼睛看到萧衡,咯咯笑了起来,小手张着去摸着萧衡的脸。
素菀看在眼里,心里发酸,脑海中不由自主又翻涌起了一年前的种种。时光更迭,她撇开头不再去看他们。
回到太子府,萧衡将孩子交给奶娘。
奶娘激动地抱起萧佑,在他小脸上亲了两口。
这两天萧佑都没有好好吃东西,看见奶娘眼睛都亮了。
萧衡转身,缓缓回到房中,模糊的目光望着伫立在屋里的人,抬步向她走去。
高高的身影挡住素菀看孩子的视线,将目光转回,仰头落在萧衡脸上。
萧衡张手,将她紧拥入怀中,长长舒了口气。
终于,紧绷数日的情绪,在此刻得以松懈。
长街茶楼。
顾乘风从城门回来,牵着马往府里走,旁边忽然蹿出来一个丫鬟:“顾大人,请。”
他认出她来,目光警惕地往四周旋了一眼,进了茶楼里最隐蔽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层白纱帐将空间隔开。
“我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软软的声音从白纱帐里传出来,有些不高兴的情绪。
“嗯。”
顾乘风淡淡应了声,扫了眼桌上以备好的清茶甜点,还是仍然站在原处,没有其他动作。
很快,女人又问:“那你为何还不去告诉陛下?”
顾乘风的眉心蹙了蹙,在他接到安王妃那封信之后,担心萧佑一事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暴露,所以最近加派人手默默护着太子府。至于其他的……他自不需要有什么动作。
“安王妃,我希望你还是不要牵扯到这些事来比较好。”
他干净利落,不希望有人给萧衡添麻烦。
今日找他来的,便正是安王妃,也曾是他的青梅竹马。
所以,念在往日的情意,他也不想跟她站在对立面。
白纱帐里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了口,语气中包含讥讽和失望:“哦,我怎么忘了,你当初是跟太子殿下一起从宣宁城回来的,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收手吧,不要再继续了。你最想要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而且很成功不是吗。”
顾乘风深吸一口气,认真劝说。
他认识的安王妃从来不在意什么地位权利,可如今……竟也帮着萧赢。
而他这句话,似乎一下子把里面的人给惹怒了。
“砰”地一声,一只茶杯掷出来,茶水瓷片碎了一地。
“我最想要做的?是,我一直都想把贤妃拽下来!我好歹也是朝中重臣之女,可是贤妃却处处嫌我,认为我没有那暮云岫一半好。可是,萧赢只是个安王,我也只是个安王妃而已,陛下将我许给萧赢,从来不是把我当做未来的国母去选的。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让他们母子这般对待!”
说罢,她从白纱帐中而出,长长的黑发披落在腰间,一副憔悴模样。
而她的脸上,还有那道红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