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意识
原承想了想，认真地看向老妈，“您是老师，您认为我们为什么要接受教育？”
“嗯？”老妈明显一愣。
原承不等她说话又问，“或者说，您认为教育的本质是什么？”
“原承！”
老妈明显很忍耐，“我们不要讲这些虚的！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接受教育？不受教育你怎么在社会立足？怎么生存？你连生存都做不到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是这样理解的，”原承笑笑，“我们只当是老师和学生交流思想吧，您对班上的学渣不是也会做思想工作吗。”
“……你说。”
“我认同这个观点，就是教育能让我们掌握知识，体会学习乐趣，能给我们带来金钱地位。”
“但是，它的本质是帮助我们学会如何思考，让我们掌控怎么看待世界。”
“它有一个视频的，就叫ThisisWater，我手机上没存，就给您大概讲讲吧。”
老妈勉强应了一声，“……嗯。”
“开头是两条小鱼在一起游着，迎面游来了一条老鱼，老鱼和小鱼打招唿：”早上好，孩子们，水尝起来如何？”，说完它们各自游走了。”
原承笑笑，“但是两条小鱼继续游了一会，终于一条忍不住问出来，”水是谁？””
老妈没有表情，但听得认真。
“我们的生活就是”水”，我写作文也写过”生活平淡如水”之类的。”
原承又笑笑，“这个视频提到了平淡生活的一些困境：琐碎、重复、枯燥、无价值感。”
“它讲的就是在生活中，怎么能让自己时刻保持在有意识的状态中，知道”这是水”，ThisisWater。”
老妈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其实人生状态就两种：有意识和无意识。有意识是清楚什么是重要的，无意识是默认设置、是营营汲汲、是争斗、是动物本能。”
老妈的眉头蹙得更紧。
“我觉得我现在能温饱，也清楚什么对我是重要的，这就够了。”
“……就卖羊杂？”老妈挑眉，十分轻蔑。
“就卖羊杂。”
原承压下心中不耐，“我选的生活方式可能您不认同，但它能让我保持内心平静。不焦虑，比较快乐地生活。”
老妈嗤之以鼻，“你现在快乐了，那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时间不等人，你还能再回到十七岁，再回到学校？”
“可我要是回学校，考大学，找工作，走这条路的话现在就不快乐。”
“你！”
老妈努力压了下火，“你这是强词夺理！鼠目寸光！”
原承听笑了，老妈的忍耐终究有限度，他轻声说，“您对我的期望是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您可以不婚不嫁地给我存钱。”
老妈点头。
原承又笑笑，“如果我结婚，以后您还会帮我带小孩，减轻我的生活压力。”
这些都是老妈以前挂在嘴边的，果然，老妈又点点头，神情缓和不少。
“可是您知道我爸对我的期望是什么吗？”
老妈神情意外，“什么？”
“我爸说过，他对我的最低要求是能够自食其力，对我的最大期望是能够自得其乐。”
“你爸”
原承轻声说，“我爸是没学历，但不表示他没文化。”
“您的人生理想是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这个理想很伟大，您也一直做得特别好。”
这是原承自小学以后第一次这样肯定她，老妈没说话，神情却有些震动。
“说实在的，有良知负责任的好老师肯定都是付出型的，吃得是草，挤得是奶。您就看您的收入吧，和您的工作时间、费的心力根本不能比。”
老妈神情更缓了下来，若有所思。
“您也是学霸出身，当个普通白领金领的，肯定要比现在轻松。”
说到这里原承笑笑，“我舅不就是这样？当年高考比您低了八十多分，可现在他是什么身家？那坐标还在深圳。”
其实舅舅只是学习不如老妈，但情商一定比她要高出十倍百倍，当然这就不能提了。
被这样理解，老妈可能很意外，她表情复杂地盯着原承。
“我爸呢，他的理想就是开好爷爷传下来的羊杂店，赚钱养家，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老妈神情戒备起来，还有些无措。
原承笑笑，“这也没错。一个男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孝顺我爷爷，诚信开店，爱老婆孩子，让我们衣食无忧，这也算是个理想人生吧。”
原承轻叹，“至少他最后一直说，他这辈子没什么后悔的。有你，有我，没算白活。”
老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原承也难过，他轻声说，“妈，您是老师，难道还不知道世界的多样性？不知道求同存异？我做我喜欢的事，和爸一样，有什么不好呢。”
“你”
“我爸以前常说，人一辈子，心里自在了就自在了。人这一生，求得不就是个自在吗？”
“原承，”
“本来我那天就想和您说这些的。”
原承坐直身体，正色道，“妈，今天我认真跟您再说一遍：第一，我有我想要的生活，我也会好好生活。”
他直视着老妈的双眼，“第二，我不需要您为我存钱，给我买房，以后我结婚了给我带小孩，这些我都不需要。”
原承顿了顿，非常认真地开口，“我希望您能再找个合适的人，结婚也好，再生个孩子也好，不结婚谈谈恋爱也好，我都无条件支持。”
“你！”
老妈对这样的转折明显不适应，还有些愤怒，毕竟老爸才走几个月。
“我认真的，这也是我爸的意思。”
“我，”
老妈绷紧的肩膀一下垮下来。
“谁的人生不是人生？我不需要您为我牺牲付出，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牺牲付出。”
原承声音凌厉起来，“那样不会让我幸福，只会让我有压力，让我难堪。”
“我，”老妈被这样斩钉截铁的话说懵了。
“我的人生我自己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