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害怕
罗超一想八个月前他请老妈帮忙——以她的身份给原承注册公司，那时老妈说的，法人就是去法院的人，有一天原承跑了她就得去法院……
幸好老妈没同意，老妈没有害人之心，邓江乔轶却是专业坑人！
下午听到邓江怎么骗着老妈抵押房子，他真是惊出一身冷汗！不敢想像要是大家羊杂挂在老妈名下，会给原承带来多大麻烦！
感谢老妈当日警惕，虽然是对他的警惕，但真是，太好了。
只是可惜这份警惕没有保持到邓江乔轶那儿。
和斯文型邓江不同，乔轶是混混型，简单粗暴，玩摩托，开着间演艺吧。
演艺吧生意清淡，邓江消失后老妈要还小贷的利息，非常吃力，乔轶劝她干脆卖掉房子入股他的店。
老妈找不到小邓，又还不上利息，抵押的二十万本金对她就是天文数字，所以当乔轶说：晚卖一天就要多付一天利息时她动摇了。
然而房子卖了她也没见到钱——她是和乔轶一起去办的手续，转账之后乔轶直接把卡抢走，当时说要装修。
她要，他就打她。
装修始终没有开始，乔轶却说他有仇家上门，他要去外地躲一躲。
老妈跟他走了，走前骗了外婆五万块。
老妈解释：跟乔轶走是为了拿回自己的钱。骗外婆是因为乔轶要跑路钱不够，打她让她去弄钱。她回来则是因为要钱无望又想念家人。
罗超无法相信这些错漏百出的话。但他猜想老妈应该挺迷恋乔轶，那天邻居李姨说了一堆他们高调黏煳的事。
而且，如果没一点动心老妈应该不至于去骗外婆。
罗超有印象，老妈说过因为外公过世早，大舅又早早消失，外婆只剩她一个亲人，所以强烈反对她远嫁，也在老爸面前特别维护她。
当然，现在想来，这个维护大约没起什么好作用，但他从小一直感觉老妈和外婆关系不错的。
他现在都记得小时候老妈常带他去看外婆，去的时候要买肘子，到家会帮外婆干活——并不是后来的样子。
反而是外婆一直各种挑剔嫌弃，怎么都不行。
罗超看了老妈手机上的催款电话和信息。
根据信息显示，他推算了一下小贷那些大概有七八万。花呗借呗和信用卡可能是她本身额度很小，加起来三万多，但这个不一定准确，她做了不少分期。
可能是老妈没收入没单位信用卡流水平平，她在网络平台上欠款倒不多，好像万把块的样子。
原承点头，“那就是加上你外婆的五万一共欠款十七八万。”
罗超皱眉，“不一定，钱是她的名字借的，但操作不是她，我在手机上也没找到任何借款合同，所以根本就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原承也皱眉，这得是煳涂到什么地步。
“听她说好多钱是还清的，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冲她要。我问她怎么知道还清了，她说是邓江和乔轶说的，我看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
原承……
“还有网上那两个平台，我只看到催款短信，上网查才知道那是小贷平台，她说都是邓江乔轶用她手机弄的，她连欠哪家的都不知道。”
罗超搓搓脸，“而且听她口气好像不止这两个平台，她说她签过好多字的。”
原承……这是轻信还是，蠢？
罗超叹气，“我说给她租房子，让她找工作，她同意了。”
“嗯。”
“不过她不想租在附近，一是怕要债的，再一个是上次我外婆去找她闹得动静太大，她在这住了十几年，邻居都熟，嫌丢人。”
原承，完全可以想像王老太太的战斗力。
“我给她说我后天开学，让她明天把房子找好，她说让我把钱给她她自己慢慢找，我没同意。”
原承点头，“做得对，不要再让她见钱了。”
“嗯。”
罗超顿了下才说，“我怀疑她回来没那么简单，什么发现拿不上钱，想着我们都在这就回来，我一句都不相信。”
“啊？”
“她心里根本没我们，也没我外婆。”
原承猜测，“会不会是乔轶打她，或者要伤害她？乔轶不是说他有仇家吗，也许发生了什么让她害怕的事？”
罗超想了想，“也有可能，我下午光恶心她说想着我们才回来的话，别的就没想。”
原承想了想，“你明天先给她租房子，也不用租多久，三个月半年都行，如果她真能安下心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们帮她还账。”
罗超瞪他一眼，“我没钱。”
原承拉住他的手，“就算今年打黑除恶小贷公司不敢太暴力，那也不是好惹的，你不怕吓到她？”
罗超……
“当然也不能他们说多少是多少，要还也按国家规定的利息还。他们不同意就走法律程序。”
罗超……
“信用卡花呗借呗都牵扯征信，是必须要还的。不过那些不会暴力催款，可以慢一点，一年吧，只要她好好工作生活，一年后我们都给她还掉。”
罗超摇头。
原承不明白他反对什么，继续说，“不过逾期肯定也影响信用记录，但我想对她有个限制也好，万一再有人想骗她，她也贷不出款来了。”
罗超……
原承又想了想，“以后她可以申请公租房廉租房，如果申请不上要你给她买房子，那也放在你名下，用不着她贷款。”
罗超听懵了。
原承看看他，“别的钱我们帮她，你外婆的钱没限制，让她自己慢慢还。”
我的钱再不会给王老太太一分。
罗超反手握住原承的手，握得很紧，“承承，我妈的事和你没关系。”
原承往开挣了挣，“要断了。”
罗超松手，又在他手腕上摸摸，“这事我自己处理。”
原承叹气，“超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一家人。”
罗超有点急，“我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但这事我自己处理。”
原承抓住他的胳膊，“你别急超，我不是说现在就给她还，只要她没碰到暴力催债，没受伤害，我们就等她有点改变：收心了，能好好过日子了，再说。”
看罗超还冷着脸，原承耐心劝，“超，你已经高二下学期了，离高考满打满算只有十六个月，还不到一年半，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你不能被干扰。”
罗超甩开他的手，扭过脸不看他，“我不会被干扰。”
原承也有点压不住，罗超这种每次一提花钱就急眼的样子！真想拍他两下啊。
缓了缓原承才说，“你确定不会被干扰？你在大水法一接电话就玩没心玩，笑笑不出来。”
“那不一样！”
罗超不服气，“学习的事我自己会安排，肯定不会被干扰！”
原承终于也冷下声，“你敢说你正在学校呢，突然接到她求救电话，被要债的堵了，被威胁了，她吓死了……你还能安心上课？”
“我！”
“超，她今天一个被堵的电话，明天万一说被打了呢？你能说，我不管，我上课呢，你去报警！你要能做到，就算不被干扰。”
“我，”
“辛田他妈两岁就不要他了，她妈被男人打了他还要去拼命呢！你妈养你十六年，被要债的堵了你能无动于衷？”
“是，你不是辛田，可你也不能。”
原承语气笃定，“超，你做不到，她是你妈，你对陌生人都要热心帮忙，你根本不能坐视别人欺负她。”
罗超勐地站起身，“是！我做不到！我见不得别人欺负她！那我不上学打工行不行！她的账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你来还！”
原承腾地站起来往前一步，两人之间只有十厘米了他低吼，“你再给我说一句不上学试试！你敢不上学我抽死你！”
罗超从没见过原承发火，一下就被吼愣了。
“十几万的账多大的事！不就我一个月的利润！你为这么点钱就能不上学！罗超！我开店是为我一个人吗！”
罗超……
“我天天照顾你，照顾珊珊，到头来我的辛苦在你眼里还不值十几万！”
看到原承眼圈都红了，罗超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一把抱住原承，“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承承，我不会辍学的，我”
说到这里想起原承每天的早饭宵夜，柜子里永远干净的衣服鞋子……
罗超也哽了起来，“我会好好上学，不让你的辛苦白费。承承，我说错了，我会好好当学霸的。”
原承还在挣扎，罗超更紧地把人抱住，“承承，我不是和你分得清，我就是觉得对你太不公平。”
察觉到原承不再挣扎，罗超稍稍松了禁锢，“别人谈恋爱，天天男朋友给送东送西。你谈个恋爱，天天要起早贪黑地照顾两个人！我，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原承一只手搭在罗超腰上。
罗超的声音难受极了，“当初接珊珊我就觉得特别对不起你，特别特别对不起，可我妈我外婆她们就那种人，我只能委屈你！”
原承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他腰上。
“珊珊还不到三岁，我厚着脸皮抱回来让你养，可我妈四十岁了，我怎么能让你给她收拾烂摊子！凭什么啊！”
原承的手拢得又紧了点。
“我妈她为什么吃这么大亏，还不是因为她懒，要图舒服要贪便宜，她这种性格是一天两天能改得吗？”
在原承看不到的地方，罗超苦笑，“她不改，我再让她缠上你，承承，我不是喜欢你，我是跟你有仇吧。”
原承的心勐地一疼。
你自以为了解他的一切，却不知道他每天的快乐中藏着这么多内疚。你自以为现阶段他不会不管他妈，却没想到他会为你如此考量。
原承，在罗超眼里，你是比他老妈更重的人。
而你以为他忘了的”我们是一家人”，他从来没忘。他甚至比你更维护你们的家。
原承抱紧罗超，“是我错了超，我不该对你发火，对不起，你别伤心了。”
正在反省却突然得到对方的道歉，这让罗超有种自己被珍视，被，宠溺的感觉，有点，囧。
原承声音很轻，“我不是觉得自己有钱，不是看不起你们为十几万痛苦，我更不是圣母，超，我是害怕。”
“嗯？”
原承慢慢地说，“你不知道我每天有多害怕，超。”
“现在的日子幸福到像是偷来的，我真害怕哪天突然就被叫停，哪天突然就有个变故……”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罗超感到怀里的原承甚至轻轻抖了一下，他没听懂，但下意识地把怀抱又紧了紧。
原承组织了下语言，“超，我说过”你给我的远超你的想像”，你不相信。我也说过，”没有你，这个世界对我都没有意义”，你也没当真。”
“可这些话都是真的，都是字面意思。”
罗超显然意外极了，“我”
他没再说下去，原承轻声说，“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坐标。超，有了你，这个世界对我才是真实的。”
“承承，我”
“我不需要你给我买东买西。我说过，咱们家，温饱有我。”
罗超……
“你给我的安全感，给我的全心全意，给我的感情才是我最需要的，是我生存的空气，是最无可替代的。”
“我，我不知道”
“我的世界有你，有我，有珊珊。但没有我妈，也没有你妈。”
罗超又意外了，这次他静静听着，没有作声。
“我不喜欢我妈。我不恨她，我也不爱她，对她我只有责任。”
“我也不喜欢你妈，不，应该说我很讨厌你妈，更讨厌你外婆，我希望和她们永远不要有交集。”
在原承身后，罗超眼睛都瞪圆了，“你，”
“我没你想象的善良，超。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只为我的生活努力，我只关心我在意的人，我只回报对我好的人，就是这么凉薄。”
“你不是。”
“我是，超，我从来没有无私奉献的想法，从来没你想得那么好。”
原承苦笑，“只是我明白责任。”
他叹口气，“我对我妈有责任，你对你妈也有责任，你和她分不开。”
“或者说她过得好了可以分开，她不理你，你也可以不管她。但她倒霉了你一定会帮她，必须得帮她。”
“我”
“超，我就是因为这些才想帮她，不是你以为的善良。”
原承松开怀抱，直视罗超双眼，“我只是因为怕她影响你，我怕因为她你的人生再改变轨迹，我怕你这辈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活，超，我怕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