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拒绝
昨天找到店里的只有两个典当行的小伙子，吴晓玲没来，他们之间的争执也没有他和罗超说得那么轻松。
这两个人都二十几岁，一个一只耳朵上戴着三只耳钉，另一个鬓角上剃着z字型闪电。都很时尚，也非主流，一看就是社会人。
可能是因为年轻，他们没有罗超见的那个讨债人收敛，而是张扬又恶劣，一开口就把陈义吓到了。
见面后原承态度非常强硬。
开店几年，他深知和气生财，也深知遇到霸凌一开始就必须寸步不让，哪怕头破血流。
感谢这个打黑除恶的年代，老爸早年开店是要交保护费的。
但昨天他一豪横，这两人顿时有所软化，只是依然纠缠很久——他们目的不是吓他，是要钱。
两人反复说：吴晓玲说找他要钱。
原承也反复说：他和吴晓玲没关系。
说急了吵，吵得几乎要打起来，然后两人再缓下来说，最后原承是以报警威胁才把人轰走。
接到陈义电话原承先问，“在店里闹事了没？”
“没有，但是他们占着一张桌子，大声说话，我看到好几个客人探头看看就走了。”
“他要闹事马上报警，要光坐着就坐着去，不付钱别给他们上羊杂。”
“……可是，刚才他们让端两碗我已经给上了，小老板，你”
原承连忙安慰，“没事没事，上就上了，我已经打上车了马上就到，陈大哥你别害怕。”
“诶好，好。”
一进门原承就看到屋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再没其他客人，这不是店里应有的状态。陈义快步迎出来，“小老板。”
看得出陈义很害怕，看他的目光非常热切，原承冲他点点头，转向那三人，“昨天我还说得不明白吗？要是觉得说不清我们现在就上派出所？”
吴晓玲已经站了起来，“原承，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一六年十月原承初见她时，吴晓玲还是个漂亮丰腴的中年女人，现在的她脸色灰败，衣着邋遢，瘦得皱纹都明显了，老了能有十岁。
他一下就理解了罗超为什么挣扎痛苦成那样最后还是决定替她还钱，因为吴晓玲这个样子是有点，惨的。
罗超罗珊的大眼睛都随了她，但她的眼里原来是漫不经心，现在却显得偏执疯狂。
原承眉头皱起来，“阿姨，我帮不了你。”
吴晓玲勐地向他扑来，原承往旁边躲了一下，站在两张桌子之间。
店里空间逼仄，但他也没想出去。除了店里有监控，他也不愿她这样被太多人看到——丢得还是罗超的脸。
吴晓玲身体前倾，非常急切，“原承你一定要帮我！我知道你有钱！你看在我帮你租房子的份上！你看在罗超的份上！你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
原承脚下踢过一张椅子把人拦住，“阿姨，我已经看在你帮我租房子，看在罗超份上帮过你了，我借给罗超四万五！”
“你再借我一点，不多，就一万多，原承，求求你了！”
她这个样子让原承十分难堪，但他没妥协，“阿姨你大概不知道四万五是什么概念吧？我从开这个店到现在一共也就攒了五六万，我已经全拿给罗超了。”
吴晓玲一下变了脸，用一种质问骗子的语气喊着，“不对！你别想骗我，你清湖还开着店呢！我都看见了！”
原承也冷下脸，“清湖的店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过我也没必要和你解释这么多。说到底，我有钱没钱都没义务帮你，是这个理吧。”
罗妈突然对着他跪下，然后呯地磕了个头，“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原承！你再帮我一次！”
原承在她要跪下时就双臂一撑翻出桌子，他两步退到门口，大喊一声，“小王报警！”
小王是店里的小伙计，小徐走后就他和陈义守老店，这会两人正挤在后厨门口观望，听到这话连忙掏手机。
闪电男坐不住了，他先制止小王，“诶诶你先等等！报啥警呢，原老板，有话好说！你先过来坐下！”
罗妈还瘫坐在地上，原承满脸厌恶，“你们现在走不走！不走就报警！一大早堵着不让我营业！是不是忘了北街派出所就在跟前儿呢！”
耳钉男也站了起来，“原老板，吴晓玲说你能给她还钱，昨天我们说你不信，所以我才把人带过来，让她和你当面说。”
“那你现在看到了吧，我昨天也和你们说了，我既不是她家什么人也不欠她的钱！我只不过和他儿子是朋友，你们这官司不该来找我。”
闪电男上前踢踢吴晓玲，“行了，别人不帮，你还是再好好想想找谁帮忙吧。”
吴晓玲看向原承，愤怒控诉，“原承，你又不是没钱！你为啥不能帮帮我！”
原承也看她，“吴阿姨，我的钱是弹弓打来得吗？我天天五点就要起床过来开门，晚上收拾完都八九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一天休息都没有！”
“我挣这点钱很容易吗？我有，那也是我的血汗钱，凭什么要给你！”
“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工作？哪怕当个服务员保洁一个月也有两三千，也能还点账！”
“还有罗超，他才上高中你就什么都不管他，你知不知道他充饭卡都没钱！你知不知道他们班就他一个不补课！”
“为什么不补课！没钱！你总说没钱！让他找他爸要！让他自己想办法！他一个高中生！你让他想什么办法！”
“你们离婚的时候，他爸想把他名字加房本上你不同意，好了，房子你痛快卖了！他呢！”
“他爸把南方的学校都给联系好了，说要带他走，他不走！他说不放心你！”
“他爸伤心了，说再没他这个儿子了！你满意了吗？他过年给他爸发信息他爸都不理！为什么！就为他不知好歹！一心维护你！”
“他爸是打了他一个耳光走的！就为他说，他不要房子！都留给你！”
“十几年的父子，最后就留给他一耳光！你还要他怎么样！”
“别人假期都在玩，都在睡懒觉，就他要去做家教！天天顶着大太阳摆小摊！一共就攒了几千块钱，你回来就给你租房子！给你买东西！全给你用了！”
“他现在学习那么紧张还要带家教！你呢，你还觉得他来钱容易！你还能开口问他要钱！你一个当妈的，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虽然有些微的不实和夸张，因为怕节外生枝还故意忽略了罗珊，但吼到最后，原承也伤心起来。
他的罗超，他的罗珊，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妈！
吴晓玲几次张嘴想说话，但原承吼得又快又急，她插不上话，到最后可能是觉得没什么可说了，不再开口。
原承说完屋里一片安静，好一会闪电男才踢踢罗妈，“走吧，别人也借给你儿子钱了，你还是想想还能问谁想办法吧。”
罗妈站起身，地上坐得久了，她有些踉跄。
原承胸膛还在剧烈起伏，他让到一旁看着三人出去。吴晓玲低着头，背微驼着，和他初见时判若两人。
陈义走过来刚想说话，原承掀开门帘勐冲出去，他和小王面面相觑，然后小王也追了出去。
一会就回来了，“原老大在厕所吐呢，我给买了瓶水。”
陈义叹气，“我在这一年多，还没见过小老板发火，这是气狠了。”
小王也叹气，“罗超真是不容易，看他平常乐呵呵的，学习那么好，真没想到他家是这样。”
“是啊，还好他遇见小老板，要不然他现在怕是学都没得上。”
小王忽然问，“陈哥，是不是原老大和罗超是一对啊？”
“啊？”
陈义反应了半天，“你胡说啥呢！他俩都是男娃，咋可能一对？”
“俩男娃也可以一对啊，陈哥你不懂，你看原老大，平常多少事也没见他急过眼，今天骂到最后我看他都快哭了，要罗超是普通朋友，他能这样吗？”
“快别瞎说。”
陈义直摇头，“这个店是罗超帮他租的，小老板记人的好，所以才对罗超好。”
小王撇嘴，“那也好得太过了吧，罗超妹妹他也养着，还天天接送上幼儿园，就是一般对象都做不到吧。”
陈义摇头，“你不懂，小老板是好人。你也见过梁丰吧，他对梁丰和罗超一样的，平常给买衣服，周末了给改善伙食，考试进步了就给发红包。”
小王还是不信，“反正他今天表情不对，咱们几个店，哪天能没点事，你看他啥时候慌过？就是昨天，和黑社会差点打起来他都冷冷淡淡的。”
他们这样说的时候，走在另一条路上的耳钉男突然开口，“这个原承该不是个gay吧？”
闪电男一愣，“啊？看着不像啊，一点也不娘气。”
转而又想想，“也对哦，昨天咱们那么吓他他也没个反应，今天这动静”
他拍拍罗妈，“诶我问你，原承是不是和你儿子搞对象呢？”
陈义还想说什么，原承进来了。他赶紧递过原承的水杯，“小老板你喝口水压压。”
原承接过勉强笑笑，“谢谢啊，陈大哥，这两天把你吓着了。”
陈义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胆子小。”
原承又看看小王，“小王也受惊了，中午别做饭了，给你俩点外卖压压惊。”
小王笑起来，陈义却摇头，“不用不用，今天客人让他们吵走不少，估计卖完都不知道几点了，我们一人吃碗羊杂就好。”
原承没说话，给两人一人发了个66，“吃什么随你们，我就不管了。”
小王高兴地点了收，原承把刚才的视频保存到一个文件夹，那里还有他昨天和闪电男他们对峙的那段。
不知道吴晓玲这些事还有什么后续，他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电话响起，是小徐的，原承接通，“我这边没事了，行，马上过去。”
陈义看着他，“是小徐那边培训的客人？”
原承点点头，“嗯，早上他正给我视频他家的店呢，我这会过去再看看。”
走到门口了，原承回头嘱咐，“今天这事和谁也别说了，太难看。”
这样的不堪，他都恶心到吐，那个笨蛋知道了不知会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