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克制
屋里片刻沉默，辛田拉着梁丰往出走，“我去叫大夫，丰丰你下楼打化验单，也该出来了。”
两人走后房间安静下来，原承想坐起来，罗超一把扶住他的后背，“你手别撑劲。”
原承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上还挂着针，他由着罗超把他抱着坐起，缓了缓头晕四顾打量了一下。
可能是间观察室，只有两张床，但仪器很多，对面的床现在是空的，屋里就他们两人。
原承看了眼笔直杵在床边的罗超，轻声问，“你手机怎么关了，珊珊幼儿园就留了我们这两个电话。”
“……嗯，已经开了。”
“这周六还上班，我一开始忘了五一调休的事，送小妞过去的时候说只住四个晚上，你看看明天晚上能接回来吗？你要上课让你妈去也行。”
罗超，明天接妹妹，接到枫林苑吗？
没听到罗超回答，原承想了想，解释了一句，“珊珊有时间概念，我担心她会害怕。小妞很敏感，又是刚送她住校。”
“明天我去接。”
原承抬头看他，罗超一只手在身后背着，挺拔得像个标枪，“明天运动会，我能接。”
原承点点头，“嗯，那你拿东西的时候记着把接送卡也带上，就在书桌抽屉里，屋子密码是”
原承忽然顿住，罗超也没问，这已经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了。
病房门被推开，辛田和一个年轻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简单询问几句，确认过这是第一次发作，从前没有嗜睡症状，没有服用安眠药，头也没受过伤后得出结论：
“从检查看就是低血糖，小伙子要注意饮食，平时兜里常备上两块糖。这瓶药完了就可以走了。”
辛田不放心，“大夫你说他这好端端地一下睡三四天，不会有啥别的问题吧。”
“要是你们不放心，明天再拍个脑CT，确认一下。”
原承抢先说，“不用了，我自己的毛病大概知道，应该就是低血糖，谢谢您大夫，以后要有症状了我会来检查的。”
大夫嘱咐几句后离开，原承刚想说话，梁丰推门进来，“太晚了，附近只有一家店开着，我买了两杯小米粥，你凑合喝点。”
原承笑着接过，“正渴呢。”
三人盯着他喝粥，原承喝完后梁丰赶紧又递过一杯，“再来点？”
原承摇摇头，“睡了几天，要慢慢恢复，你放着，我待会喝。”
“嗯。”
原承看着三人笑眯眯，“你们明天都忙，现在不早了赶紧回吧，这瓶完了我就能走。”
梁丰先摇头，“我这会回宿舍也进不去，反正明天运动会可以晚点到校，我去你新家认认门。”
没等原承说话辛田就拉了他一把，“你跟我去宿舍住，离你们学校也近。”
梁丰刚张开嘴辛田又说，“老大有罗超照顾，你就别添乱了。”
梁丰又把嘴巴闭上了。
两人走后原承看向罗超，“你也回吧，待会我自己走就行。”
罗超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送你。”
原承身上还发软没力气，实在不想说话，他点点头，“行吧，那你这会去找大夫把手再包一下。”
罗超一愣，他一直注意把手藏在身后，不知原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原承背对着他侧身躺下，“你去吧，我自己看着瓶子。”
罗超……
罗超包好手回到病房时，原承正坐在床上压着针眼。看他进来扔掉棉签低头找鞋，罗超马上蹲下拿过一只要给他穿，原承躲开，“我自己来。”
罗超把鞋提到他脚边放好。
这双鞋他认识，是掀掉趾甲盖那次他给买的，比原承的脚要大一码，一九八的特价，只有他的那双AJ的十五分之一还是二十分之一。
但原承很喜欢，一直在穿，后来他又给他买了一双同款，原承就换着穿，而今天他身上穿得也是十七岁生日时他给买的那件明黄卫衣。
罗超很想知道他这四天发生了什么，但此刻的原承神情淡然，面对他就像面对他的那些员工。
即使笑着也疏离。
他根本不敢开口。
原承也没有问他这四天是怎么过的，他为什么受伤。
原承看到了，却一句都不问。
罗超觉得自己太矫情了，这是他希望的结果，但结果真的降临了，又说不出的难过。
两人默默走出医院，出了大门原承才发现这里是急救中心，他悄悄叹口气，今天估计是把他们都吓坏了。
医院门口有出租车，原承坐进后座，罗超看他没往里挪的意思，上了副驾。
“师傅，去书香苑西门。”
原承说完再没开口，罗超也没说话，车安静地驶出。
急救中心离书香苑不远，晚上道路又通畅，十几分钟就到了。罗超扫码付钱，原承直接下车，他的手机也没带。
罗超默默走在他身边，到门口原承刚想招唿保安开门——他身上没钥匙，罗超就拿出门牌刷了一下。
门开了，原承侧过脸看看他，罗超解释了一句，“你钥匙都在鞋柜上放着，我出门的时候拿的。”
“嗯。”
到单元时罗超继续刷卡开门。他走在前面开灯按电梯，电梯下来后又先进去按住开门键，原承进来后他才按下16。
两人都没说话，出了电梯罗超就退在他身后。原承过去开门，他没有刷指纹，而是用了数字密码。
罗超清楚地看到，他按下的密码是170222。
怪不得原承在医院说到这里停下，罗超心中一涩。
这是他表白的那天。
原承进屋换鞋，“你的书在这屋桌上，有些不常用的在书架上，衣服在卧室柜子里，你自己找吧，我去洗澡。”
罗超没说话，原承离开后他也换上拖鞋。鞋柜比公寓那个要大不少，他和妹妹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在里面。
罗超扫了眼客厅饭厅，很宽敞也很时尚，有点像丁一家，一看就是好房子，和兰馨园枫林苑完全两个档次。他心里闷闷的，走进次卧。
即使次卧，房间也很大，靠墙是张一米五的床，上面铺着他熟悉的床单。
靠窗是他们搬来的大书桌，上面他的书，册子，卷子，笔都是原式风格摆放，非常整齐。右上角则是打印机和笔记本。
罗超不愿细看，他飞快地收拾要用的书本，然后就发现东西太多拿不了。
原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他穿着他熟悉的睡衣，脖子上搭着条干毛巾，刚刚洗过的头发还在滴水。
“东西多就先拿现用的，这离二中更近，你需要什么课间都能回来拿一趟，待会我给你录个指纹。”
罗超回头看他，刚刚出浴的原承湿漉漉的，清新美好的不似真人，他心里难过，缓了下才勉强说，“不用了，你帮我找个袋子就行。”
不能功亏一篑。
原承表情黯了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一会，原承给他拎来一个行李箱，“塑料袋不吃重，你用这个吧，密码三个二。”
罗超点头接过，原承转身离开。
从两个对开的门里，罗超看见原承在拆床单，看样子是准备洗。也是，原小承那么洁癖的人，穿着鞋上过的床肯定要换单子。
又愣了一会，罗超不敢再看，就怕自己下定的决心会动摇。
行李箱不大，书本资料装完就差不多了，罗超走到卧室，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几条内裤和一套校服。
长了几公分后，再买校服时原承就让他买了三套，方便勤换洗。
男生打球或者上体育课或者玩，热了校服一脱随便就扔操场上了，原来他都是一周一洗，住进小公寓后原承每周一三五都会让他换身干净的出门。
下午时太慌乱，这间卧室他没细看，现在原承不在，罗超认真打量起来。
大床应该是订制的，比他们原来睡的一米五床要宽大很多。上面铺的床单明显小了，只堪堪遮住床垫。床头是他俩的枕头。
床头柜上放着原承正充电的手机，和他常看的那本育儿宝典。
罗珊的小床在飘窗边，飘窗上有定做的厚垫子，左边是个两层小书架，她的书都竖在上面，中间是一排公仔，右边是两个软枕。
只是看着罗超都能想像妹妹会多喜欢。
他不敢再看，把衣服塞进箱子拉出去。快洗的床单好了，原承正在搭，听到声音转身看他。
罗超站在门边，“我走了。”
原承点点头。
罗超不敢再开口，拉开门出去。
原承搭好床单又在阳台上站了会，然后就看到罗超拉着箱子走出来。罗超走得很快，直到走出视线，也没回过一次头。
原承去锁门，发现罗超刚才用过的那串钥匙已经放回到了鞋柜上。
打开鞋柜把他的拖鞋收起时又发现了架子上的那双AJ——罗超走时换下了它。
回到书房，桌上只有笔记本和打印机，原来的书本卷子都没了。
一直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的力气被抽空，原承倚着桌子慢慢滑坐在地上，苦笑起来。
罗超是真不想拿他的东西。是真不想和他再有联系。
“勐兽总独行，牛羊才成群。”
他就是这么厉害的人，他一个人十七岁辍学也能把生病的罗珊带大，你以为你给了他最好的，给了他全部，但真是他想要的吗？
你自以为是的爱让他痛苦。
原承，你重来一次就能这么自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