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晚上
八点半原承赶到医院，罗超正睡着，辛田坐在凳子上捧着手机写写划划，看他笑那傻样就知道是连线周婷婷。
看见他辛田站起身，“六点多液体输完，交班的时候大夫说了，明天早上的药输了就能回家，下周一过来办出院。”
病房里另外两张床都拉着床帘，原承也压低声音，“他吃什么了？”
“我带的都吃了，不过汤面不顶，这会应该也饿了。老大你拿吃的没，用不用我出去买点啥？”
“不用，我带了粥，你晚上怎么吃的？”
“六点多罗超他妈送的炒面我吃了。”
说到这里辛田直皱眉，“那个面就楼下买的，又咸又辣他吃不成。”
顿了下他还是没忍住吐槽，“他妈一点都不上心，听说你晚上要来，马上就说她明天要上班，没待几分钟就走了。”
原承摇头，“不管她。你快回去吧，今天辛苦了。明天陈义不过去，他要帮我带珊珊。我也去不了，你几个店都转着看看。”
“好。”
辛田答应下来又有些迟疑，“明天火车站的店装修验收，我一个人怕是”
原承拍拍他的肩，“这家公司给咱们装三个店了，施工咱们也一直在跟，该注意的我都给你讲过，那几个返工点你多看看，其他应该没问题。”
说完原承笑笑，“明天你把小周带上，她细心，你俩给我看着我放心。”
辛田挺了挺胸，“好，有啥我觉得不对的就给你打电话。”
原承笑着点头，“尾款我给你转了，明天要没问题你就付掉。”
“你多打了两千，是不是质保金明天也不扣？”
“一码归一码，质保金肯定到期才能给。大辛，你记着一点，秩序是对每个人最大的公平，尤其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我们守规矩，一般就不会出大错。”
“噢。”
看出辛田其实没听懂，原承也不多说，这些他会慢慢教给他，“两千是加班费，这段时间你多给我操心。”
辛田认真点头，“你放心。”
原承看着他笑，“买鸡的钱我就不给了，省得你总说我不把你当兄弟。”
叫锁匠开门和他昏迷住院都是辛田付的款，原承醒来后给他转账，惹得他很不高兴，直说老大不把他当兄弟，明明当初也给他垫过医药费。
辛田嘿嘿笑起来。
辛田走后原承发现罗超已经醒来，正愣愣地看着他，眼里全是眷恋。
原承让他看得心软成水，忍不住摸摸狗头，“怎么醒了？这会疼得厉害吗？”
“没事，不疼。”
看出原承不信，罗超补充，“不动就不疼。”
原承叹气，“那你就先别动。”
他拉上床帘，趴在床边轻声问，“想办小事吗？晚上喝了那么多汤。”
罗超点头，“嗯，就等你呢。”
原承把他收在塑料袋里的尿壶拿出来，又要往衣服里揣的时候罗超赶紧阻止，“快别焐了，这都用过了你不嫌脏呀。”
原承不以为意，“我洗干净了，还用开水烫过。”
罗超还是摇头，“你快算了，我不怕凉，再说这天也不凉。”
原承不再坚持，轻轻给他放好，这次很快听到水声，原承轻笑，“真乖。”
罗超耳根泛红，恶狠狠地瞪他，“以后你要住院我也会给你用的，还要压你肚子！”
说完可能觉得不吉利，又懊恼地呸呸呸了几下。
原承俯身在他脑门上吻吻，拿出尿壶去收拾。
你上辈子就已经为我做过了，包括用肚子暖尿壶，都是你为我做过的，那曾是灰暗冬季的最暖一天。
原承回来发现罗超神情还不自在，他的脸花着看不出来，但耳根的那抹红很明显。
他也不说破，放下东西去洗手，再出来时拎过自己的包，“你就下午吃那点面，饿了吧？”
说着拿出自己的保温杯，“晚上煮了粥，珊珊是虾仁粥，你是瘦肉粥。家里没保温桶，我就装了一杯，这会扶你起来喝点？”
“不想喝粥，”罗超皱眉，“不过你扶我起来坐会，感觉都要睡瘫了。”
原承放下杯子走到床尾给他摇床，摇到最大角度后过来揽住人轻轻抱起。罗超伤在肋骨，他很怕移动不小心让骨头再错位。
“你这会就过来，珊珊睡了？陈义去了没？”
“陈义七点多就到了，小妞洗了还没睡。我本来想等她睡了再来，但她回家太兴奋了，陈义又能惯，她要干嘛都陪着，我估计睡着得十点以后。”
陈义脾气好，又爱孩子，罗珊在店里时就他带的最多，小姑娘和他很亲。
“那你怎么走的？”
“我跟妞商量，我来医院陪你，让她和陈大叔在家，如果她今天表现好，下周起就不住幼儿园了，可以天天回家。”
罗超一愣，“你忙完了没，下午听辛田说还有几家加盟等着培训呢。”
原承白他一眼，“人手安排不过来就让他们等着呗，愿意等的总能排到，不愿等的也不强求。”
“啊？”罗超听笑了，“原承承你好霸气哦。”
原承被他逗笑，“以前吧我总觉得人家花了钱，就一定要服务好，所以有多难都自己克服，千方百计让客户满意，为这还让小妞去住校，真是”
听出原承话中的懊恼，罗超奇怪，“这不对吗？不是说用户至上什么的？而且我听你平时打电话和人聊挺好的，好像那些人都挺认你。”
“大部分人都挺好，毕竟羊杂店生意再小，也是开门揽客，起码的契约精神要有，不然也留不住人。”
原承说着摇摇头，“但也有素质特别差的，过程真是，各种糟心。”
罗超想到下午听辛田讲得几个极品故事，虽然原承都完美解决，但听着都替他累。他的原承，也才十八岁啊。
罗超摸摸他的手。
原承反手轻轻握住，“所以我现在也不将就了，我的一二三讲清楚，你愿意加盟就来，不愿拉倒，反正我程序不改，标准不降。”
“嗯，我听辛田说了，如果这些口子真开了，大家羊杂的牌子也就该倒了。”
“是这样。”
原承笑笑，“结果没想到有几家还就这么谈成了。温知夏说人性本贱，你硬他就软，你越客气他就越能挑事儿。”
罗超不同意，“我倒觉得是因为他们看你小，不可靠，就各种试探，结果把你惹毛了，霸总的气息一暴露，他们立马就知道，哇，这是大佬，要相信他！”
原承听得直笑，罗超自己也笑，一笑胸口就疼起来。
原承马上敛了表情，上前揽住他轻轻摩挲，“你傻啊，快别笑了。”
罗超单手环着他的腰，侧头抵在他肚子上，声音很低，“承承，谢谢。”
原承听得心疼，又怕他扭着身体影响伤处，忙伸手把人扶正，“小心点，再移位了我揍你。”
“嗯。”
等罗超坐好，原承从包里拿出新买的手机，“原来那个黑的不吉利，今天买了个白的。”
“黑的呢？”
“好像在派出所当证物呢，你书包也是，明天我去看能不能领回来，不行就得等周一了赵律师过去拿。”
罗超接过，表情复杂，“黑的买了还不到两个月，四千多说没就没了。”
“没事，咱这就是有钱了买俩，一个用一个砸了听响儿。”
原承站在床边捋着他的后背——躺得久了肌肉都是僵的。下午擦洗时他看到罗超后背也大片青紫，现在手下就特别小心。
罗超没笑，声音闷闷的，“这次住院也不少钱，我听我妈说光脑磁就一千多。”
“这你还真不用担心。你们学校有学生险，我还给你买着意外险，再说就检查费多一点，治疗上没花什么钱。”
罗超很意外，“你怎么想起来给我买意外险的？”
“不是光给你买，我给咱们仨都买了。”
在罗超看不到的地方，原承苦笑，“那个，不是说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吗？哈哈，可惜当时没想起来给店里买份保险。”
罗超成功被”店里”转移，他内疚地看向原承，“承承，我把店还给王叔，让你白亏好几千。”
原承在他肩背上轻轻捋着，“其实还给老王是对的，你要是没还，我也得装修开门，毕竟我还担着房租人工，不能等。”
罗超抬头想说什么，原承补充，“而且要不到多少赔偿的，东西都是用旧的折不上钱，我换新的虽然贵，但赔偿肯定不会按新的算，都还有得掰扯。”
发现罗超还是郁郁，原承安慰他，“钱家是个常有理，弄不好我还得起诉，等法院判，然后八成还得申请法院执行，多糟心啊，就为那点钱。”
罗超对钱家不了解，但下午听辛田讲了很多，知道对方是占便宜没够的人，很难讲话。
“其实兰馨园最大的价值是我们积累的客户，但老王已经打算收房，这个损失就迟早都得背。”
“嗯。”想到老王收房的原因，罗超心里又一阵堵。
“不过也没事，我们清湖店离的近，部分客人能分流过去。”
只是清湖店接待能力有限，现在已经是满负荷。但这就不必说了，省得这个笨蛋内疚。
罗超情绪低落，原承故意坏笑，“钱家现在疯了似的和旁边撕，老王和他是亲戚，嘴上不说，心里不定多难受呢。超啊，你退的对，不然就是我难受了。”
“不会吧？”罗超不太相信。
原承顺着他的背，“真的。我生气是你那种好像我们理亏的样子，明明不是我们的锅，你抢着抢着非要往自己身上背。”
“我”
“尤其老王一大早的找上门骂我们，我就更不想让他痛快。”
“承承”
“但是回头想，你不退我大概率也不会和钱家撕。只要钱家不是特别过份，最后意思一下也就算了。所以从经济角度讲，我们肯定没吃亏。”
罗超不解，“明明我们是受害者，干嘛意思一下就算了？”
原承轻笑，“因为做人要有格局啊，超。我们的人生是星辰大海，所以尽量不和这些烂人烂事纠缠。”
罗超，原小承总在不经意间爆发智慧的光芒。真的是，迷死人。
原承手伸进T恤在他背上摸摸，“又一身汗，把粥喝了再擦擦吧，睡衣我带来了。本来想拿床薄被，又一想晚上还是冷，再说明天就能回家了，拆洗麻烦。”
“嗯，这个就行。”
原承递过保温杯，罗超微弱地抗议，“我觉得我明天可以吃点主食，比如炒面什么的。”
罗超头上有伤口，还有几个大包，原承不敢拍下去，只能捏捏他的耳垂，“咱遵医嘱行不行啊，你最近都要清淡饮食，戒麻戒辣。”
罗超扁着嘴不说话了，原承递过勺子。
直到把粥喝完罗超才说，“其实我妈拿来的面就挺好，可惜辛田说太辣不让我吃。”
原承听他半天了还惦记，心里一软，“乖，明天回家给你做牛肉面，我今天汤都煮了，这会你洗洗睡。”
听到”睡”罗超才想起来，“你怎么睡？”
“卫生间有帆布床，我问过了，是保洁的，一晚上十块钱。”
罗超撇嘴，“那床你能睡？”
就你那样的洁癖强迫症。
原承也觉得那个床没法睡，尤其他还没带被褥，哪怕是穿着外套躺在上面，也有障碍。
“你帮我收拾下就回吧，我晚上又没药没检查的，就是睡一觉，不用人陪。”
原承来时打算晚上在床边趴趴就行，反正他最近一直失眠，也睡不了多久。但罗超这么一说，他决定先不讨论，免得那个笨蛋着急。
出去打热水，又给罗超细心地擦了一遍，换上胖次睡衣，“头在这儿不好洗，你先忍忍，明天回家我再想办法。”
“没事，”罗超耳朵还红红的，“这就舒服多了，今天光出汗。”
“今天白天二十五六度，你傻乎乎地捂一天大厚被，不出汗才奇怪吧。”
“……哦。”
衣裤都换过后原承帮罗超挪动着坐在床边，他重新打开水准备给他敷脚。但罗超一坐好就先把他抱了满怀。
抱得很紧。
原承一句”小心别压到伤”还没出口，就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紧绷，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很快，他肚子上就湿了一块，湿迹又迅速扩大。
原承心疼得要命，他吻着他的发顶，摩挲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超。”
好一会，怀里的人才平静下来，原承轻轻拍拍他，“别压着伤口。”
“……嗯。”
罗超的一只脚扭伤，肿得厉害，原承蹲在地上给他轻轻搓洗按摩，“要疼就跟我说。”
罗超想抽出脚，“你别，我泡泡就行。”
原承在那只没伤的脚上拍了一下，“别动，水都淋出来了。”
“承承”
原承没抬头，他用热毛巾敷着肿起的脚踝，“没伤到骨头就是万幸了，我记得受伤二十四小时内要冰敷，二十四小时后热敷，昨天都耽误了。”
看着蹲在面前一丝不苟的人，罗超觉得心尖都要颤起来！他何德何能！怎么会有对他这么好的人！
他轻轻摸摸原承的发顶，“承承。”
原承抬头笑笑，“说好听的也没用，你的账我都给你记着呢。”
罗超眼睛还红着，他认真点头，“记一辈子吧，千万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