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孙墨尧沉下声。
那头，花叶飞朝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听孙墨尧接下来还想说什么。
但是孙墨尧的话却不是同他们说的。
扶风王手下的没有一个不是勇将，他们手提着抢来的长刀，纹丝不动。在听到孙墨尧的声音时，他们所有人的心里都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王爷……”
“慢走……”
不同的人在说话，却是同一时间说的话，他们的声音叠在了一起，听起来有些古怪，像是远方有人在低吟，在唱一首悲鸣的歌。
就在一瞬间，沈熙被王爷一把抱了起来，他的目光将才落在身前的官兵们身上，但几乎就在一瞬间，官兵们起身朝前方官兵扑了过去……确切来说，是朝弓箭扑了过去。
沈熙听到了拉弓放箭的声音，可他没有看到画面。之后传来的声音，让他知道会是怎样的画面，是怎样惨烈的画面。
他心脏的跳动声一下子把所有的声音都给掩盖了，耳边只剩下鼓噪的心跳声，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王爷……”
几乎过了很久，沈熙才慢慢吐出这两个字，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在思考下去，一切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但一切却全都发生了。
孙墨尧咬着牙，他没有说话。
沈熙知道孙墨尧的心里比他还要痛，那些都是跟着他从京城来的兄弟，都是自愿跟着王爷来这里的兄弟，他们本不应该在这里停止自己的脚步，可是，他们的忠义，让他们永远停在了这里。
他们跑到了城门口，沈熙穿着粗气从孙墨尧的肩头爬下来，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腰，一手血。
现在顾及不了那么多，他伸手想要去拿一边的木头支架，好把城门的门闩给顶下来，但他一伸手，腰间的伤痛立马让他疼得蹲在了地上，眼泪都要飙了出来。
城门紧闭，不是一个人伸手去拉开门栓就能把城门大开的，偌大的城门起码有好几丈，而且一定要两个人一起，才能把门闩上的木桩给顶开。
可沈熙现在这样……
“你别动，我自己来！”孙墨尧说到。
他们已经跑到了这里，如果还没有命活着出去，他对得起那些扑向弓箭的兄弟们吗？！
可未等孙墨尧动手，一把冷箭射了过来，扎在城门上，距离孙墨尧的脑袋，只有几寸。
沈熙连忙爬起来，他尽可能地让自己忘记疼痛，虽然他做不到。
他以为当年离开京城，躺在马车上奄奄一息，被颠簸的马车一路折磨，让他把自己所有的气都给一丝一丝地吐光，已经够让他痛苦了。却也没有想到，今天却在经历一场让他无比折磨的磨难。
可是相比上一次，这回他却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感觉。与理想无关，却好像是把空缺的精神给填补了过来，让他感觉到了满足。
但尽管有些遗憾，可沈熙觉得，现在若是能保护王爷，死而无憾。
他站了起来，感觉腰上的伤口在喷血，但他还是走到了王爷的面前，笔直地站着。
他的目光落在走在前面的花叶飞身上，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对花叶飞说道：“如果……王爷甘愿做庶民……可否请你放过他？”
花叶飞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真是一瞬间的惊讶，但是很快又恢复成了平常的冷漠。
“真厉害……”花叶飞低声说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已经想好了对策。”
沈熙不理会对方的赞叹，他知道眼下这个局面里，这是唯一最好的法子了。
花叶飞抬了抬手，身后的官兵们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但是沈熙知道现在不能掉以轻心，他还没有表态。
花叶飞细细打量起了沈熙。这个人他还是听说过的，或许别人都听说过扶风王在巴蜀之地大放异彩，但是从他打听过来的信息来看，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叫做沈熙的人。
明明曾经在朝廷有着不错的官位，却偏偏辞官了。明明在风露山庄当个风光的庄主，却又突然去做了一个小小的文官。
花叶飞其实对他并不特别好奇，只不过对他在巴蜀时的表现感到了赞赏。若非现在他们各自立场不同，花叶飞是不想与沈熙成为敌人的。
而现在，沈熙在他面前又提出了一个让他心中赞叹的要求。
的确，如果现在扶风王愿意成为庶民，的确对弘农王来说不是障碍了，接下来他们大可对外宣告扶风王遭刺身亡，他们本身也打算这么做。
哪怕之后扶风王再出面说自己没有死，是苟且偷生，也未必能得到多少人的响应。因为到那个时候，他会帮助弘农王把整个扶风郡都拿下，把他手下所有的人都处理掉。还有九原郡，还有平阳郡……他们的目标在凉州。
现在，恐怕其他的王爷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了，特别是在看到了巴蜀四王的下场之后。
他们并不害怕皇帝来对付自己，而巴蜀四王的失败，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明明有兵力却竟然选择欺上瞒下这条路，太傻。
花叶飞早就看清楚了，当今皇上不怕他们玩阴谋阳谋，因为皇帝的身边也有人才，但是皇帝怕他们有兵，而他自己却没有理由收回王爷们手里的兵。
所以，王爷只求扩张，才能获得更多的兵力，就有更多的力量，皇上就更对他们无可奈何。
原本，花叶飞提议弘农王，让他与平阳王合作，两面夹击对付扶风王。
只要这位王爷消失，平阳王之流就根本不在他的眼里，拿下也只是翻手之间的事情。
可偏偏……
事到如今，花叶飞知道，唯一的对手只有扶风王。
他不想把王爷之间的关系搞得很敌对，他们只是对手。但是输掉的人，就要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花叶飞并不在乎最终的代价，无外乎生死，他把这一切都看得很的淡然。
“求你……”
沈熙的声音虚弱地传来，把花叶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花叶飞冷着脸说：“条件呢？”
沈熙勾着嘴笑了笑，“我的命。”
不等花叶飞说话，孙墨尧却马上说道，“我拒绝。”
花叶飞扭头看着孙墨尧，“在这里你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我不会让他死。”孙墨尧坚定地说道，“你也要不了我们的命。”
花叶飞觉得这话十分可笑，在他心里，扶风王已经是刀俎下的鱼肉，差别不过是刀起刀落的时间而已。
倘若他是扶风王，此刻定然会同意沈熙的要求，心里过意不去是一定的，但是明明有条退路，却一定要把命交代在这里，却也很没意思。
但只要有了命从这里逃出去，以后年年祭拜自己的手下，哪怕真能一生愧疚，就已经很对得起这些人了。谁让他们都跟错了王爷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嘛！
一想好像也想远了，花叶飞目光落在孙墨尧的身上，他冷笑道：“要是我真的同意呢？”
“随便你。”孙墨尧回道，“反正我不答应。”
花叶飞这下真的觉得好笑了，有机会逃命他不要，现在明明是自己掌握主动，他在这里逞什么能？
显然沈熙也是这么想，他的脸色发白，这层苍白里可能更多的是因为被气出来的。
他想，王爷这是疯了么？真要跟花叶飞硬碰硬？他现在拿什么跟人家硬碰硬？难道真要把命交代在这里？
结果，孙墨尧却是真的这么说了，“要死一起死，有本事你就动手，不要废话。”
沈熙听到这话，真是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孙墨尧见状，连忙蹲坐在沈熙的身旁，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随后翻看他的伤口……根本不用看，外袍上全都是血。
“那我也求你……”孙墨尧抬头看着花叶飞，“我的命给你，你放过他。”
已经疼得睁不开眼的沈熙一把捏住孙墨尧的手背，位置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多余，他痛苦地看着孙墨尧，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可是他的心里却有很多话。
他在骂王爷怎么那么傻，明明他可以活下来的，为什么要求死？他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沈熙自己命估计到此为止了，他也没有遗憾，可王爷是王爷，王爷活着就有更多的希望，而且王爷还年轻。
沈熙差一点都要说，自己是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的人，这一次死了说不定又能活过来，而且说不定还能重生到之前，说不定正好是王爷来扶风郡的时候。
到时候他就直接去凤翔府找王爷，求给了职位，随便做什么都行。王爷只要开了口他就答应在一起，中间绝不扭捏犹豫。
可是想说的话太多，沈熙却挑不出从哪一句开始说起才好，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王爷，你傻……”
孙墨尧也觉得，傻透了，什么同生共死，死了就是死了，但好歹奈何桥上可能一起走，到了黄泉路还能光明正大地手牵手……真是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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