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慕辰抿了抿嘴唇，他捏着的拳头有些颤抖，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脸上没什么血色，甚至有些瘦弱的男人身上，好半天才说：“如果我不同意呢？”
沈熙却笑着说：“拒绝对皇上是绝对没有好处的。”
孙慕辰冷冷地问：“我是皇上，我如果执意不同意，他一个王爷又能奈我何？”
沈熙笑答：“王爷不能奈皇上如何，但是这件事不是简单的皇上与王爷之间的事情。”
孙慕辰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熙答曰：“这次京城被八位王爷围城的事情已经传得众人皆知，现在扶风王来协助皇上，解救整个京城百姓于威胁之中，就算整个南舜国的人不知道，但京城的百姓知道。此前京城百姓每日都过得人心惶惶，生怕皇上与王爷们兵戎相见，使得百姓们遭殃。但现在，王爷们交了兵符带兵回去了封地，这件事情之中，京城百姓都知道整日在外面奔波的是扶风王，而皇上您连皇宫都没有走出去过。”
越是这么说，皇上的脸色越发苍白。
沈熙最终笑道，“在这件事中，谁的功劳最大，谁做出了多少贡献，老百姓们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哪怕皇上不说。一开始他们可能还以为，皇上你是担心王爷们拥兵自重，是为了江山社稷，所以才出此下策，被围城，百姓们是心甘情愿的。但是如果皇上今日不愿答应下官的请求，那么很快京城百姓们就会知道，其实皇上就是想要收回所有的权利，你是怕王爷，怕王爷们来抢你的皇位。”
说完，两人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还是孙慕辰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捏着全都走到沈熙的面前，说：“朕，南舜国的皇帝。想要拿回王爷们手中的兵权，是想要聚集兵力，将百年前被北黎国和西曙国夺去的疆土，给重新拿回来。不是害怕王爷拥兵自重，也不是我这个皇上任性妄为。便是想把南舜国重回百年前的大舜国，而不是在前头加一个”南”字。如此，沈熙，你愿意站在我这边吗？”
沈熙笑笑，垂眼说道：“皇上这个志向，下官认为非常伟大，非常好，也希望皇上能完成这个理想。但是，下官还是愿意效忠王爷，一辈子都效忠他，这与皇上的理想没有任何关系。”
“有关系！”孙慕辰将这三个字咬得很重，“我要你为我效命。”
“下官无法满足皇上的期望。”沈熙也是一口回绝。
孙慕辰看着眼前的沈熙就跟一块石头一样难以说动，他自己反而越发激动起来，“那凭什么又要我册封孙墨尧为凉州王，其他我什么都可以给！！”
沈熙却摇头，“只是王爷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一定请皇上册封他为凉州王。”
孙慕辰大骂了一声，“历朝历代都没有这种事……总之眼前三代都没有，凭什么要我册封？”
沈熙晓以利害地同皇上说，“之前已经同皇上说过了，如果只是用普通的金银珠宝、香车美人来奖赏扶风王爷，只怕难以服众，在百姓的心中，也会认为皇是个不知奖惩，也不知感恩的皇上。”
“你！”孙慕辰怒道，“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沈熙缓缓说来，“册封扶风王爷为凉州王，对皇上来说也是有莫大的好处。”
“哼！开什么玩笑。”
“理由有二。一来，凉州中的九原郡、平阳郡现在正是扶风王手下官兵来统辖，这是皇上同意的，而弘农郡此前虽然有弘农王坐镇，可现在弘农王被皇上打入大牢，又早就被夺了兵权，彦桐统领虽然是隶属朝廷，可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还得要来找扶风王爷来做主。如此一来，凉州大半几乎都在扶风王爷的统辖之下，与其挂着半吊子的头衔，不如直接册封凉州王，名正言顺不说，百姓们也心悦诚服。”
不等皇上说话，沈熙又道：“二来，现在南舜国上下所有的兵权都已经回到皇上的手里，扶风王爷的兵权也是迟早要上交的，那么皇上根本不必担心扶风王爷拥兵自重，如果哪日扶风王爷真的想要造反篡位，那皇上想要打他自然是出师有名的事情。”
皇上冷笑，“可独独册封他为凉州王，其他王爷心里又得怎么想？”
沈熙露出无辜的表情，“不应该吗？在八王围城的时候，只有扶风王一个人站出来为皇上排忧解难，其他的王爷不是来逼迫皇上，就是冷眼旁观。百姓们看来，皇上你非但没有惩罚其他王爷们倒也算了，可你还不奖赏扶风王，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原来欺负皇上的人和帮助皇上的人居然是一个地位的，那以后其他王爷们要怎么看扶风王？百姓们又怎么看皇上？”
此言一出，孙慕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被他说的十分愧疚，好像的确有点儿太说不过去了。
沈熙又说，“而且，册封凉州王，对皇上来说还有一个好处。凉州位于南舜国西北处，一边比邻北黎国，一边靠近西曙国，再往西北而去，则是西域长史府，此地来往交通虽不便，环境也比较恶劣，但是，此地却又是十分重要的军事要地。要不是地缘优势明显，北黎国和西曙国又怎会不想霸占？可他们想要入侵此地，则必须从凉州而入。”
沈熙缓了口气，“一旦凉州有凉州王坐镇，凉州又有十万大军在，而凉州所处的位置不仅能保护西域长史府，又能震慑两国，一旦他们想要入侵我南舜国，必然会遭到夹击。如此一来，皇上你根本不必担心两国的入侵。”
听到沈熙说完，皇上彻底没有了声音，只见他晃了一下身形，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沈大人。”孙慕辰这么说道，“你已经为扶风王想了那么多？如你这番所说，我岂不是没有道理拒绝？”
沈熙继续沉默下来。
孙慕辰追问，“你何时开始为他如此着想？你的这番理由，只是为了给扶风王讨赏？你从何时起，已经为他谋算了那么多了？”
“一开始。”沈熙回答他。
“一开始？”
沈熙说，“从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从一封拜托王爷前来帮助自己的信函开始。”
“当时你就已经在考虑如何为王爷邀功？”孙慕辰一怔，他往后退了一步，“可后来你们对奖赏并无异议，为何当时不提？！——”
孙慕辰的脑海中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子冲到沈熙的面前，按着他的肩膀，“你！你到了现在才提出来，是因为前面这些已经给你铺好了道路，是一次让我无法拒绝的好机会，可其实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沈熙点头，“是。”还让王爷吃了好一通的醋。
孙慕辰干笑起来，“此前让扶风王答应我的请求，是让我以为他能靠得住！让我之后只能找他来协助自己？！”
“是。”王爷之前还不信他的话呢。
“之前对我寄予王爷的奖励默不作声，让我以为你们并非想要更多的东西，让我掉以轻心。”
“……是。”还让王爷误会他这是急功近利。
“也是我给了你们这个机会让你们来要挟我！所以如若我此前给予王爷公平的奖励，便不会被人说成惩罚不公——”
“是……”不过王爷什么都不知道。
“——如若我这回把想法考虑周全了，没有给王爷们可乘之机，便不会让王爷千里迢迢赶来相救，让别人以为是王爷来帮我的！”
“……”王爷却是真心实意为这个江山社稷。
孙慕辰把“帮我”这两个字咬的极重，此番咬牙切齿，“这一切都是你想好的……你为孙墨尧算好的？！”
“…………”沈熙叹了口气，“是……”
孙慕辰手中力道又加深了一些，几乎要把沈熙从地上拽起来，他与沈熙面对面看着，鼻尖都要碰到了一起，他狠狠地说道：“所以，我给了扶风王这么多机会，你全都为扶风王记着，放到今天来同我一并算总账！！”孙慕辰把沈熙往地上一扔，“你算计了我，全都是为了扶风王。”
“是。”只为了王爷。
“你为他，为什么不为我？！”
沈熙还是低头不说话。
对于眼前这个实在打不出任何闷屁出来的人，孙慕辰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孙慕辰站直了身体，“如果我一定不答应呢？”
沈熙便说，“此前有一封信已经经由驿兵送了出去，大概已经到了王爷的手里。如果皇上迟迟不肯同意下官的请求，那么很快京城百姓就会知道皇上您知恩不报，奖惩不公。整个南舜国子民都认为皇上你偏心其他王爷，而针对帮助过自己的扶风王。而扶风王手中的兵符还没有交给皇上，我不确定在没有看到我之前，扶风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孙慕辰闭上眼睛，“你……很好……”
（——小皇帝要吃速效保心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