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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圆周假设


  顾浩坐在区教育局办公楼走廊里的长椅上,又一次把手伸向衣袋里的香烟。他看看墙上张贴的「禁止吸烟」告示牌,琢磨着要不要先去洗手间过个瘾。这时,德育科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探出头来,冲他挥挥手。
  「顾师傅?」
  顾浩急忙答应一声,快步走进了办公室。
  眼镜男先做了自我介绍,姓徐,德育科副科长。
  「听办事员说,您要找一个学生?」
  「没错。」顾浩略沉吟了一下,「我是个退休人员。前几天不是下大雨吗,我在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有个女高中生送我回了家。我想让她留个姓名、学校啥的,我好写封感谢信送过去,表扬一下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结果这孩子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了。」
  徐副科长扶扶眼镜:「嗯,做好事不留名,是个好孩子。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这样的孩子,应该得到表扬,号召大家向她学习,您说是吧?」
  「可是,您这边一点线索都没有。」徐副科长摊开手,「我没法帮您找啊。」
  「那孩子穿了一身蓝色的运动服。」顾浩在自己身上比画着,「蓝白相间那种,在裤子外侧有一条白杠。」
  徐副科长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摞照片,挑选出一张递给顾浩。
  「是这样的吗?」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舞台,上方拉着一条横幅,写着「红园区中小学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歌咏大赛」。舞台上由高至低站着三排学生,正在表演小合唱的样子。他们的身上就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
  「没错,就是这种。」
  「四中的。」徐副科长把照片收回,「您可以去学校问问。」
  「在您这儿查不到吗?」
  「我这里……也不是查不到。」徐副科长犹豫了一下,「在四中找这个学生会方便一些吧?」
  「徐科长,是这样。」顾浩的语气颇为诚恳,「我呢,是个孤寡老人,没成家,也无儿无女。这个孩子在我最需要关心的时候,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我觉得,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一方面来自学校的教导,另一方面也是和咱们教育局对德育工作常抓不懈分不开的。以教育局的名义,对这个孩子给予表彰,不是能更好地反映出咱们教育局的工作成效,体现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丰硕成果吗?」
  「顾师傅,您退休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徐副科长被逗乐了,「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我是发自内心感谢这个学生,感谢学校,感谢教育局。」顾浩一本正经,「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这道理我懂。」
  「行。」徐副科长站起来,「您跟我去趟档案室吧。」
  档案室的墙边摆着成排的灰色铁皮档案柜。徐副科长示意顾浩在办公桌前坐下,自己沿着铁皮档案柜一路数过去,嘴里念念有词。
  「装备制造职业技术学校……二中……四中。」他打开其中一个铁皮档案柜,「人事政策……编制管理……职称评审……学籍管理……1992年……找到了。」
  他抽出一个厚厚的硬皮文件夹,翻了翻:「没错——你记得那孩子的长相吗?」
  顾浩的语气斩钉截铁:「记得。长头发,单眼皮,鹅蛋脸。」
  「那你自己找找看吧。」徐副科长把文件夹递给顾浩,「15个班,一共600多人,够你老先生看一阵子的了。」
  顾浩应了一声,接过硬皮文件夹。
  这是学籍档案,按年级和班级顺序排列。顾浩逐页翻看着,不疾不徐。徐副科长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转身和档案室里的年轻女管理员闲聊。
  顾浩开始加快速度,直接跳到高中二年级,并且把男生和苏姓以外的学生都略过。十几分钟后,在高二四班看到了苏琳的名字。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立刻把目光移向学籍档案照片上。随即,他的眉毛就紧皱起来。
  女孩的大半个脸都被红色的印泥覆盖着,看上去似乎血流满面。在长方形的印鉴中,「退学」两个字分外鲜明。相比之下,女孩的脸却难以辨别。
  顾浩又看向「家庭住址」一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没错,就是她。
  顾浩合上硬皮文件夹。啪嗒一声让徐副科长回过头来。
  「怎么样,顾师傅,找到那孩子没有?」
  顾浩换上一副疑惑的表情:「没有,没看到像的。」
  徐副科长有些意外:「难道是初中部的?现在的孩子都早熟。」
  「你这么一说……」顾浩抓抓头发,「我还真有点含糊了。」
  「那怎么办呢?」徐副科长回头看看铁皮档案柜,「再查查初中部?那工作量可就太大了。」
  顾浩一脸为难:「是啊。」
  「顾师傅,我这里也挺忙的。」徐副科长想了想,「我跟四中联系一下吧,他们找起来会容易得多。您看?」
  顾浩连连点头:「那就麻烦组织了。」
  徐副科长记下了顾浩的姓名、电话号码和地址,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教育局的办公楼。刚出门,顾浩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在第四中学查无此人,区教育局的学籍档案却显示苏琳已经退学——这事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苏家的小儿子忽然可以上学,想必是已经落上了户口。老苏是如何做到的?或者,是有人帮他做到的?
  这个从天而降的合法身份,与苏琳的消失之间是否存在着联系?
  顾浩带着一脑袋问号,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
  他站在楼前,环视四周。此时刚刚午后,阳光充沛。顾浩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居民楼、小仓房、电线杆、凉亭、反射出日光的马路。他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心底只是有一丝小小的期待:也许在一瞥之下,那个脸色苍白、身体羸弱的女孩子就会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冲他微鞠一躬,叫一声顾大爷好。
  他会如何回应呢?也许只是嗯一声,背起手自顾自回家;或者冲她努努嘴,示意她去公共厨房找那两个扣在一起的盘子。
  然而,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空空荡荡。
  顾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向单元门。
  室内要清凉得多。顾浩擦去头脸上的汗水,喝了一大杯凉白开,点燃一支烟,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楼后是一排砖木结构的平房,供居民楼内的各户做小仓房之用。平房和居民楼之间是几个隔开的水泥花坛。有几个花坛里被居民种上大葱、生菜、油菜,侍弄得颇为精心。顾浩窗下的这个花坛则无人打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生长在其中,看上去虽然显得凌乱,倒也别有一番生机。
  顾浩看着大丛随风摇摆的野花,忽然想到那些插在门把手上的花草也许就是出自这里。他对花花草草之类的并不在行,也无从分辨它们是否属于同一种类,只是依稀记得那些红色、黄色、白色、绿色插在瓶子中的模样。
  他看向桌子上的酒瓶,只剩下瓶底干涸的水渍和几片卷曲的枯叶。顾浩想象着女孩弯腰在花坛里耐心采摘的样子,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顾浩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意识逐渐清醒的同时,感到饥肠辘辘。
  他翻身下床,揉了揉肚子。从门缝里飘来炝锅的香气,顾浩吸吸鼻子,饥饿的感觉更甚。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打开门走向厨房。
  老苏正背对着他,翻炒着锅里的肉和土豆片。顾浩跟他打了个招呼,把两个鸡蛋磕在碗里,打散,又从电饭锅里盛出一碗冷饭,放好炒勺,拧开煤气。伸手去拿油瓶的时候,他摸了个空。顾浩正在发愣,老苏尴尬地把油瓶递了过来。
  「家里的油用光了,借用一下。」
  顾浩看向他的身后,盛油的大碗被盖得严丝合缝。他垂下眼皮:「小事。」
  烧油,倒入鸡蛋翻炒,又加入米饭继续翻炒。顾浩用力铲动着成块的米饭,直觉得胸闷气短。
  这时,101室的门忽然被撞开,小男孩哭哭啼啼地冲出来,直奔老苏。
  「哎,别烫着,别烫着。」老苏莫名其妙地看着儿子,「怎么了?」
  「我妈打我。」小男孩躲到老苏身后,「爸你快救我。」
  老苏老婆也急赤白脸地从房间里冲出来,嘴里还在不住地骂着。看到顾浩也在厨房里,她先是一愣,随即就胡乱冲他点点头,伸手去抓小男孩。
  「干吗打孩子啊?」老苏丢下锅铲,抬手拦住她,「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跟他好好说话有用吗?」老苏老婆气急了,「回家就是玩,一个字的作业都不写!明天你怎么跟老师交代?」
  老苏转向身后的小男孩:「为啥不写作业?」
  小男孩抽噎着,瘪着嘴,一脸委屈地看着妈妈。
  「我告诉你,你今天不写完作业就别吃饭,也别想摆弄你那些破玩意!」
  说罢,老苏老婆瞪了儿子一眼,转身回房。
  小男孩抓住老苏的袖子,连连摇动:「爸……你看我妈……」
  「没事,先吃饭。」老苏摸摸他的头,「不过吃完饭得好好写作业。」
  「我不会。」小男孩又抽泣起来,「跟我姐讲的不一样。」
  「那怎么可能呢?」老苏瞪大眼睛,「你姐就是这么学的啊。」
  「老苏。」顾浩打断了他的话,指指他身后的铁锅。
  老苏回头一看,炒菜已经煳在了锅底。他手忙脚乱地关掉煤气,拿起锅铲奋力翻炒,越来越浓的焦煳味还是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老苏骂了一句,把辨不清颜色的肉炒土豆片盛到盘子里,递给小男孩。
  「先端进去。」
  随即,他用锅铲刮着锅底,声音刺耳。
  顾浩把蛋炒饭盛出来,点燃一支烟,又递给老苏一支:「先用水泡着吧。硬刮太伤锅了。」
  老苏接过烟,把锅扔在洗手池里,凑到顾浩身前把烟点燃,长吁短叹地吸起来。
  「孩子上学了?」
  「嗯。」老苏靠在灶台上,一脸愁容,「过去就没操心过这事,现在搞得焦头烂额的。」
  「过去是姐姐在家里教小家伙吧?」
  「没错。」老苏弹弹烟灰,「他学那玩意我和他妈也不会啊,看着干着急。」
  顾浩透过袅袅上升的烟雾看着他:「大姑娘呢?」
  「去南方亲戚家了。」老苏低着头,「我记得跟你说过。」
  「户口也迁走了吧?」顾浩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要不小家伙也落不上户口。」
  「嗯。」老苏掐灭香烟,看上去已经不想继续聊了,「顾大哥,我先去吃饭啊。」
  「户口怎么落上的?」
  老苏抬起头:「你打听这个干吗?」
  「我是孤寡老人嘛。」顾浩摊开手,「打算从亲戚那里过继一个孩子,将来给我养个老。」
  老苏眨眨眼睛:「那挺好的。」
  「怎么落户口这事我还搞不清楚,跟你取取经。」
  「我也是找人帮忙办的。」老苏犹豫了一下,「回头我帮你问问吧。」
  「行。」顾浩冲他拱拱手,「不着急,你得空了就问问。需要花钱什么的就跟我说。」
  老苏点点头,转身回房。顾浩扔掉烟头,端着蛋炒饭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打开电视,只吃了一口就扔掉了勺子。
  妈的,忘记放盐了。
  王宪江走进专案组临时办公室,发现室内只有邰伟一个人。徒弟正站在凳子上,拿着红色签字笔在一面巨大的本市地图上勾勾画画。
  王宪江悄悄地走过去,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儿,意识到邰伟正在描绘的是三名被害人在失踪当天可能的行动轨迹。
  「幻灯片上不是都有了吗?」
  背后突然传来人声,邰伟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摇晃了几下,好不容易站稳身子,转头一看,立刻松了一口气:「师父你吓死我了。」
  王宪江面无表情:「问你话呢。」
  「哦,那玩意看着不太方便。」邰伟搔搔头发,「这张地图上看得比较醒目。」
  王宪江哼了一声,环顾四周:「其他人呢?」
  「上午来了几个,陆陆续续又走了。」邰伟从椅子上跳下来,「估计是忙别的事去了吧,大家手里都有别的专案。」
  「操!」王宪江把手里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这个案子不用破了吗?」
  邰伟垂着手,默不作声。
  王宪江突然明白了他所说「醒目」的言外之意。然而,就算再醒目,仍然可以选择视而不见。而且,于情于理都无法去苛责那些溜号的同事——与其在无头案上浪费时间,不如去搞其他线索丰富、基础好的专案。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挥挥手:「就咱俩也能办事,走吧。」
  邰伟眨眨眼睛:「去哪儿?」
  「走访。」王宪江重新拿起文件夹,「今天去查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先从第一个死者……叫什么来着?」
  「杜媛。」
  「嗯,先从她入手。」
  说罢,王宪江转身向门口走去。迈出几步后,他意识到邰伟并没有跟上,回头看向徒弟。
  「你想什么呢?」
  「师父,」邰伟一脸为难的样子,「我觉得……」
  「有话就说!」
  「这种摸排,我觉得作用不大。」
  王宪江看了他几秒钟:「为什么?」
  「这几个死者在社会关系上没有交集。」邰伟似乎鼓足了勇气,「就算把三个人的社会关系网全摸清,找到交叉点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你说怎么办?」王宪江瞪着眼睛吼起来,「我们就干等着吗?」
  他抬脚踹翻面前的一把椅子:「在这儿开会就能把案子破了吗?」
  邰伟慌了:「师父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咱们能不能换个思路?」
  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面,人高马大的邰伟竟显得矮小了许多。王宪江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投向那些弯曲的红线。
  忽然,他俯身拉起被踹翻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行,你说吧。」
  邰伟摸着后脑勺,一时竟无语。王宪江又火了:「摆什么谱啊,有话快说!」
  「没有,没有。」邰伟的脸涨得通红,「这个案子跟咱们以往搞过的都不一样,除了搞清楚三个死者的身份,没有线索,没有现场感知人,我们甚至连作案地点都不知道,只知道尸体被扔进了下水道里。所以,过去的老办法可能不管用了。」
  王宪江盯着他:「你继续说。」
  「我昨天去了一趟J大,有个教犯罪心理学的老师,叫乔允平。」
  「我知道这个人。」王宪江点点头,拿出一根香烟点燃,「他以前帮咱们做过犯罪心理分析。」是啊。这家伙真的有两下子。」邰伟的眼睛亮起来,「根据这个案子的情况,他提出一个新的方法,叫犯罪地理画像。」
  「犯罪地理……」王宪江皱起眉头,「画像?」
  「没错。据说是美国人搞的玩意。」邰伟略做思索,从衣袋里掏出记事本,「我现学现卖,跟您介绍一下啊。」
  他走到地图前面:「师父,不管咱们搞什么案子,最后的目的都是找到嫌疑人,对吧?」
  王宪江冷着脸:「废话。」
  「咱们现在都明白一点,嫌疑人肯定就住在本市。」邰伟指指身后的地图,「也就是说,他就在这张地图的范围内。」
  「说重点!」
  「按照我的理解,这个犯罪地理画像的作用就是找人的。怎么说来着?」邰伟翻开记事本,「发现犯罪人的个人生活空间和行为规律,指向他最可能的定位点。」
  「具体呢?」
  「有几个基本前提,我先跟您说说。」邰伟拿着记事本,一板一眼地读起来,「首先,大多数犯罪人不会刻意地去选择作案地点,但是,这种看似随机的选择往往是和犯罪人对空间的感知分不开的。比方说,犯罪人会选择让他感到安全、能控制局势发展的地点。例如他居住和工作场所的附近区域以及之间往来的路线,或者自己比较熟悉的领域和场所。」
  王宪江摸摸下巴:「有点道理。」
  「您也觉得是吧?」邰伟大受鼓励,声音逐渐提高,「其次,如果是系列案件的话,最初的案件往往会发生在犯罪人的工作居住地点。而且,在犯罪初期,他肯定是慌乱的,没那么强的反侦查意识,会留下比较多的线索和物证。随着他继续作案,手法会越来越熟练,信心也会越来越强,他会敢于到相对陌生的地点去尝试犯罪。」
  王宪江又点燃一根香烟:「去相对远的地方作案?」
  「拓展犯罪区域范围。没错。」邰伟有些得意忘形,看到师父严肃的表情,急忙收敛,「一个叫坎特的美国犯罪心理学家提出了『圆周假设』。他把同一系列案件中相距最远的两个案发地点连成一条线,用这条线做直径,就可以画一个包括所有案发地点的圆圈。」
  他故意停顿一下,卖了个关子。王宪江看着他不说话,邰伟只好讪讪地继续说下去:「犯罪人就住在这个圆圈里,而且很有可能就在靠近圆心的地方。」
  王宪江扬起眉毛:「为什么?」
  「犯罪人初次作案,不太可能会选在离家很近的地方,否则他暴露的风险很大。所以,犯罪人的居住地或者工作地到初次作案的地点之间的距离,就可以被视为最适度的距离。当他进行第二次犯罪的时候,初次作案地点已经不够安全,他就会……」
  王宪江自言自语道:「他就会在保持适度距离的同时,选择其他方向。」
  邰伟打了个响指:「距离相等,方向不同,这不就是一个圆圈吗?乔老师还提到了一个什么『缓冲区』……」
  「你说这些有个屁用?」王宪江突然打断了他,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对咱们有帮助吗?」
  邰伟一愣:「我……您刚才不也是……」
  「这个犯罪地理画像的分析前提是掌握明确的犯罪地点。」王宪江毫不客气,「我们只知道抛尸地点是下水道。至于那王八蛋怎么和被害人接触上的,在哪里制伏了被害人,在哪里实施强奸,在哪里杀人——统统不知道啊。」
  「您别急啊。」邰伟指指那张巨大的地图,「我这不是正在分析吗?」
  王宪江瞪起眼睛:「分析?」
  「是啊。」邰伟扳起手指头,「咱们现在大致掌握了三个被害人的生活和工作地点、日常作息习惯、失踪当日的出发地……比方说那个孙慧,惠民路、丰收大街、小南一路——她就是在这三条街路上出事的。」
  「所以呢?」
  「咱们可以通过对这些街路的实地勘验,分析出最有可能的作案地点啊。」
  「你那叫分析吗?那叫猜!」
  「不然呢?」邰伟摊开双手,「咱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王宪江思索片刻,搓搓脸,长叹一声。
  「走吧。」他站起身来,「去这几个地方转转。」
  邰伟立刻换上另一副表情:「师父,到时候还得靠您的丰富经验。」
  王宪江依旧阴着脸:「滚蛋!」
  距离市公安局最近的是惠民路。王宪江和邰伟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分析孙慧的失踪地点。
  起点:市属机关第一幼儿园。终点:北关区小南一路22号4号楼。
  王宪江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市属机关第一幼儿园的门前,又看看几十米开外的惠民路:「她平时是怎么回家的?」
  「孙慧的同事说,她平时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多数情况是独行。案发当天,她正常上下班。下午五点半左右,离开幼儿园。」邰伟指指前方的路口,「通常的路线是在这里左转,进入惠民路。」
  「去看看。」王宪江指示道,「溜着边儿,慢点开。」
  北京吉普缓缓驶入惠民路。邰伟驾车,王宪江始终盯着路边,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围墙、书报亭、水果摊、居民楼。偶尔,他会让邰伟停车,在地图上核实一条小胡同的走向,排除孙慧进入的可能性之后继续前行。
  十几分钟后,吉普车开到了惠民路和丰收大街的交会处。这是本市的主干道之一,路面宽敞,行人和车辆都很多。
  「师父,孙慧是在下班路上消失的。」邰伟把车停在路边,「时间大概在五点半到六点之间,晚高峰,这条路上正热闹着呢,不太可能是作案地点吧。」
  「强掳是不太可能。」王宪江摸摸下巴,「如果是自愿跟对方走呢?」
  「这有点说不通。」邰伟想了想,「我们之前分析过,那王八蛋应该是个低收入者,穿着打扮、谈吐应该都不怎么样——孙慧会毫无提防地跟他走吗?」
  「不仅是她,另外两个被害人都存在这个问题。」王宪江仿佛在自言自语,「凶手是怎么跟被害人接触上的呢?」
  邰伟不说话了,耐心地等着他做出下一步指示。思忖半晌,王宪江挥挥手:「先按强掳的思路来,找僻静处。」
  邰伟应了一声,发动吉普车,沿着丰收大街快速通过,又转入小南一路。王宪江只扫了一眼,就意识到没有必要慢慢探查了——路边尽是高高的围墙,岔路只有两条,而不远处就是孙慧的家。
  吉普车很快就抵达终点:北关区小南一路22号。这里是材料试验机厂家属区,亦是孙慧的父亲生前从厂里分配得来的住房。
  家属区属于封闭型,设有院墙。离开小南一路后,仍需在一条土路上行进1.2公里后方可抵达左侧家属区小门。土路右侧,是一片用铁皮围挡暂时隔离开的空地。
  王宪江指指那排蓝色铁皮围挡:「这是什么地方?」
  邰伟看看地图:「原来是变压器厂,看样子被拆迁了,大概是要建商品房吧。」
  王宪江想了想:「下车。」
  两个人沿着蓝色铁皮围挡向前走了几十米,看到一片被扯开的铁皮,缺口刚好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王宪江钻进去,看了看空地上残留的几堵矮墙和满地的荒草——残垣断壁间,几个拾荒者模样的人还在翻找着可以变卖的东西。
  王宪江退出去,又看看左侧的围墙,转向邰伟。
  邰伟知道他的意思,打开地图,仔细查看一番,向前方指了指:「材料试验机厂在西侧,家属区正门也在西侧。员工下班后,多数会从正门进入,这条路上应该很少有人走。王宪江点点头:所以,这里比较符合作案条件。邰伟苦笑一下:孙慧离家的直线距离都不到五百米。他掏出红色签字笔,用嘴咬下笔帽,在地图上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