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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那次任务回来后,我的症状日渐加重,有时正在做什么事情,会突然毫无征兆地眼前发昏,看东西出现重影。虽然短时间内会很快恢复,但这样不稳定的状态使我注定无法再参与重要的行动。
  段翊有点担心,问我要不要接受手术。
  我对手术这两个字莫名排斥,尤其是有关腺体的手术。于是我拒绝了他,说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可以。
  或许是我的威胁值已经降得足够低,段翊终于愿意向我透露病毒研究的细节。从他口中我得知,这座基地里的研究员正在培育一种具有极高传染性的腺体病毒,这种病毒可以通过血液和遗传传播,未来还有可能实现皮肤和呼吸道传播。
  “为什么要研制这种病毒?”  我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愤怒地问。
  “我说过的,为了实现绝对自由。”  段翊微笑着说,“腺体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你看,”  他冲面前的实验舱抬了抬下巴,“他们很快就自由了。”
  排成一排的独立实验舱里躺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此刻他们却都双眼无神,静止如同雕塑。
  我看这段翊,后背发凉,“可你没有权力审判别人的生命。”
  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扑哧一声说:“我当然有,并且我已经这么做了。”
  我差点脱口而出问他既然这么憎恶腺体,为什么不先摘掉自己的?
  ……  算了。我要冷静。
  我愈发感到我们在这件事上很难达成和解,我想靠自己改变他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儿,我问:“这种病毒会对人体有其他伤害吗?”
  “目前还不清楚。”  他回答,“等这轮临床试验结束,会得到一个初步的结果。”
  我不死心,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世界上的不公平,仅仅是来自性别吗?”
  段翊斟酌了一下,说:“性别是最根本的原因。不然为什么整个特别行动处只有你一个  omega  呢?”
  “这难道不正说明了  alpha  能做到的事  omega  也可以做到吗?”  我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我能进入特别行动处,跟我是  alpha  还是  omega  没有关系。”
  段翊依旧平静,“如果没有性别的生理差异,你可以不那么辛苦。”
  他在惋惜我过往的付出吗……  我以为他看着我一路走来,应该最知道我在乎什么。
  “我愿意辛苦。”  我慢慢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现在你看到的我,就是这些辛苦的总和。”
  他却不再与我争论,叹了口气说:“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
  我理解不了。
  哪怕我在成长过程中无数次感到疲惫和痛苦,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性别产生过任何怨言。
  无论如何,自由和平等都不应该是残暴地消除差异。
  段翊想要用这种方式推翻由  alpha  掌控的政府,建立新的秩序,我不敢苟同。
  因为白天一场不算争吵的争吵,晚上我梦到了和段翊的少年时代。
  那时他刚完成等级分化,却没有表现出成为  sss  级  alpha  应有的喜悦。
  我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他说分化之后,和我的匹配度依然只有不到  70%。
  我似懂非懂,安慰他说:“没关系啊,会有和你匹配度更高的  omega  出现的。”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后来某一天,我在格斗训练中伤到胳膊在家休养,段翊忽然问我,想不想摆脱这种生活。
  我有一口没一口地用左手拿勺子喝粥,随口答:“偶尔也想。”
  “为什么不挣脱呢?”  他问。
  我想了想,“因为段叔说明年让我进特别行动处,到那时候,一切就都会有意义了吧。”
  “意义……”
  段翊好像说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
  ……
  这一觉睡得很浅,睁眼时一片漆黑。我摸到床头灯打开,却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光明,房间里还是暗的。
  停电了?
  我摸黑找到床头的手机按了两下,屏幕却没有亮起。
  手机也没电了?
  好像确实很久没有给它充过电……
  手机是段翊给我的,说无聊的时候可以用来打发时间,我知道他会监控我的上网记录,所以基本没有用过。
  我叹了一口气,想去找找看有没有电闸之类的东西,可刚走出一步,就咚地撞到了床脚。
  嘶……  好痛,怎么一点都没看到,今天的房间未免也太黑了……
  我弯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刚碰到皮肤就传来一阵刺痛,十有八九是撞青了。
  等一下,不对……
  哪里不对。
  我凭着记忆看向窗户的方向,平时就算拉上窗帘,也会有一点月光漏进来,但今天什么也没有。
  没有月光。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脑袋里冒出来。鬼使神差地,我张开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看不到。
  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站在原地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我用力眨了眨眼,情况没有任何改变。
  怎么回事……
  是房间有问题,还是我的眼睛有问题。
  想起医生的话和这段时间频繁的眼部不适,我开始不可避免地感到恐惧和不安,屈膝摸索到床沿慢慢坐下,逼迫自己冷静。
  我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能感觉到电器的细微嗡鸣,但我感觉不到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确定这次不是以往那种短暂的视觉障碍。
  我好像看不到了。
  我想说话,想制造一些声音打破这种令人压抑的静谧,但张口却又突然不敢出声。
  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不知道黑暗中有没有别的东西,就算现在有一把枪指着我,我也察觉不到。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我像被钉在床上,一动都动不了。
  我尝试着开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念了一个名字。
  一个从过去到现在,在我每次最无措的时候会最先想到的名字。
  “裴昀……”
  我从这两个音节中得到了某种慰藉,失明带来的恐慌也有所缓解。
  虽然总说他目中无人,脾气坏,但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值得我相信,那个人只能是裴昀。
  “裴昀……”  我小声说,“我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