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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将近两个月的期待落空让陈蒙脑子都空白了一瞬,然后怒急攻心,举起手就要将盒子砸出去。
  当归连忙跪下抱住陈蒙的腿,“公子!盛二爷说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黄芪见状也不敢再站着,无声跪在陈蒙另一边。
  “我要的东西?”陈蒙气得声音都走调了,“我要的是香皂!他给我的是什么?!”
  没等两个吓得不停磕头的小厮说话,门口突然传来让陈蒙背脊发凉的声音,“毛毛躁躁的样子像什么话?哪有通判府公子的气派。”
  陈蒙如同听见猫叫的老鼠般,瞬间安静了下来,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父亲。”同时将利刃般的目光投向陈通判身后的刘理。
  他爹向来不管他院子里的动静,定是这刘姓老贼告密。
  刘理如同沉默的大树似的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陈通判身后,丝毫不理会陈蒙。
  陈通判却看不惯陈蒙当着他的面就敢恐吓他心腹的行为,怒斥道,“别看你刘叔!你院子里的动静都要将房瓦掀了,你当我是聋子吗?”
  陈蒙立刻低下头去,小声道,“儿子不敢”
  陈蒙怂了,陈通判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更膈应,兴意阑珊的摆了摆手,越过陈蒙在椅子上坐下,“我听说青玉巷盛宅给你送了东西,东西呢?”
  陈蒙委屈的瘪了瘪嘴,还说没关注他院子里的情况,当归和黄芪明明前脚刚进门,脚底板都没踩热乎呢。
  因着心里有气,陈蒙的态度也不太好,将手中没来得及扔出去的木盒‘哐’得放在陈通判面前的桌子上,“这呢!”
  陈通判面色如常的将乌黑的药丸子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发现乌黑的药丸子对着光时边缘竟然是偏透明的模样,加上绝对不会出现在药丸子上的滑腻手感,陈通判得出结论,“不是药丸。”
  “什么?”正等着看陈通判出丑的陈蒙瞪大眼睛,急了,“不是药丸是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陈通判又被气得够呛,转头就将气撒在了地上跪着的两个小厮身上,厉声道,“没听见公子问话?”
  当归和黄芪立刻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脑门都青紫了,才哆哆嗦嗦的开口,“盛二爷说这就是他仿造芬芳庭香皂做出的东西。”
  此言一出,陈通判和陈蒙眼睛同时瞪大,满脸呆滞的望向‘药丸子’。
  “什么玩意?”陈蒙掏了掏耳朵。
  当归又磕了个头,几乎要被吓哭了,却不敢不回答陈蒙的问题,“这就是盛二爷仿照芬芳庭香皂做出的东西,一共得了十二丸,他自己留了五丸,给大公子送来七丸。”
  陈蒙一脚踹在当归的背上,脸上闪过浓浓的尴尬,“狗奴才,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当归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也不敢说是陈蒙没给他机会,只能再给陈蒙磕头。
  好在陈蒙的注意力全都被‘药丸子’吸引走了,根本就没心思惩罚当归。
  陈通判回头给了管家一个眼色。
  管家无声行了个礼,小跑着退出陈蒙的院子,往陈通判的书房去了。
  陈通判将‘药丸子’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皱起眉毛。
  半点都没有香皂的芬芳,就是中药的味道,还夹杂着焦糊味。
  陈蒙见到陈通判的动作,也学着陈通判去闻‘药丸子’的味道。
  他没有陈通判的好定力,知道这些‘药丸子’就是盛誉给他的香皂后,脸上的纠结气馁就没消失过。闻到‘药丸子’的味道后,更是连假笑都维持不下去,忍不住低声嘟囔了句,“废物!”
  原本以为被人戏耍的恼怒却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管家很快去而复返,路过还跪在地上的当归和黄芪时,一人赏了一脚,示意两个人滚出去守门。
  两人如蒙大赦,抖着腿退到了院子外。
  管家先将手里捧着的盒子放在装‘药丸子’的木盒边,又亲自去打了两盆清水来。
  陈通判打开管家拿来的盒子。
  如果宋佩瑜在这里,就会马上认出来,盒子里装着的半块香皂正是出自他的芬芳庭,香皂背面的印记还是他亲自设计的。
  不同于毛毛躁躁的陈蒙,陈通判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他先抽出袖子里的手帕铺在桌子上,然后依次将半块香皂和一枚‘药丸子’摆放在手绢上。
  芬芳庭的香皂都是成年女子的手掌大,‘药丸子’却只有成年人大拇指指节大小,就算是放在半块香皂旁边,也显得小家子气。
  更不用说芬芳庭的香皂还色彩鲜艳明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药丸子’却乌漆嘛黑,第一眼看去与真正的药丸子几乎没有区别,不然陈蒙也不会认错。而且‘药丸子’的味道也一言难尽,虽然还算不上难以忍受,与芬芳庭的香皂相比却差的太远了。
  陈通判先用香皂洗了次手,将手擦干后,又用另一盆清水和‘药丸子’重新洗手。
  洗过两次手的陈通判让管家去换两盆清水来,让陈蒙也按照他刚才的步骤洗手。
  陈蒙百般不愿的做了,却全程沮丧个脸。
  在他看来盛誉虽然拿出了结果,但是失败了。
  这个结果对陈蒙来说尚且能接受,却不会好受。
  “说说有什么感觉?”陈通判放下茶盏,正色看向陈蒙。
  陈蒙没感觉,但他不敢说。
  他稍稍犹豫了下,习惯性搓鼻子的时候突然愣住,看向格外干净的手心,“洗手之后居然变好闻了?”
  清淡的药香味,起码比‘药丸子’本身的味道好闻。
  陈通判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陈蒙也没更高的期盼了,指着两盆陈蒙洗过手的水道,“除了外表比不上,盛誉做出的……”陈通判犹豫了下,才继续道,“盛誉做出的香皂也能达到芬芳庭香皂的效果,如果比芬芳庭的价格便宜,还是能卖出去。”
  芬芳庭最便宜的是肥皂,五钱银子一块。
  最便宜的香皂,一两银子一块。
  这是芬芳庭的价格,却不是咸阳之外的地方能有的价格。
  比如陈通判手中的半块香皂,就是从赵国换来的,花费了十两银子,还是他手下的人与卖香皂的游商熟悉才能买到。
  陈通判认为,这些‘药丸子’拿出去后,至少能以二两银子一颗的价格出售,还是直接大批量卖给游商。
  自从在刘理那里听到了陈蒙在青玉巷盛宅的经历后,陈通判就始终关注着这件事,也正是为此,才特意花大价钱买了半块香皂回来。
  因此这些时日从通判府送去了青玉巷盛宅多少东西,陈通判比陈蒙本人还要清楚。
  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青玉巷盛宅消耗的药材全都加起来,还没到百两银子。这次盛誉一口气就能做出十二颗‘药丸子’出来,按照二两银子一颗售卖的话,瞬间就回了四分之一的本。
  一本万利,不过如此。
  陈通判将这些道理掰碎了,仔细讲给陈蒙听。
  陈蒙原本沮丧的脸色逐渐变得扭曲起来,尤其是听到陈通判与他算的银子后,再看向剩下的‘药丸子’时,目光已经截然不同。
  “可盛誉是世家子,他们向来将家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会愿意将‘药丸子’的配方交出来吗?”陈蒙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厉色。
  他是想与盛氏兄弟,与盛誉结交没错。
  但若是和巨大的利益相比,盛氏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陈通判抬手拍在陈蒙的肩膀上,脸上的笑容慈和宽厚,“为什么要让他将方子交出来呢?”
  傻孩子,你只要让他知道,只有能源源不断的拿出‘药丸子’来,他们兄弟才能在祁镇安稳的生活,他自然会主动献上。
  而且这个盛誉既然能研究出‘药丸子’,就总有一天能研究出不比香皂差的东西,若是就这么死了,未免过于可惜。
  上位者,恩威并施才是正确的手段。
  他有的是办法,让盛氏兄弟心甘情愿的为通判府提供‘药丸子’,还要对通判府感恩戴德。
  宋佩瑜对陈通判的想法一无所知,他正在重奕的房间里挥笔泼墨,做下个阶段的计划。
  从在梨花村落脚开始,宋佩瑜就有了做阶段性计划的习惯。
  若是他们没在华山遭遇刺杀,依照他原本计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到了咸阳,开始大力支持赵国的修路事业。
  如今身在祁镇,虽然没有路修,却可以想想卖琉璃和香皂的事。
  至于为什么会在重奕的房间里,当然是因为重奕的耳朵好使,只要有人走到门外,无论是谁,重奕都能听见,而且能听脚步声认人。
  宋佩瑜现在思考需要保密的事情时,都是在重奕的房间里。
  久而久之,他每天除了在厨房折腾药材就是在重奕的房间里,除非是要睡觉,否则绝对不会回自己的房间。
  弄得不明真相的白素和白芷还感叹过宋佩瑜和重奕兄弟情深。
  恰好吕纪和就在旁边,阴阳怪气的烦死人了。
  也许是给重奕讲故事习惯了,宋佩瑜思考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将自己的想法念叨给重奕听。
  虽然重奕大多数时间都不会给宋佩瑜回应,但偶尔有回应的时候,往往一针见血。
  简而言之,就是毫不留情的戳破宋佩瑜的幻想,告诉宋佩瑜绝对不可能。
  比如此时,宋佩瑜怎么做计划,都觉得在三不管地带卖香皂和琉璃的风险太大。不仅他要面临的风险大,买他货物的人要面临的风险也很大。
  首先是买他货物的人,三不管地带的土匪太多了,不光是祁镇,其他地方的土匪也大多都抱着一锤子买卖的心思。只不过其他地方土匪做的没有祁镇土匪狠绝,但对商人来说,还是不能承受的打击。
  他的风险同样很大,依照在咸阳的情况,他的香皂和琉璃肯定不愁卖,甚至会在短时间内打出自己的名声。
  如此一来就很难保证附近的某个国家不会见利眼红,做出不要脸的事,假装土匪来抢劫他。
  只是损失了金钱好说,若是损失了掌握关键信息的匠人,宋佩瑜能心疼死。
  当初宋佩瑜升起想法,要在三不管地带卖香皂和琉璃,打的就是想要出名的主意。
  他不光是要从某个国家挣钱,而是想从所有国家挣钱。
  但最开始的时候,第一批客人肯定是来自周边的国家,最有可能的就是梁州双王、卫国、黎国和燕国。
  将售卖香皂和琉璃的地方设在赵国国境之外,会打消买家的许多顾虑,尤其是燕国的买家。
  宋佩瑜忽然叹了口气,喃喃,“要是能在三不管地区建城就好了。”
  没有天险就人造要塞,只要香皂和琉璃的名头能打出去,后面的事就都容易了。
  古话说万事开头难,果然诚不欺我。
  正无聊到给黑白画填色的重奕闻言,眼皮都没抬,就戳破了宋佩瑜的想象,“不可能建城。”
  宋佩瑜抬头,用手托着脸,目光定定的望着重奕。
  本不想再多说的重奕,鬼使神差的补充了几句话,“建城的周期太长,风险也大,还会有人来捣乱。”
  其他国家不会允许有人在三不管地区建城。
  宋佩瑜当然明白重奕话中的意思,但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满是不甘心的嘟囔,“人总是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要是曾镇那边真为争夺金矿打的不可开交,说不定赵国就能抓住机会偷偷建城。
  毕竟有了红砖和水泥后,建城的速度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只要给他三个月,宋佩瑜就有信心平地建起一座能称为要塞的城池。
  宋佩瑜又在纸上涂涂画画许久,终于想到了一套异想天开又有可能的方案。
  仔细记下纸上的内容后,宋佩瑜将纸拍到重奕面前,言简意赅,“记下来。”
  重奕放下蘸着彩墨的毛笔,没什么脾气的去看白纸上的内容。
  宋佩瑜见状,眼中闪过满意。
  既不浪费重奕过目不忘的本事,还能让这些事在重奕心中留下痕迹。
  长此以往,他就不信重奕一点都不会发生变化。
  想着通判府应该已经试过‘药丸子’的作用了,宋佩瑜随口问重奕,“你觉得陈通判是个什么样的人?”
  重奕将白纸折叠,扔进脚边的水盆里,看着墨色逐渐晕染开,将原本的清水染成黑色,毫不犹豫的开口,“不知道。”
  宋佩瑜被噎了下,不死心的追问,“那陈蒙呢?你觉得陈蒙是什么样的人?”
  没等重奕张嘴,宋佩瑜抢先道,“不能说不知道,你和陈蒙见过面,也知道他的一些行事,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重奕闻言抬头看向身侧的宋佩瑜。
  虽然重奕本人并没有死里逃生的自觉,但重伤还是在他身上留下除了伤疤之外的痕迹。比如重奕比从前苍白了许多的脸色,和脸变得棱角分明后显得更大的黑色眼睛。
  以至于重奕再面无表情的看着宋佩瑜的时候,宋佩瑜总觉得重奕的神情无辜又可怜,继而生出怜爱之心。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重奕不能开口说话。
  重奕的答案仍旧是脱口而出,丝毫不需要思考的时间,“没有,不关心。”
  宋佩瑜顿时什么怜爱都没有了,自动在心中补全重奕的话。
  还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因为根本就不关心陈蒙这个人。
  好好一个皇位继承人,为什么能咸鱼的如此理直气壮?
  罢了,参天大树也不是一日能长成的。
  只要他不放弃,他相信,重奕这颗歪脖子的小树苗,终有一天能正过来。
  ‘药丸子’送到通判府后,黄芪和当归碍于额头上的伤口,三天后才回到青玉巷盛宅。
  同行的还有陈蒙本人,他要请盛氏兄弟吃饭。
  几个人直奔祁镇最好的酒楼。
  说实话,就算是祁镇最好的酒楼,在见多识广的宋佩瑜眼中也就那样,味道还不如咸阳街边的小吃。
  因此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时,宋佩瑜马上就发现了不同寻常。
  拜东宫小厨房的美味所赐,宋佩瑜从最初的有饭就行,对菜的评价除了好吃就是难吃。到现在光是从菜色上,就能给菜分出三六九等。
  如果说之前的菜都是‘三’,那最后上来的这道菜,起码从色香味上能称得上‘九’。
  重奕也和宋佩瑜有相同的想法,将已经放下的筷子又拿了起来。
  陈蒙见到盛氏兄弟‘识货’又肯捧场,脸上的笑意又真切了些,主动给盛氏兄弟介绍这道菜,“你们别看这道杂烩看着家常简单,却是酒楼里主厨的拿手菜。就算是我想吃,也要提前三天就通知这边才行,因为主厨准备配菜就需要三天的时间。”
  “唇齿留香又不涩口,食香楼果然名不虚传。”宋佩瑜端起酒杯给陈蒙敬酒,“要不是陈大哥相邀,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吃得上这等美味。”  陈蒙面露傲然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手指虚点宋佩瑜的方向,“盛二弟可是谢对人了,做这道菜的人不仅是食香楼的主厨之一,还是食香楼的大掌柜。若不是我亲自带你们来,他是轻易不肯亲自下厨的。”
  陈蒙都这么说了,宋佩瑜他们自然要领情。
  宋佩瑜与吕纪和三言两语就哄得陈蒙通身舒畅,说什么都要将大掌柜叫来介绍给他们认识,还说他们今后想吃大掌柜亲自做的菜了就尽管遣小厮来天香楼报他的名字,保证大掌柜会给这个面子。
  须臾后,一个挺着凸起的肚子,满脸富态随和的中年人从门口进来。人未至声先到,“大公子吃的可好,若是不满意,我再给您添几道菜!”
  因着没有蓄须,大掌柜明明是老年人的声音,面容却与中年人符合。
  宋佩瑜眉梢微动,桌子下的手伸到身侧重奕的腿上,以指尖写下几个字。
  重奕另一边,全程懵逼干饭的柏杨好巧不巧的转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顿时被呛住了,咳了个昏天暗地。
  救命,他们在干什么!
  难道正房的拔步床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吗?
  吕纪和嫌弃的睨了柏杨一眼,将筷子放下,可惜了难得合胃口的菜。
  柏杨有苦难言,端酒给众人赔罪。
  陈蒙却没发现吕纪和的嫌弃,也没将柏杨的咳嗽放在心上,随口安慰了柏杨几句,筷子仍旧飞舞的极快。丝毫没注意桌子上其他人都放下了筷子,连大掌柜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诡异。
  宋佩瑜转过头来与大掌柜闲聊,“我听你说话似乎有些口音,像是翼州人?”
  大掌柜面色露出惊讶,多看了宋佩瑜一眼,“我确实也能算得上是翼州人,我在卫国出生,小时候与家人走散,被人牙子带到了翼州,在个大户人家做小厮,才学了些灶上的手艺。”
  “啊”宋佩瑜露出惊讶的神色,满眼好奇的看着大掌柜,“那你怎么会来祁镇?”
  大掌柜苦笑,娓娓将他的经历道来。
  “主家得罪了人,一夜之间家都散了,反倒是我们这些奴才得了好处,阴差阳错的有了良籍。因着有手艺在,我就找了个酒楼做厨子,也有幸娶了妻子。
  可惜我妻子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
  我伤心之下突然升起念头想要回我出生的卫国看看,于是托人寻了游商,随着他们一同出发。谁知道那游商命也不好,竟然在路上遇到了土匪。
  我是在逃命途中碰到了通判大人带领衙役巡逻,才侥幸从土匪刀下逃出来。
  从此之后,就留在了祁镇。”
  听了大掌柜的经历,众人都有些唏嘘,甚至生出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双方聊起来竟然意外投契。
  等到陈蒙放下筷子,没用他在其中说话,大掌柜就主动承诺,只要青玉巷盛宅来传话,他就亲自给盛氏兄弟准备那道杂烩。
  陈蒙听了这话,反倒觉得心中不得劲起来。
  他能差遣的动天香楼大掌柜,都要靠通判府的面子,盛氏兄弟何德何能,竟然如此轻易就得到了天香楼大掌柜的认可?
  好在陈蒙还记得他请盛氏兄弟吃饭,就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
  转眼就将这点不愉快放在了脑后,笑语晏晏的与盛氏兄弟谈话,直到散场也没提起‘药丸子’的事。
  通判府不主动提起‘药丸子’的事,青玉巷盛宅更能沉得住气。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宋佩瑜保持每七天给陈蒙送七颗‘药丸子’的频率,每次却只花费半天的时间,而且从没在这方面隐瞒过通判府送来的小厮。
  到了七月,通判府终于忍不住了。
  某天夜里,突然有人敲响盛宅的大门。
  有个老妇抱着个正在发高热的孩子在门外磕头,求他们救那孩子一命。
  虽然是请求,但看那老妇刁钻的模样,和开口闭口‘盛宅在镇子上买了那么多药,而且院子里天天漂浮着药味,必然有名医坐镇’的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本着终于来了的心思,宋佩瑜和吕纪和轮番安慰柏杨,让他尽力就好。那老妇和孩子八成都是通判府的棋子。
  柏杨沉着脸给孩子诊脉,良久后,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孩子身上确实有先天带来的病症,而且十分偏杂,祁镇的大夫没法救治也属平常。
  柏杨开了方子,两剂药下去,孩子的情况就好了许多。
  原本刁钻的老妇瞬间柔软了下来,追着柏杨给柏杨磕头。
  后来那孩子还是隔三差五的来盛宅看病,带他看病的人却不再是老妇,而是孩子的父母。每次都不会空手,必然会带些肉食或者其他东西。
  虽然盛宅用不上这些,孩子父母的举动却让人心中妥帖。
  尤其的柏杨,因为孩子没莫名其妙的暴毙,开心了好几日。
  三日后,吕纪和与人在街上起了争执。
  以吕纪和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将区区祁镇的人看在眼中,起因也是对方像是疯狗似的咬着吕纪和不放。
  吕纪和也不是肯吃亏的主,当场就没给那人好脸色,双方不欢而散。
  回到盛宅,吕纪和还是满脸的不高兴,直呼晦气。
  “快点捞我出来,我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留下伤残。”吕纪和饮尽茶盏中的温水,气势汹汹的瞪着宋佩瑜,双眼深处却有没隐藏好的担忧。
  宋佩瑜拧着眉头给吕纪和添茶,低声道,“要不你趁着那边没发作,去与陈蒙套套近乎,只要他愿意,你就不会吃苦头。”
  而且吕纪和作为突破口,总比柏杨作为突破口强多了。
  吕纪和够聪明,他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不会吃大亏,也不会被套话,露出破绽。
  柏杨……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道理不用宋佩瑜说,吕纪和自己就明白,却越想越觉得晦气,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么就没找上你和他?”
  重奕转头看过来,一针见血,“我们不出门。”
  吕纪和更气了。
  事情果然没有偏离他们预料。
  第二天通判府的人就找上了门,领头的还是刘理,陈蒙却不见踪影。
  与吕纪和当街起冲突的人暴毙了。
  仵作验尸后发现是中毒身亡,有人说见到过白芷从那人家中走出来。
  通判府的人要抓走白芷回去问话。
  白芷本就是通判府出来的小厮,况且这是人命官司,就算盛宅有白芷的卖身契在手,也不好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通判府将痛哭流涕的白芷绑起来。
  在被堵嘴之前,白芷就招了。
  他说是吕纪和与那人起了冲突,怀恨在心,才命他去毒杀。
  衙役们纷纷看向吕纪和。
  吕纪和早有准备,配合的露出不可置信夹杂着茫然的神色,继而恍然大悟般的抖着手指向白芷,厉声道,“贱人!你敢污蔑我?”
  入戏过深的吕公子抄起一边的大扫帚,劈头盖脸的朝着白芷的方向打了下去,白芷身边的衙役也都没能幸免,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宋佩瑜不得不冒着被波及的风险抓住貌似玩的非常开心的吕公子。
  将这些人得罪死了,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吕纪和。
  重奕被宋佩瑜推了两步,正挡在打算武力制止吕纪和发疯的刘理面前。
  刘理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后半步,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警惕的盯着重奕。
  重奕冷淡的瞟了刘理一眼,没诚意的解释,“没站稳”
  却丝毫没有退后两步,将路给刘理让出来的意思。
  等吕纪和满脸痛苦沮丧的被衙役们带走的时候,白芷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伤痕,押送吕纪和与白芷的衙役们也大多没能逃过扫帚的威力。
  “我弟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您一定要帮我弟弟洗清冤屈。”宋佩瑜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刘理,下意识的去拦将吕纪和带走的衙役,“别走!他怎么能去睡大牢?”
  刘理没拒绝宋佩瑜的玉佩,却死死的限制了宋佩瑜的动作,不让宋佩瑜扑到吕纪和那边去。与此同时,他还要紧盯着重奕,以防重奕突然动手。
  刘理的态度也十分温和,保证只对吕纪和问话,不会动刑。
  无论问话结果如何,都不会让吕纪和睡牢房,会收拾出通判府的空房间给吕纪和暂住。
  望着衙役带着白芷与吕纪和彻底消失,宋佩瑜眼中的情绪瞬间收敛。在原地站了半个时辰后,孤身前往通判府。
  陈蒙没马上见宋佩瑜。
  宋佩瑜被带到了陈蒙的院子里,好茶点心源源不断,却见不到陈蒙的人影。
  只要宋佩瑜问起陈蒙,奴仆必定会恭敬的告诉宋佩瑜,陈蒙没在府上,他们已经派人去找了。
  等到天彻底黑下来,陈蒙才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宋佩瑜面前。
  “陈大哥!你救救盛行!”宋佩瑜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无论是通红的双眼,还是憔悴的脸色,都很符合为弟弟担心受怕的哥哥形象。
  陈蒙却满脸茫然,“盛行怎么了?”
  不等陈蒙的奴仆开口,宋佩瑜就迫不及待的将发生在吕纪和身上的事告诉了陈蒙。
  陈蒙脸色一变,“竟然有这种事?盛二弟别急,我这就去问怎么回事。你放心,我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敢污蔑盛行。”
  说罢,刚进门的陈蒙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这次,宋佩瑜等到了三更,才等到同样满脸疲惫的陈蒙。
  面对宋佩瑜饱含希望的双眼,陈蒙主动移开了目光,哑声道,“盛行……他认罪了。”
  “不可能!”宋佩瑜的声音因为他过于激动的情绪而扭曲,本人却丝毫都不在意,双手愤怒的抓着陈蒙的衣领,“盛行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陈蒙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拽倒,反手抓住宋佩瑜的肩膀,沉声道,“盛二弟,你冷静点!”
  宋佩瑜愣住,松开陈蒙的衣领后退半步捂住脸。
  虽然带着哭音,语气却十分坚定,“我不信盛行会做出这种事,我要见盛行。”
  “等会我就让人带你悄悄去见盛行。”陈蒙叹了口气,看向宋佩瑜的目光中带着不忍,“在这之前我先与你说说这件事,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不得不说,通判府的准备确实够充足。
  无论人证还是物证都一环扣着一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完全无法再为吕纪和说话。
  宋佩瑜甚至能想象得到吕纪和认罪的场景。
  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冤屈,又在牢狱中受到了惊吓。
  为了不遭受和白芷一样的逼供,再加上有人用钱财恕罪或者其他理由引诱。小公子终于在吓破胆子后不管不顾的认罪了,只求能快点回家。
  想来这件事后,那个被吕纪和取名为白芷的小厮,大概是活不成了。
  宋佩瑜心中想着有的没的,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到位,不可置信夹杂着痛心疾首,最后化为坚定,“我要见盛行。”
  陈蒙亲自带着宋佩瑜去见吕纪和。
  吕纪和脸色惨白,神不附体的模样,见到宋佩瑜就像是处于黑暗已久的人蓦然见到光亮一般,先是后退的半步,然后猛得扑到宋佩瑜怀里,声音甚至带着哭腔,“二哥!”
  陈蒙退出房间,将空间留给兄弟二人。
  宋佩瑜含着泪低头,正对上吕纪和生无可恋表情和直往上翻的死鱼眼,险些没憋住笑出来。
  演了一整天,两个人都身心俱疲,刚好陈蒙不在,省了他们不少功夫,只要默契的对台词就可以了。
  从房间出去后,宋佩瑜艰难接受了弟弟走错路的事实,得知可以用钱赎罪后,马上答应了下来。
  通判府要的钱不多,区区五百两银子,宋佩瑜费尽心思才做出东拼西凑的模样来给通判府看。
  仅仅三天,吕纪和就回到了青玉巷盛宅,除了受到不小的‘惊吓’毫发无伤,白芷不出预料的再也没有出现。
  又过两天,盛宅小公子遣小厮毒杀与他起口角的人的消息突然传遍祁镇。
  祁镇镇民自发的来盛宅砸门,叫喊着要盛行血债血偿,盛宅的人一度连门都出不去。
  宋佩瑜无奈之下,只能再次求助陈蒙。
  这次陈蒙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苦笑着对宋佩瑜解释。
  因为祁镇的特殊情况,通判府很在乎百姓的意见。
  如果百姓始终坚持要让盛行血债血偿,通判府可能会将盛氏兄弟交的恕罪银退回去,按照百姓的意见处理这件事。
  宋佩瑜自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只能再苦苦哀求陈蒙。
  陈蒙也没什么办法,又实在不忍心看盛行真的偿命,就带着宋佩瑜去求陈通判。
  陈通判给出的答案却与陈蒙给宋佩瑜的一模一样,就算是通判府,也要顺从民心。
  几日后,事情越闹越大,眼看着镇民都要将盛宅的门砸烂了,宋佩瑜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又去找陈蒙,要将香皂方子无条件的送给所有祁镇镇民,换取他弟弟的平安。
  陈蒙愣住,反而劝宋佩瑜,香皂方子的价值无法预估,宋佩瑜将来恐怕会后悔。
  宋佩瑜苦笑,惆怅的望着天边的夕阳,“我们兄弟是否还能离开祁镇都是未知,我握着这价值千金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况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又怎么能狠下心,对盛行见死不救?”
  宋佩瑜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纸来,紧握在手心里悬在半空。
  纠结了半晌,宋佩瑜才依依不舍的将已经被汗水浸得潮湿的纸递给陈蒙。
  陈蒙接过那张纸,脸上亦有触动之色,感叹道,“你们兄弟的感情真好,可惜我父亲和我都是独子,我要是也能有四个这样的亲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