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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翌日,两套属于鸿胪寺少卿的从五品官服分别被送到宋府和吕府,附带的还有鸿胪寺少卿的官册与官印。
  送到宋府的的官印是鸿胪寺左少卿,那么相应的,送到吕府的官印就是鸿胪寺右少卿。
  没有圣旨,先拿到了朝服与官册官印,宋佩瑜与吕纪和也能算得上是赵国的头一份了。
  在此之前,他们也从来都没想过,会以鸿胪寺少卿之职入朝。
  宋佩瑜本来已经到了东宫,正与吕纪和商量着楚国使臣那边要怎么办,就有勤政殿的小太监来传信,说是让他们马上归家。
  传话来的不明不白,宋佩瑜与吕纪和却都有所预感。
  刚才他们还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鸿胪寺的官员,还没商量个结果出来,永和帝就先替他们做了决定。
  宋佩瑜与吕纪和相互拱手,异口同声的道。
  “吕兄大喜。”
  “宋兄大喜。”
  看的东宫小学堂的人皆是满脸茫然诧异。
  等到两个人匆匆离开东宫各自归家,骆勇才摸着后脑勺,不明所以的开口,“他们有什么喜事,我怎么不知道?”
  此时稍微聪明些的人,如魏致远、柏杨、盛泰然等人,虽然也不知道吕纪和与宋佩瑜在打什么哑谜,却不会轻易露怯,纷纷露出微妙的笑意,仿佛已经知道了结果,只有眼底深刻的茫然出卖了他们的真实情况。
  唯有与骆勇一般憨实的平彰愿意捧场。
  “我也不知道啊!”说话的同时,平彰转头看向周围的其他人,所有与平彰对视的人都立刻移开了视线
  平彰最后只能将希望放在正埋头吃小蛋糕的重奕身上,不假思索的问道,“殿下知道吗?”
  重奕抬起眼皮,深深的望了平彰一眼,转眼看向立在他身侧的安公公,“有喜事,赏。”
  安公公高高兴兴的应了声,在他看来,除了重奕之外,但凡是在东宫小学堂上课的公子们,都能算得上是东宫的人。
  公子们有喜事,就是他们东宫有喜事。
  今日便是双喜临门,大大的吉兆。
  至于还不知晓是什么喜事,想不到该赏什么才应景,在安公公眼中从来都不是问题。
  重奕本就不缺钱财,有了奇货城做封地后,就更不用为钱财的问题而发愁了。或者说重奕需要发愁的地方与旁人都不一样,他要发愁的是,如果钱花的太慢,库房就会放不下。
  既然如此,那就什么贵,赏什么,总没错!
  或是光明正大,或是悄悄提着耳朵,想从重奕口中得到答案的人纷纷愣住,忍不住相互对视。
  这就完了?
  宋佩瑜与吕纪和到底有什么喜事?
  他们记得吕纪和好像是有个与宋佩瑜适龄的妹妹,难道这两个人要成一家人了?
  这么多人同时想到这种可能,说出来的却只有骆勇。
  他边激动的拍着巴掌,边说出结论,并深深的为自己的聪明机智而自豪。
  坐在不显眼位置柏杨第一时间发现了重奕的变化。
  重奕放下吃了一半的小蛋糕。
  重奕将目光放在了骆勇的身上。
  重奕……
  柏杨整个人都颤抖了下,无论重奕是想说什么,还是想做什么,他都必须打断!
  “怎么可能?!”柏杨怒视骆勇,信誓旦旦的道,“吕纪和绝对不会将妹妹嫁给宋佩瑜!”
  除非吕纪和疯了,且与那个妹妹有不共戴天之仇。
  骆勇正沉迷在觉得自己比其他人都聪明的感受中,怎么能听得了柏杨如此简单粗暴的反驳。
  他正要开口与柏杨据理力争,却感觉到袖子被大力拉扯了一下。
  骆勇顺着袖子上的力道看了过去。
  他的好兄弟平彰正在挤眉弄眼。
  骆勇顿时忘记他要与柏杨说什么了。
  不是因为他看懂了平彰的脸色,而是他被平彰扮出来的鬼脸丑到无语。
  平彰却不知道骆勇心中在想什么,他见到骆勇安静下来,深深的松了口气。
  自从重奕回到咸阳后,平彰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不仅宋佩瑜更得重奕的看重,连带着吕纪和与柏杨都被重奕看在了眼中。
  好在宋佩瑜与吕纪和都要走文官的路子,柏杨因为身份限制,就算得到重奕的看重,也无力改变什么。这些人得到重奕的信任,暂时还并不会影响平彰在东宫小学堂的地位。
  平彰也不想在东宫小学堂搞拉帮结伙的那套,他只是不愿意见到骆勇平白无故的得罪了柏杨。
  而且柏杨与吕纪和、宋佩瑜的关系更亲近些,他能信誓旦旦的将话说死,必然有他的道理。
  无论柏杨说的是对是错,骆勇都没有继续辩驳的必要。
  以东宫的消息灵通程度,宋佩瑜与吕纪和回家后发生了什么,他们一会就能知晓。
  柏杨看到骆勇安静下来,松的那口气比平彰还深。
  他真怕骆勇一句话没说好,就刺激到了重奕。
  万一让重奕说出不该说的话……
  柏杨拒绝去想这个可能。
  花厅里剩下的人将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心思各异之下,大部分人都选择端茶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许久没再去拿小蛋糕的重奕突然指着柏杨开口,“赏”
  安公公满头雾水,但他从来都不会去质疑重奕的决定,毫不犹豫的应声。
  柏杨也端起了茶盏,他现在急需压惊。
  给宋佩瑜送朝服与官册官印的不是别人,正是宋二。
  他光明正大的以权谋私,要亲自参与家中小弟弟入朝的全过程,礼部的人也都拿他没有办法。
  因着有永和帝的口谕在,要宋佩瑜与吕纪和今日就去楚国使者团暂住的地方问候,宋佩瑜直接回天虎居将新到手的朝服换上。
  穿了那么久以黛色为底,上面绣着白鹿的朝服,如今冷不丁换成藏青色为底,上面绣着仙鹤的朝服,宋佩瑜还有些不适应。
  他有了实职后,勋官也不会收回,腰间还是太子宾客朝服的那套配饰,远比属于鸿胪寺少卿的配饰华丽的多。
  金宝为宋佩瑜穿戴整齐后,后退两步,打量了宋佩瑜一会,打开墙边的柜子,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个墨绿色的扳指来,恭敬的递给宋佩瑜。
  “这个颜色倒是不如纯黑色衬您,不如戴个扳指,还能将这套衣服的颜色衬的更鲜亮些。”金宝闭上嘴后,忍不住又嘟囔了句,“要不我将另一套朝服给您找出来吧。”
  另一套朝服,就是太子宾客的那套朝服。
  宋佩瑜接过金宝手中的扳指戴在右手大拇指上,轻笑道,“不必了,我要与吕纪和一起去拜访襄王。”
  本来同为鸿胪寺少卿,他为左,吕纪和为右,就足够让人恼火了。
  若是他再穿着太子宾客的朝服去,吕纪和恐怕与他打了个照面就要恼羞成怒,直接拂袖而去。
  金宝的眼光确实不错,甚至比宋佩瑜房中专门负责衣服配饰的丫鬟还要好。
  毕竟丫鬟的眼光都局限于夫人们的言传身教,或者是绣娘与打配饰的匠人。金宝却整日跟在宋佩瑜身边,时常都能看到咸阳最顶端的公子们都如何穿戴。
  只是个带着棱角的墨绿色扳指,就让穿着这身藏青色朝服的宋佩瑜看上去更稳重了些。
  宋二继续光明正大的借着职务之便行自己的事,看到宋佩瑜换好衣服出来后,又对着宋佩瑜赞不绝口。
  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从五品的官服似的,连宋佩瑜身上平平无奇的朝服都能夸出花来。得知扳指是金宝特意找出来的后,宋二还大方的将自己手上的板子赏给金宝了。
  宋佩瑜其实能够理解二哥的心情。
  但他二哥作为文官,还是经常要与各部打交道的文官,嘴皮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宋佩瑜甚至找不到能插话的地方。
  “鸿胪寺卿是谁?”借着宋二喘气的空挡,宋佩瑜巧妙的转移话题,边问话,边往抬脚往门房去。
  他要遵循永和帝的口谕,去拜访襄王。
  提起正事,宋二反而没有夸赞宋佩瑜的时候有精神。
  即便如此,这个简单的问题也不会让宋二为难,“上个月,老鸿胪寺卿告老,陛下再三挽留想让老鸿胪寺卿再任三年,却要顾及老鸿胪寺卿的身体情况,最后还是准了。新任鸿胪寺卿是邓显。”
  “嗯?”宋佩瑜的步伐稍稍缓慢了些,他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具体在哪听过。
  这也怪不得他,他毕竟已经离开咸阳将近两年。
  回到咸阳后,又马不停蹄的开始操办重奕被册封为皇太子的典礼,根本就没时间去了解,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中,咸阳的权力变化。
  好在宋二的提醒不仅贴心,而且及时,“是依附穆氏的小世家,咸阳金叶坊就是他家的生意。”
  金叶坊并不是打金叶子的地方,而是一种纸,金叶纸表面还有不规则的细碎金点,却不影响墨水在上面游走。
  金叶纸用来写字时,舒适程度完全不逊色于宣纸,甚至因为华丽的外表,更受世家的追捧。
  在宋佩瑜眼中,金叶纸除了花哨一点,再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在世家贵族的眼中,金叶纸却是神迹,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可惜并不是只有邓氏能制造金叶纸,如今九国中,金叶纸主要产地还是在陈国,邓氏的金叶纸连供应给赵国世家都异常困难。
  宋二提起穆氏,宋佩瑜立刻对这个邓显有了点印象。
  当年宋景明大婚的时候,宋景珏与慕容姑娘的婚事才刚刚定下,慕容靖应邀来参与宋景明的大婚,宋景珏将他引荐给慕容靖。
  他与慕容靖都有意与彼此相交,恰逢那个时候,后宫的新妃们还都没进宫,穆贵妃也还是穆贵妃。
  宋佩瑜想先分化穆氏的势力,让重奕的地位能更稳固些。
  便故意与慕容靖说,两仪宫的人,口中的慕容靖与他自己见到的慕容靖有很大不同,还试探着请慕容靖帮他引荐其他殿下的‘老叔’。
  慕容靖当时有没有识破宋佩瑜的小把戏,宋佩瑜不得而知,但慕容靖却顺应了宋佩瑜的意思,给宋佩瑜引荐了申亮、云沉和邓显。
  这些人都是其他小世家的家主,这些小世家因为各种原因投奔穆氏,家族利益完全与穆氏绑定在了一起,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为过。
  但在穆氏已经有沉船之兆后,如果给这些人更好的选择,让他们不必与穆氏一同沉船,这些人必然是求之不得,绝对不会心甘情愿的随着穆氏一同沉船。
  宋佩瑜与这些人搭上话后,还没来得及搞事,穆氏就先出昏招,在与吕氏的博弈中过于激进,让云氏彻底伤心失望,直接转投了东宫。
  多亏了穆氏的助攻,东宫虽然只能拿到云氏南临两个铁矿的四成矿产,却早就将云氏的两个铁矿,牢牢的握在了手中。
  宋佩瑜突然觉得,金叶纸也蛮有趣的。
  也许他该与鸿胪寺卿大人好生交流一番。
  等到宋佩瑜的马车彻底看不见影子,宋二才返回宋府。
  他先去松鹤堂,与翘首以盼的宋老夫人说了今日的场景,重点还是与宋老夫人说,宋佩瑜换上新官服后有多意气风发,逗得宋老夫人频频发出笑声。
  等见到宋老夫人面露疲色,宋二才告退。
  回礼部点个卯,今日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宋佩瑜让人将马车停在距离楚国使者住的地方隔着一条街的地方,闭目养神之余,继续推测楚国会突然派使者到赵国的原因。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马车帘子被掀开,大步迈进马车的人正是也换了从五品鸿胪寺少卿朝服的吕纪和。襄王见到宋佩瑜与吕纪和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诧异,显然是没有想到宋佩瑜与吕纪和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出于礼仪,宋佩瑜与吕纪和提出要先去给灵云公主请安。
  襄王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变换数次,最后停留在哭笑不得上,“今日一大早,大公主与惠阳县主就来接人,直言长公主府什么都有,灵云只要人与她们走就行,已经将灵云带走了。”
  宋佩瑜与吕纪和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以大公主的性子,他们已经能猜到当时混乱的场景了。
  但大公主与惠阳县主都是有分寸的人,他们相信灵云公主在长公主府必然不会有差池。
  三人默契的略过了小姑娘们的话题,转而说起赵国与楚国的风土人情。
  宋佩瑜与吕纪和虽然在赵国能称得上是青年才俊,甚至是小公子们中当之无愧的领头人,仍旧在襄王这种老油条手中占不到便宜。
  这点却怪不到宋佩瑜与吕纪和身上,委实是襄王见过的世界太广阔了。
  襄王不仅数次深入党项,促成楚国与党项的稳定互市,前些年还曾亲自带队去过西域。
  回到楚国后,他将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了下来,写成游记。
  宋佩瑜笑着道,“早知道王爷有这些经历,我就将殿下也带来了,他最喜欢听这些从未听过的稀奇见闻。”
  襄王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笑意却没出现在眼底深处,“这又有何难?本王早就将这些见闻都记录在了书册上,若是太子殿下好奇,本王便将书册的拓本送给太子殿下一份。”
  宋佩瑜却没顺势应下来,他像是没忍住似的发出声闷笑,眼含歉意的望向襄王,“这可不成,殿下最不耐烦看书了。听说书人说些新鲜故事,他能连续听好几天都不觉得厌烦,甚至同一个故事反复听几次也行。若是换成白纸黑字的话本子,却连一刻钟的时间都坚持不下去就要睡着了。”
  襄王闻言面露诧异,“真的?”
  许久没出声的吕纪和作证,“当然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重奕对说书人的新奇故事感兴趣,却也不会对话本子弃之如履,更不会看话本子一刻钟就想睡觉。
  是宋佩瑜不许重奕半天不挪地方的看话本子,总要去提醒重奕歇歇眼睛,久而久之,重奕就不怎么看话本子了。
  就算是对话本子上的内容感兴趣,也是直接将话本子交给说书人念。
  吕纪和不得不佩服宋佩瑜的机敏,短短一句话,就让襄王还没升起的不快消散了。
  他不知道宋佩瑜这个时候故意提起重奕,是不是想通过让襄王给重奕讲故事的方式,去了解党项与西域更具体的情况。
  但宋佩瑜立刻婉拒襄王的书册,并及时强调重奕看不得书册,只喜欢听故事,无疑让襄王大大降低了警惕心。
  最后,这段对话以宋佩瑜对襄王说,‘回去定要提醒殿下来拜访您’为结尾。
  襄王非但没有露出如之前那般的警惕神色,反而满脸期待,甚至已经想好了要与重奕说哪些事,还特意给宋佩瑜与吕纪和稍稍讲了一段往事。
  然后恰到好处的停在了最跌宕起伏的地方,故意吊着宋佩瑜与吕纪和的好奇。
  望着襄王脸上的得意洋洋,吕纪和觉得宋佩瑜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竟然让宋佩瑜既达到目的,又挠到了襄王的痒处,
  看襄王这副模样,分明是很喜欢与别人讲他的这些经历。
  已经看出些端倪的宋佩瑜与吕纪和,你一言我一语,默契的哄着襄王,让明明有些又忍不住,马上就要将最精彩部分讲出来的襄王又憋回去了。
  最后反倒是襄王催促宋佩瑜与吕纪和早些将重奕带来,还主动提起,若是重奕不方便出宫,他也可以去东宫给重奕讲故事。
  三人相谈甚欢,竟然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太阳落山。
  宋佩瑜顺势提出要带襄王去茗客楼吃饭。
  襄王早就带人去茗客楼看过稀奇了,却不会因此拒绝茗客楼主人的亲自相邀。
  等到众人从茗客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了。
  从酒量最好的襄王,到酒量尚可的吕纪和,再到酒量只能糊弄人的宋佩瑜,全都倒在了茗客楼。
  好在茗客楼就是宋佩瑜的产业,后院就有能让人暂时休息的地方,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就是第二日有大朝会,宋佩瑜与吕纪和都起的异常艰难。
  宋佩瑜一如往常的去重奕身边站好的时候,险些被重奕异常锋利的视线刮下层皮。
  下朝后,宋佩瑜本想立刻与吕纪和再出宫去找襄王。
  趁着今日天色尚早,能带着襄王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坐坐。
  恰好襄王昨日曾含蓄的表示,咸阳的火锅很好吃。
  在庄子上,不仅能吃火锅,还能让襄王自己去摘青菜,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至于带着重奕去听襄王的故事……
  如今是襄王比较着急想讲故事,他们反而不用着急。
  他们先带着襄王多看看赵国的大好河山,与咸阳的繁华景色,想来襄王再面对重奕的时候,想法自然会与之前不同。
  宋佩瑜的计划很完美,奈何重奕的目光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宋佩瑜也不敢忽视,只能老实跟在重奕身后,先回了东宫。
  可怜吕纪和在宫门外等了半个时辰都没等到宋佩瑜,脑中忽然闪过一抹灵光,顿时气的五官变形。
  这两个混蛋!
  东宫内的宋佩瑜,心情也没比正陷入愤怒的吕纪和好到哪去。
  他也不知道气氛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让人如此……难熬?
  他与重奕回到东宫后,立刻去他惯常的位置落座。
  虽然茗客楼的酒都是好酒,就算是醉了,也不会让人出现酒宿的症状。但宋佩瑜终究是天生比旁人多半分不足。
  平日里已经不太能看得出来,此时却难免有些困顿。
  但是宋佩瑜没想到,他落座之后,重奕没落座。
  重奕非但没落座,还特意走到宋佩瑜坐着的椅子前,低下头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宋佩瑜,双腿也紧紧贴着宋佩瑜的腿,让宋佩瑜想站起来躲开都不行。
  宋佩瑜满脸茫然无辜的与重奕对视,面对重奕黑白分明的眼睛,宋佩瑜忽然觉得,好像有点……心虚?
  笑话,他有什么可心虚的地方?
  重奕有心的话,自然会知道他昨日回家后是有什么喜事,后来又去了哪里。
  他作为臣子,又没有向重奕交代行动轨迹的义务。
  宋佩瑜垂下头,主动避开重奕的视线。
  重奕却不容宋佩瑜的躲避,他伸手放在宋佩瑜的下巴上,力道逐渐大了起来。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格外宽阔的花厅中响起,甚至还有回音。
  宋佩瑜一巴掌拍在重奕的手心上,将重奕打算抬他下巴的手打了下去。
  宋佩瑜能清楚的看到,重奕的手被他打下去后,在最后落点的位置停住,连五指张开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他明明没有用力,甚至自己的手心都没疼,重奕白皙的手心却快速浮上了层嫣红。
  宋佩瑜顿时心情复杂。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碰瓷了,却难以抑制的升起了心疼的情绪。
  宋佩瑜抬起眼皮去看重奕脸上的神色,生怕看到重奕露出类似于不知所措的表情。
  现实却狠狠的拍醒了宋佩瑜,重奕脸上非但没有伤心和无措,反而挂着迷之微笑。
  宋佩瑜忽然升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没法形容重奕给他带来的具体感受,却莫名的感觉到了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事实。
  宋佩瑜轻咳一声,试图脱离这种奇怪的氛围,“殿下非要让臣先来东宫,可是有要事想与臣商量?”
  重奕仍旧不说话,目光定定的望着宋佩瑜。
  对此宋佩瑜早就有了应对的经验,重奕不说话,他就反复问这句话。
  最晚等到他嗓子开始干涩,重奕必然会回答这个问题。
  只要重奕肯开口,奇怪的氛围就会消失。
  宋佩瑜在心中为自己竖起大拇指,如此机智,不愧是他。
  还没等宋佩瑜嗓子干涩,重奕就开口了,他讨厌别人说谎,所以自己也不会说谎,“没有事。”
  宋佩瑜嘴角扬起胜利的弧度,正要顺势控诉重奕任性,在没有事的情况下耽误他去招待襄王的正事。
  可惜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重奕打断了。
  “你是东宫的人,无论有没有事都该在东宫。”重奕说话时的语气理直气壮,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话在宋佩瑜听来刺耳极了。
  重奕这个傻子,凭什么张嘴就说他是东宫的人。
  偏生宋佩瑜一时半会还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虽然已经上任鸿胪寺少卿,但仍旧是太子宾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东宫的人也不为过。
  两人对视半晌,宋佩瑜先移开视线。
  罢了,反正是他坐着,重奕站着,他急什么?
  重奕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宋佩瑜又生气了,这次又是为什么?
  他明明还没来得及与宋佩瑜说昨晚的事。
  宋佩瑜醉了后,竟然会将他认成冰王。
  而且还……还要抱抱亲亲?
  无人注意的角度,重奕的耳根逐渐染上一片嫣红。
  一片寂静中,安公公忽然敲了敲门,从门外探进来半个头,告诉重奕大公主来了。
  重奕仍旧以腿紧紧贴着宋佩瑜腿的姿势,站在宋佩瑜面前。
  闻言点了点头,示意安公公直接将大公主带进来,丝毫都没觉得他与宋佩瑜的姿势有什么不对。
  宋佩瑜却有点受不了以这个姿势被大公主撞见,挪着身下的椅子往后,与重奕拉开距离后马上站起来,刚好在大公主进门的时候,将椅子放回原位。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尤其是喜欢脑补的吕纪和,让宋佩瑜不知不觉的保守了许多。
  刚到祁镇的时候,宋佩瑜还能毫无芥蒂的与重奕相互打赤膊上药,现在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算了,何必为难自己。
  大公主进门后见到宋佩瑜也在,丝毫都没感觉到意外,笑嘻嘻的与宋佩瑜讨吉利,“宋少卿大喜!刚入朝就得皇伯如此重用,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区区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不算什么,难得永和帝愿意将代表赵国招待楚国使臣的事交给从未正式办差的少年人。
  宋佩瑜弯腰长揖,一板一眼的道,“臣谢大公主吉言。”  大公主顿时失去了继续与宋佩瑜说话的兴趣。
  她总觉得宋佩瑜好像不是很喜欢她。
  宋佩瑜多厉害啊,不仅能让皇伯和父王赞不绝口,还能将她皇兄哄得如此妥帖,皇兄那么让人捉摸不透的性格,对宋佩瑜说是百依百顺都不为过。
  但凡宋佩瑜肯将放在她皇兄身上的耐心与好脾气,放在她身上些。
  也不至于她每次看到宋佩瑜,感觉都像是见到了东宫小学堂的老师。
  虽然不至于怕宋佩瑜,却总觉得宋佩瑜身上有种别样的威严和冷漠。
  亏得父王还想将她许配给宋佩瑜。
  她才不要!
  想想与宋佩瑜一同生活后,可能会有生活,大公主就觉得异常枯燥无味。
  大公主献宝似的将怀里捧着的盒子打开给重奕看,“皇兄你看,我又做了两个荷包给你换着戴!”
  正准备悄悄溜走的宋佩瑜闻言,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腿,也将视线放在了盒子里的荷包上。
  这次的荷包起码在颜色上,比上次嫩粉色的那个荷包更适合让重奕戴出门。
  一个黑色为底,上面绣着祥云。
  一个青绿色为底,上面绣着绿竹。
  只是那绿竹上的针脚,分明就是上次安公公特意给宋佩瑜指出来的苏绣。
  宋佩瑜眸光转深,视线在大公主期盼的脸上扫过。
  安公公不会骗他,因为没有必要。
  已知大公主不会苏绣而惠阳县主会苏绣,而且新年时,大公主送给重奕的荷包,上面的香味也与惠阳县主送到东宫的香囊香味相同。
  前日在假山中听见重奕与惠阳县主的对话,饶是宋佩瑜再怎么细致聪慧,也觉得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
  但是有一点,宋佩瑜却很清楚。
  惠阳县主喜欢重奕,有想成为太子妃的意愿,不然不会特意强调楚国使臣与灵云公主会满足于太子侧妃。
  可是宋佩瑜如何都想不通,惠阳县主为什么能表现的像是已经将太子正妃的位置收入囊中似的。
  宋氏已经决定放弃东宫太子妃的争夺,若是有选妃,也是推些旁支女孩应付了事。
  以永和帝对穆氏和穆答应的仇恨,穆氏从一开始就没有竞争太子妃的资格。
  就算吕纪和误会他与重奕的关系,已经不想推亲妹妹入‘火坑’了,吕氏却不会放弃支持‘吕成林谢’的其他女孩。
  之前永和帝后宫风光一时的林德妃,就是被吕成林谢共同推上德妃的位置。
  在太子妃的竞争上,崔氏基本没什么话语权,甚至还不如吕成林谢的姑娘。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惠阳县主想成为太子妃,除非长公主不顾东宫与朝堂的稳定,一意孤行的要求永和帝下旨册封惠阳县主为太子妃。
  但长公主在皇室地位非凡,永和帝与肃王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长公主,长公主完全没有必要用重奕太子妃的人选巩固自己的地位。
  从长公主往日的表现上来看,也是将重奕看得最重要,其次是大公主,再往下排,才能轮得到惠阳县主。
  宋佩瑜不相信,长公主会毫无预兆的在重奕的婚事上性情大变,突然将惠阳县主放在第一位。
  惠阳县主的底气究竟是什么?
  宋佩瑜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却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重奕看了眼木盒里的荷包,没跟上次似的,直接将荷包拿出来系在腰间,而是点了点头,伸手去接木盒。
  重奕的动作头一次没有宋佩瑜快。
  他刚伸出手,木盒已经到了宋佩瑜手中。
  面对重奕突然犀利的视线,宋佩瑜笑了笑,顺手将木盒又递给了安公公。
  谁都没注意,宋佩瑜将木盒递给安公公前,手腕抖了几下,正好让青绿色荷包上的绿竹处于盒子正中央的位置。
  安公公正要夸奖几句,低头就看到了绿竹的绣纹,他满脸惊喜的看向大公主,连声道,“恭喜公主,公主终于学会苏绣了。”
  大公主闻言非但没露出高兴、得意的表情,脸色反而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她慢吞吞的转了下眼睛,抬着手往重奕眼皮子底下伸,软声撒娇,“多亏了惠阳教我,可是苏绣好难学啊,你看我的手指。”
  重奕低头,视线落点却不是大公主有明显针眼的手,而是大公主难掩心虚的眼睛,“那你也没学会。”
  大公主越来越僵硬的表情彻底凝固。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最后却还是放弃了,低下头小声道,“但是苏绣真的很好看,只有绿竹是惠阳帮我,其他地方都是我自己绣的。我们又不会出去瞎说,这件事根本就不会传出去。”
  越解释,大公主就越是觉得委屈,忽然抬起头狠狠的瞪了安公公一眼,回过头时,眼泪已经顺着鼻翼落到了下巴上。
  可惜安公公自从发现自己说错话后,就半垂着头立在原地,没给大公主任何反应。
  重奕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塞到大公主手里,低声道,“别哭了”
  重奕不说话还好,他说话后,大公主反而哭的更厉害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争相落下。
  宋佩瑜悄悄退后两步,立刻被重奕发现。
  重奕马上转过头,以目光锁定宋佩瑜,暗自警告宋佩瑜别想偷溜。
  宋佩瑜却有恃无恐,勾了下嘴角,施施然的给重奕弯腰行礼,然后脚步轻快的离开花厅,径直离开东宫。
  大公主越哭越凄惨,大有要将花厅房盖都掀开的气势。
  重奕揉了下额角,他就没遇到过几件觉得难以下手的事,大公主却能占的上一多半。
  “别哭了,擦擦眼泪。”重奕耐心的重复。
  大公主充耳不闻,继续哽咽。
  别看大公主哭得厉害,发现重奕试图抽她手中的帕子时,反应却极快,立刻将捂着眼睛的手也拿了下来,双手将帕子握得密不透风,让重奕连个边角都看不见。
  重奕只能又从另外的袖子里拿新帕子出来,笨拙的按在大公主脸上有眼泪的地方。
  说实话,以重奕不知轻重的力道,这一下其实让大公主的脸有点疼,但她却笑了,打着哭嗝,边仰着脸让重奕继续给她擦眼泪,边断断续续的道歉,“我、错了、我不该让惠、阳帮我,我就是想让你能、戴着我送来的荷包出门。”
  重奕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毫不留情的道,“惠阳的荷包也比东宫的差远了。”
  整个咸阳最好的绣娘都在东宫,重奕用的东西甚至比永和帝的东西还要精致。
  惠阳县主虽然学会了苏绣,但也仅仅是学会而已,与精通沾不上任何关系。
  若不是荷包是大公主送来的,怎么可能近的了重奕的身。
  大公主不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太在乎重奕了,才会一时想不通。
  如今听重奕说惠阳的做的荷包也不怎么样,虽然觉得不应该,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花厅大门突然被大力推开,肃王拿着未出鞘的佩剑,气势汹汹的大步走进来,“小兔崽子,你惹青鸾哭了?!”
  肃王正在勤政殿与永和帝商议朝事,突然听到有人来报信,说大公主去找太子,然后花厅传出了哭声。
  除了大公主,谁敢在东宫哭的肆无忌惮?
  肃王顿时坐不住了,提着佩剑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大公主立刻挡在重奕面前,瞪着红肿的眼睛对着肃王,“是、是我、自己要哭!不关皇兄的事!”
  肃王倒吸了口凉气,心疼的语调都变音了,“乖囡囡,你眼睛怎么红成这样了?你别护着他,今天我非得让他知道什么是长兄不可。”
  说着,肃王就要伸手将大公主拉开。
  大公主却丝毫不买账,她直接抱住了肃王拉她的那只手,美滋滋的道,“皇兄可好了,不仅没怪我做了错事,还给我擦眼泪!”
  在今天之前,大公主从未想过她还能有这等待遇。
  肃王不敢再有太大的动作,怕误伤了大公主,狐疑的目光从大公主毫不掩饰喜悦的脸上,移动到重奕手上还握着的帕子上。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也看到重奕给大公主擦眼泪的举动了。
  虽然他不信他的乖囡囡会犯错,但他也不信重奕会欺负大公主。
  他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是以为重奕不理会大公主,才让大公主伤心的哭了。
  手心手背能自己和好,对于肃王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他也懒得再与重奕说要让着妹妹的话了。
  这话他已经说了不下千次,重奕能做到肯定早就做了,做不到他也没法强求,谁让他的乖囡囡是心甘情愿的让着哥哥。
  兄妹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这个做叔叔做父亲的又能怎样。
  肃王与大公主道,“去洗漱下,我带你回府,你母妃有事要与你说。”
  若是没在宫中堵到大公主,他回府的时候,也会去长公主府接人。
  大公主试探松开手,往门口走了几步后猛然回头,警惕的望着肃王拿着剑的那只手。
  肃王见状哭笑不得,故意虎着脸道,“你看什么?”
  若是你皇兄有心反抗,我就算再拿十柄剑也没用。
  大公主讨好的对着肃王笑了笑,突然跑向角落里的安公公,先是狠狠的瞪了安公公一眼,然后从安公公捧着的木盒中,将青绿色为底绣绿竹的那个荷包拿出来塞进袖袋里。
  这回真的头也不回的跑了。
  肃王摇了摇头,正色对重奕道,“你去勤政殿看看,大哥找你。”
  重奕将手心的帕子扔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快去!”肃王握着剑鞘,将剑柄轻打在重奕肩上,没好气的道,“小心大哥等得不耐烦,直接下旨,太子妃人选就由不得你了!”
  肃王话音刚落,刚才还站在他身侧的重奕就只剩下了门口的半片衣角,若不是肃王始终没眨眼睛,可能连这半片衣角都看不到。
  肃王愣了下,转头看向同样愣住的安公公,“这小子有心上人了?”
  不然怎么会如此积极?
  安公公茫然的摇了摇头,“老奴也不知道。”
  除了大公主,也就惠阳县主与殿下还有私下里的交集。
  殿下的态度,却委实不像是对惠阳县主另眼看待的意思。
  肃王想了想重奕往日里的德行,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
  不是他埋汰人,重奕若不是皇子,他……好像凭着脸也能讨到老婆?
  肃王顿时笑出声来,满脸得意的走出花厅,去找他的宝贝女儿了。
  安公公被肃王的反应弄的满头雾水,将被宋佩瑜放在桌子上的木盒盖子拿起来,仔细将木盒盖好,边摇头,边往花厅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安公公脑中突然灵光乍现,猛得停下脚步,连带着目光都变得飘忽不定。
  昨日夜里,重奕无故消失了两个时辰,回来后满身香浓的酒气,脸上带着少有的不快,嘴角却有看上去颇为诡异的笑意。
  想到这里,安公公整个人的都不好了。
  因着各种缘故,重奕始终都没有司寝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