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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年后,各国都收到来自楚国的讣告。
  楚国老太子勉强熬过年节,在初五那天薨逝。
  楚皇大悲,不仅宣布停朝百日,还要追封楚国老太子为孝成帝,却遭到几乎所有朝臣的反对。
  楚皇尚且康健,楚国怎么能有第二个皇帝?
  拉锯多日后,年迈的楚皇终究还是对朝臣妥协。
  楚国老太子被追封为孝成太子,丧礼规制都以帝王的标准进行,葬入楚皇给自己准备的帝陵侧室,皇长孙破例封亲王,封号为‘成’。
  旨意宣读后,楚国朝臣就明白了楚皇的选择。
  如果楚皇有意册封皇长孙为皇太孙,就不该在孝成太子刚薨逝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破例’给皇长孙亲王的爵位。
  这相当于告诉众朝臣和皇长孙,皇长孙已经受到孝成太子的遗泽,‘破例’得封亲王,不该再肖想更多。
  等到嘉王凯旋回朝的时候,楚皇和朝廷势必会奖赏嘉王。
  嘉王已经是亲王,又是楚皇唯一的嫡子,此行又是开疆扩土的战功。
  该给嘉王怎样的奖赏不言而喻。
  讣告发往各国后,楚国混乱的形式忽然明朗起来。
  远在黎国的嘉王也频频传回捷报。
  他趁着陈国与黎国世家陷入僵持的阶段,在与陈国有无法和解矛盾的世家手中轻而易举的占领黎国许多县城。
  三个月后,随着黎国末帝在黎都城墙上一跃而下,陈军彻底占领黎都,黎国正式在九州版图上消失。
  原本属于黎国的地盘,大致分为四份,陈国独占三份,剩下的那份被楚国占领。
  楚国与陈国不停往彼此短兵相接的地点增兵,却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春耕以至,越是刚经历过战火的地方,越是不能忽略春耕,否则肯定会遭遇百姓的疯狂反抗。
  与此同时,更北边的燕国境内也在准备春耕。
  赵国的良种已经推行十多年,早就不是秘密,却只有在赵国境内才会分发到百姓手中。
  其他地方就算是通过各种办法,从赵国带走良种,也只是在世家中流传,百姓最多是去给世家种地的时候能看到良种,私下种植良种会触犯律法,被罚为矿奴。
  宋佩瑜在冬日找了不少燕国县衙的文书来研究,决定让燕国三十县都在今年春耕用赵国的良种,特意抓重奕来写奏折要种子。
  如今的赵国良种,早就不止宋佩瑜最开始阴差阳错得到的兖州高产菽种。
  从六年前起,频繁来往西域商路的商队和从楚国出海口出发的船队都陆续有所收获,多年积攒、培育许多唯有赵国才有的良种。
  宋佩瑜从出海船队带回来的东西中找到更优良的棉花种子后,还特意让去西域的商队,将更优良的棉花种子带去西域路上的部落处。
  赵国每年都会从这些部落购买大量雪白的棉花球。
  这些在西域种植的棉花球,不仅在质量上远胜于赵国境内种植的棉花球,直接购买相比自己种植,也能更节省成本。
  在赵国境内,棉制品已经大量代替麻制品,甚至连白麻纸的价格都直线下降。
  可惜赵国早就有更物美价廉的赵纸,就算白麻纸的价格直线下降,在赵国境内仍旧卖不出去,只能卖给来往赵国的商队。
  商队会将从赵国低价收购的白麻纸带去明令禁止使用赵纸的国家,陈国。
  赵国和燕国接壤,气候也没差太多。
  在赵国种植效果没有西域好的棉花,拿到燕国也不会有区别。
  这是燕国百姓成为赵国百姓的第一年,一定要拿出最能让燕国百姓直观感受到生活变好的良种。
  最初的兖州良菽,仍旧是最好的选择。
  宋佩瑜压着重奕写的那份要良种的奏折中,需求量最大的是菽种,其次是这些年陆续在赵国种植的各种新奇蔬菜。
  永和帝立刻满足奏折上的所有需求,调集大量种子陆续送到边境,由专人护送到已经插上赵旗和朱雀旗的燕国各县。
  为了抢春耕的速度,宋佩瑜甚至想到,让赵军去帮燕国百姓春耕的办法。
  赵军早就不再是十多年前的赵军,这十年,他们修过水泥路,盖过城墙,搭建过养殖场……
  不过是他们每年都要做的春耕,简直不要太容易。
  赵军舍不得用军马给燕国百姓犁地,就去林子里抓野牛野猪,他们自然有让这些畜生短时间内好好听话的办法。
  这些畜生能一直听话,就留给燕国百姓,他们也能去县衙领份赏钱。
  如果这些畜生始终不听话,就在干完活后直接卖给火头营,他们也能拿到钱。
  因为有宋佩瑜精心拟定的奖赏制度,帮助燕国百姓耕多少地,就能获得多少银钱,赵军们对这项突如其来的任务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兴致高昂。
  原本需要将近一个月才能完成的春耕,只用半个月就彻底完成。
  多出来的这半个月时间,赵军要勤加操练,准备继续朝着燕国推进,百姓们也没得闲。
  宋佩瑜专门找人去村子里给百姓们上课。
  先告诉百姓们,他们今年的税收,仍旧要按照燕国时征收的标准来,等到赵国彻底将燕国纳入版图后,才会统一两国之间不同的税收标准、尺度标准……
  没等百姓们抱怨,来人已经开始仔细与燕国百姓介绍赵国百姓每年的税收,还有最近几年才在赵国县城内时兴起来的工厂等,具体都是什么意思,招人的标准和工作情况。
  还没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些百姓就成了最期待赵国能尽快将整个燕国都纳入版图的人。
  还有百姓专门找到赵国官员,表示他们有亲人被征兵役,正在某县驻守。
  他们希望能找人代笔写信或者带话,让亲人不要再给燕国买命,快点逃回来。
  速度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修建水泥路的征丁。
  有人带头的情况下,宋佩瑜的桌上很快便出现一份名单。
  名单上的人都是已经被赵国占领的燕国县城所属百姓的亲人,大多都是在附近还在燕国手中的县城中服兵役,还有少数在服兵役期间表现良好被调去洛阳的人。
  当初因为家人服兵役期间表现良好被调去洛阳而自豪的人,反而成了最懊恼的人。
  燕国百姓能毫无芥蒂的将他们正在服兵役的家人都告诉赵国人,也是因为赵军自从对燕国出兵,从来都没做过屠杀燕兵的行为。
  向来都是直接烧了花名册,还会专门派人将有归处的士兵都送回家。
  因为周边就有不少原本服兵役,如今陆续回家的例子在,才让这些燕国百姓敢如此轻易的将自家正服兵役的人说出来。
  宋佩瑜让人将所有送来的名单都重新整理,装订成简单明了的小册子,亲自在册子的封面提字。
  ‘归家册’
  等到春耕最佳的时间段彻底过去,仍在燕国控制下的县城也完成春耕。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在三十县转了一圈的重奕也带着他看中的士兵回到邱县。
  不出意外,全都是骑兵。
  翌日,重奕正式带兵从邱县出发,朝燕国的下个县城,户县,前进。
  宋佩瑜站在邱县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穿着宽大常服,半点都不像是将军的重奕和重奕身后用来攻城,能称作可怜的两万骑兵。
  可惜他要在后方调度粮草,辎重,又要负责咸阳和洛阳的书信中转,没法跟着重奕跑。  下次见面的时候,也许是在洛阳城下。
  重奕忽然回头朝城墙上看了眼。
  明明连重奕的表情都看不清,宋佩瑜却觉得他在重奕脸上看到了挂念。
  宋佩瑜立刻朝重奕挥手,嘴角却扬起苦笑。
  他在后方能有什么事?
  反倒是战场上人心莫测,刀剑无眼,是他挂念重奕才是。
  重奕来到下个县城的城墙下时,户县已经城门紧闭,甚至连城墙上都看不到人,只能看到整齐排列在一起的盾牌。
  户县驻军首领尤将军,吸取去年无数前辈同僚的经验。
  只要不迎战,赵军就拿他没办法。
  不必重奕发话,就有人站出来叫阵。
  可惜城墙上的人是打算将‘龟缩战术’进行到底。
  无论赵军如何叫阵。
  展现赵国太子之威、嘲讽燕国朝堂无能、大骂孝帝不孝,明正帝从根子上就不正,辱骂驻军首领是个万年王八……
  从正午到黄昏,叫阵的人都换了七八个,户县硬是没有半句话的回应,连靠人力才能整齐罗列在一起的盾牌,都纹丝不动。
  仿佛赵军面前的户县不是燕国的人口大县,而是个没人的空城。
  平彰随着重奕征战,走到哪都是势如破竹,什么时候吃过这等委屈?
  他不知不觉的在原地转了好多圈,将自己和身下爱驹都转得晕头转向也没想到办法。
  爱驹却在迷糊间撞向墨将的屁股,激得墨将大怒,回头就要咬马。
  多亏重奕及时阻止,才没发生血流当场的惨案。
  “殿下”平彰满脸尴尬的望着重奕,小声道,“今日无法攻城,我们是否要退回十里外暂时修整?”
  重奕没马上回答平彰的话,而是在身后士兵坚持不懈的叫骂声中,抬头看向城墙上整齐排列在一起的盾牌。
  “孤顺着城墙走上去,你们跟在孤后面。”
  重奕从墨将背侧的布口袋里拿出足有小儿手腕粗的绳子,边甩动绳子,让绳子上巨大的钢爪能转起来,边驭马后退,以目光估量城墙下到城墙上的距离。
  直到重奕驭马走远,橙红色的夕阳毫无阻拦的照在平彰的眼睛上,恍得平彰眼睛生疼,平彰才突然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醒悟重奕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平彰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城墙的最高处。
  面前的城墙虽然远不及奇货城,甚至连赵国的蔚县和漠县的城墙都比不上,也至少有八米高。
  刚才殿下说要顺着城墙‘走’上去。
  是他能理解的那种‘走’法?
  “殿下!”平彰被脑海中想象的画面吓得肝胆俱裂,立刻驭马到重奕身边,声音充满不确定,“您打算顺着绳子上去?”
  随着重奕手腕的颤动,绳子上钢爪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险些打在平彰的脸上。
  重奕眼含责怪的看了下平彰,再次拉开与平彰的距离,“嗯”
  平彰险些被重奕这种仿佛说‘我今晚要吃面不吃米’的冷淡逼疯。
  他们只带了骑兵,既没有步兵,也没有能攻城的器械,甚至连随行带着的弓箭都不多。
  没有逼得城墙上的燕国驻军腾不出手来,就贸然顺着绳子往上爬。
  不说驻军往下扔些刀剑石头,或者在城墙上射箭,就算是一百个重奕都要被弄下来。
  燕军还可以在绳子上的人‘走’到城墙中间,不上不下的时候,将绳子砍断。
  绳子上的人从光滑的城墙上摔下去,断胳膊断腿都是好运。
  “殿下……”
  平彰正要将这些后果掰碎说给重奕听,张大的嘴却突然僵住。
  ……有点酸!
  重奕没去看平彰嘴里塞了个大大山檎的蠢样子。
  他想勉为其难的安抚平彰,“他们不敢。”
  话音未落,墨将已经发出长长的嘶鸣,犹如黑色闪电般的朝与城门截然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没听见平彰和重奕说话内容的骑兵,都满头雾水的看向平彰,连扯着早就沙哑至极的嗓子越骂越凶的人都停了下来。
  殿下怎么独自离开?
  难道是气他们花费半天的时间,都没能将户县里的缩头乌龟叫出来,等得不耐烦,才离开?
  有人小声提醒平彰,“将军,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这句话还没说完,墨将已经载着重奕飞奔回来,以想要撞墙自杀的速度朝着户县城墙飞奔。
  城墙下难听的叫骂声暂停,紧接着响起接连不断的慌张惊呼,成功引起在城墙上举了整天盾牌的燕军注意。
  众人蠢蠢欲动的想要挪开盾牌,去看城墙下的情况,却被紧紧握着长刀的驻军首领尤将军呵斥,“举好盾牌,别乱看!”
  话虽这么说,尤将军却毫不客气的挤到紧贴着盾牌的位置,将长刀放在身侧,双手扒着盾牌之间的缝隙往下面看。
  嗯?
  怎么有只黑色的马飞速往城墙的方向冲,疯了?
  尤将军心中升起的念头还没彻底过去,忽然听见身侧响起比下面还剧烈的喧哗。
  “有钢爪,赵贼打算强上城墙!”
  “妈的,他怎么飞起来了?”
  “黑衣珠冠,是赵太子!”
  ……
  尤将军连呵斥城墙上的人不要乱,继续保持队形都顾不上。
  他狠狠揉了下眼睛,瞪着酸疼的直淌眼泪的双眼死死盯着下方。
  仿佛是要撞墙自杀的黑马已经慢下脚步,黑马上的人却不见了。
  距离尤将军三步远的城墙上忽然多了个打死结的钢爪,钢爪上连接着至少有小儿手臂粗的特殊材质绳子。
  顺着绳子往下看,超过城墙一半高度的位置,正有个人双手抓着绳子,如履平地般的顺着城墙往上走。
  容貌殊丽、黑衣珠冠
  是赵国太子!
  无意间对上正顺着城墙往上走的黑衣男子仿佛浸了冰的目光,尤将军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按在地上堵住嘴一样,呼吸越来越激烈却越来越窒息。
  短短的时间内,城墙上的所有人,脑海中都是有关于赵国太子的传说。
  战无不胜的杀星。
  以少胜多,曾一箭将东梁睿王钉在地里,让东梁睿王只能舍腿保命。
  只要出兵,必定势如破竹,迄今为止,没有人能拦下赵国太子的脚步。
  ……
  忽然有人扔了盾牌,颤抖着手抽刀,满脸涨红的嘶吼,“不能让他上来,先将绳子砍断!”
  “别!”被嘶吼声唤回心神的尤将军,立刻以他从未有过的速度来到绑着钢爪的地方,一脚将举起剑想要往绳子上砍的人踹飞。
  下面的小兵不清楚洛阳朝廷的想法,尤将军却十分清楚。
  眼看着明正帝不中用,敬王府的两个小王爷还要许多年才能长成,陈国和赵国包括楚国都在厉兵秣马。
  洛阳的老大人们已经逐渐接受,燕国会被赵国吞并的现实。
  燕国仍在反抗,是想要抓住最后的筹码谋夺更多的利益。
  过年的时候,洛阳除了给各地送来赏赐和节礼,还有条隐秘的要求。
  绝不能让赵国太子在战场上受伤。
  谁不知道赵国永和帝对赵国太子的纵容宠爱。
  万一赵国太子在燕国征战的过程中受伤,肯定会让赵国永和帝震怒。
  到时候吃亏的反而是燕国。
  正是因为来自洛阳‘不能让赵国太子受伤,尽量别让赵军和燕军有太大损失,还要竭尽全力的将守城时间拉长。’这种离谱要求。
  尤将军才会想出摆出‘乌龟阵’守城的办法。
  他万万没想到,赵国太子居然这么‘勇’,直接从下面抛了绳子上来,顺着城墙往上走。
  他就不怕……
  尤将军狠狠瞪着或拿刀或举盾的下属们,厉声呵斥,“后退!全都后退到五步之外!”
  老天保佑,赵国太子用的绳子一定要足够结实!
  平彰尚且不知道城墙上的人比他还怕重奕出事。
  他眼睁睁的看着重奕,在绳子另一端的钢爪还没彻底抓住城墙的时候,就离开墨将的后背,仿佛轻飘飘的黑云被吹到城墙上。虽然眼睛眨不都眨的盯着重奕,但平彰仍旧不能确定,究竟是钢爪先来固定在城墙上,还是重奕先落在城墙上。
  眼看着重奕已经抓着绳子如履平地的往上走,平彰立刻想起重奕最开始说的话。
  殿下说让他跟上!
  平彰眼中迸发灼人的光彩。
  他二话不说的下马,朝着城墙的方向飞奔而去,抓着绳子就往上爬。
  他得紧挨着殿下才行。
  这样才能在城墙上燕贼攻击殿下的时候,及时为殿下挡住从上面砸下来的东西。
  既没来得及拦下重奕,也没来得及拦下平彰的赵军们面面相觑。
  呆滞了瞬息后,立刻有所动作。
  他们不顾进入城墙上燕军的攻击范围,随时都有可能被攻击的危险,疾驰到紧贴着城墙的位置。
  二话不说的开始扒身上的衣服,默契的将衣服堆积到绳子上的人跌落时,最可能落在的地点。
  做完这件事后,赵军才想起来平彰下马之前与他们说,让他们也顺着绳子往上爬。
  正在绳子附近的人立刻为争抢上绳子的顺序扭打起来,却因为不敢触碰绳子,不知不觉的让开距离绳子最近的位置,反而让别人捷足先登。
  重奕毫不费力的登上城墙,从最上方一跃而下,轻轻的落在地上,连尘土都没掀起。
  他面前是拿着大刀,凶神恶煞的尤将军,不远处是神色各异举着盾牌和刀剑的燕军。
  重奕往前走两步,给下面的人让出落脚的地方。
  他刚有动作,尤将军就猛得后仰,退到紧贴着墙边的位置才停下脚步。
  燕军的反应也没好到哪去,纷纷随着尤将军的脚步往后退,为了不误伤彼此,还将刀剑都收回鞘中,或者直接扔在地上。
  平彰艰难的扒着城墙改变姿势,彻底爬上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站在城墙边缘负手而立的重奕,和另一边像是鹌鹑似的挤在一起的燕军。
  场面竟然出乎预料的……平和?
  平彰保持两只手扒着城墙的姿势,眼中闪过浓浓的茫然。
  直到位于平彰下方的人满是焦急的询问平彰怎么停了下来、是不是城墙上发生了什么、殿下有没有危险……平彰才回过神,以笨拙又狼狈的姿势从城墙外面翻滚到城墙里面,身上亮银色的轻甲沾满土灰色。
  平彰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怪异的走到重奕前方,能随时为重奕挡下刀剑的位置。
  后面的赵军比平彰还要狼狈笨拙,每个人上来都要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些人左右张望后,纷纷在城墙上诡异的气氛中自觉的闭上嘴,默默去重奕和平彰周围找暂时落脚的地方。
  随着城墙上的赵军越来越多,燕军中间忽然响起清脆的金属声。
  众人问声看去,是刀落在地上时刚好砸在盾牌上的声音。
  须臾后,金属撞击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所有拿着刀剑燕军都将武器扔掉,甚至有人自觉的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
  尤将军没因为燕军的行为愤怒,脸上却浮现为难。
  洛阳要求他尽量拖延赵军攻城的速度……
  赵军占领这里的过程是不是过于轻易?
  正值春季末尾,无论白天的温度多高,早晚依旧会有寒风。
  刚好有阵寒风顺着尤将军的衣领灌了进去,刺激的他打了个哆嗦,才从苦恼中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城墙上除了他之外的燕军都已经扔掉武器抱头蹲下,以至于他站在一群蹲着的人前方格外显眼。
  无论是地上的燕军还是对面的赵军都在盯着他。
  尤将军狠狠咬牙,立刻单膝跪下,将怀中的令牌高举过头顶,语气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燕国户县驻军首领尤俞超,愿携户县驻军降于赵国,还请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重奕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抬起下巴,示意平彰去将尤将军手中捧着的令牌接过来。
  平彰听到尤将军如此轻易的归降,自从爬上城墙后就十分僵硬的表情越发怪异,手上的动作却极快,立刻将尤将军手中的令牌抓到自己手里。
  他瞥了眼城墙下没了主人,正在闲庭信步的马匹,还有在绳子边排队的一万九骑兵。
  是让他们爬上来?
  还是命燕军开城门?
  宋佩瑜很快收到捷报。
  重奕带兵出发的当天就又拿下一座燕国县城。
  重奕处理这座县城的方式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先烧花名册,然后将愿意归乡的士兵全都遣送回生地,大小武官和文官们则被赵军押送到宋佩瑜所在的地方,具体要怎么处理全由宋佩瑜决定。
  宋佩瑜让人将从户县送来的人全都带下去好吃好喝,等到这些人的心境平和后,宋佩瑜才会与他们见面。
  出乎宋佩瑜预料的是,只过了半天的时间,金宝就告诉他,从户县来的燕国人很平静,甚至会主动打听他们怎么样才能被赵国朝廷启用,迫不及待的想要为赵国效力。
  刚开始的时候,宋佩瑜还以为这是燕国朝廷想出来拖延时间的新招数。
  直到他亲自与尤将军见面,被尤将军抓着手臂追问‘重奕究竟是哪位神君下凡’。
  宋佩瑜短暂的怔愣后,不动声色的从尤将军处打听到重奕在户县外的所作所为,顿时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原来重奕与他说的‘带兵要稳妥’,就是这样的‘稳妥’?
  宋佩瑜深吸了口气,将目光放在墙壁上挂着的四个大字上。
  ‘纸上谈兵’
  他要相信重奕,起码重奕是被慕容靖百般称赞,在行军上有天赋的人。
  怎么也比他这种看兵法就打瞌睡,只会纸上谈兵的人强。
  ……还是好气,而且完全没办法放心。
  等他将手头的事都交代下去,就去追重奕。
  尤将军丝毫没察觉到宋佩瑜的怒火。
  他还在纠结重奕究竟是什么神君,并执着于从宋佩瑜口中知道这件事的答案。
  宋佩瑜被尤将军弄得哭笑不得,却不能任由尤将军误会。
  谁知道这些话传开后会离谱成什么样。
  已经决定要去追重奕的宋佩瑜也没那么多时间与尤将军解释,只能专门找人与尤将军说重奕多年征战的事迹。
  综合重奕的带兵经历,从城墙下面走到城墙上面,虽然稀奇,却称不上绝无仅有。
  起码不是除了重奕,再也没有人能做到的事。
  宋佩瑜以为尤将军只是稀奇事见得少,才会一心一意相信当初永和帝为了替重奕拒婚楚国想出的谎话,认为重奕是天上的某位神君。
  等尤将军听到更多的稀奇事,眼界也更加开阔,就会回过神,认清重奕也是肉体凡胎的现实。
  宋佩瑜却没想过,这些稀奇事都发生在重奕身上,只会让尤将军更坚定最开始的想法。
  赵国太子是天上的神君!
  这句话最开始从永和帝口中传出,被楚国人和赵国人百般怀疑揣测。
  却在几年后,在燕国人中口耳相传,以至于后来天下皆知,被认为是赵国皇室费尽心思掩饰的真相。
  可惜宋佩瑜的注意力立刻被自从春耕后就小动作不断的陈国吸引,以至于没有及时发现尤将军非但没有醒悟,反而越陷越深的情况。
  陈国如同宋佩瑜最开始担心的那样,打算在赵国和燕国的战争中横插一脚。
  正悄悄在黎国和燕国接壤的地方屯兵,随时都可能挥师北上。
  同样密切注意陈国动向的咸阳,立刻给楚国去信。
  有宋瑾瑜亲自润笔,信上的用词十分委婉,内容却直击要害。
  只要楚国能将陈国拖在黎国,不让陈国有机会在赵国攻打燕国的过程中捣乱,赵国就对楚国不打招呼就出兵黎国,还专门堵死赵军进入黎国关卡的事既往不咎。
  这封信送去楚国,如同石入大海。
  陈国在黎燕边境的屯兵越来越多,在旧黎境内的楚军却不为所动。
  虽然没有回信,但楚国的选择已经显而易见。
  拿下四分之一的黎国后,或者在更早之前,楚国就不再满足始终在赵国面前低着头,以赵国马首是瞻。
  楚国内以楚皇为首,主张和平的人都在逐渐老去。
  楚国属意的新君,是带兵拿下四分之一黎国地盘的嘉王。
  从某种意义上讲,嘉王能从兄弟侄子们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他身上的某些特点,符合如今楚国朝堂大多数人的想法。
  楚国对待赵国的态度变化,就像是楚皇和嘉王的交替。
  虽然没什么预兆,仔细去想,却能寻出道理。
  赵国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陈国往黎燕边境增兵却什么都不做。
  陈国增兵的同时,赵国也在增兵。
  如果说嘉王身上能体现楚国朝堂大部分人的想法。
  那重奕就是让赵国朝堂上的人,改成与他相同的想法。
  没人能从重奕手中抢走任何东西。
  也没人能抢走赵国已经圈好的地盘。
  在各国的心神都被一触即发的赵、燕、陈吸引时,仍旧在燕国境内,带领西梁军为赵国作战的梁王忽然赶回咸阳,正式对赵国递交降书。
  从此,西梁成为梁郡,梁王仍旧是梁王。
  永和帝将肃王府隔壁的大宅子赐给梁王作为府邸,并允许梁王世子在继承王位前留在梁郡统领西梁军。
  因为双方早有默契在,连西梁百姓也早有心理准备。
  西梁成为梁郡的过程自然平和,却给楚国施加巨大的压力。
  楚国北边的西梁、东梁和卫国,都在这些年中陆续成为赵国的土地。
  楚国东边的黎国也变成昨日黄花,被楚国和陈国瓜分。
  燕国不复存在只是时间问题。
  夹在燕国与陈国之间的兖州与青州,也就比当年的卫国好些,恐怕已经在发愁,是投奔赵国还是投奔陈国。
  楚国原本与赵国十分亲密,程度甚至不亚于西梁和赵国。
  按照楚国与赵国早些年的情分,楚国完全不用担心未来。
  就算赵国与陈国两分天下,赵国也不会主动对楚国出手,还会在陈国想要对楚国出手的时候帮助楚国。
  除非赵国或者陈国彻底完成统一,否则楚国完全不用担心像卫国似的被打穿。
  如今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与楚国接壤的弱小国家都陆续覆灭,更远些兖州和青州委实太过遥远,楚国怎么也不可能将手伸到那边。
  如今与楚国接壤的赵国和陈国,都是楚国,起码现在的楚国惹不起的存在。
  楚国在楚皇的带领下沉寂了太久,放弃了太多机会。
  赵国与陈国却始终在拼尽全力的壮大自己。
  等到北边战事彻底尘埃落定,赵国和陈国随时都有可能对楚国出手。
  甚至有可能发生,赵国和陈国各凭本事,默契瓜分楚国的情况。
  西梁在这个时候变成梁郡,就是赵国在提醒楚国。
  赵国能多年照顾楚国,也能随时与楚国翻脸。
  因为双方接壤的土地越来越多,赵国完全可以全线作战。
  反正赵国境内有水泥路,无论是调兵遣将还是运送辎重都快人一筹,成本也远低于楚国。
  楚国却会疲于应对,甚至可能发生尚未开战就被拖垮的情况。
  相比较赵国和陈国。
  与楚国多年交好,对楚国境内情况了如指掌的赵国,对楚国的威胁更大。
  赵国依旧没等到楚国的回信,却等到陈军正式对黎燕边境的燕国县城出兵的消息。
  与此同时,楚国从宋佩瑜手中‘买’改良金叶纸配方时,答应宋佩瑜,对陈国封闭的西域商路和海路都悄无声息的打开。
  反而赵国在楚国的商铺和其他经营,包括船队都突然被楚国霸占,让赵国再也联系不上。
  楚国在赵国和陈国之间选择了陈国。
  “不然你以为楚国凭什么能拿下黎国四分之一的地盘?”吕纪和将茶盏中漂浮的苦菊吃进嘴里用力咀嚼,眼含嘲讽的望着满脸不解的骆勇。
  骆勇不满的敲了敲桌子,他又不是懂了装不懂,他是真不懂,犯得上特意嘲讽他吗?
  宋佩瑜忙里抽空问了句,“盛泰然那边怎么说?”
  刚过完年,始终都在西域商路新奇货城坐镇的盛泰然便一路南下,去赵国在卫郡最南边的奇货城坐镇,就是为了防备楚国突然翻脸。
  角落里仿佛隐形人似的柏杨慢吞吞的开口,“大头的货物都运了回来,主要的人也都纷纷想办法脱身回来,尽量让家就在楚国的人支应着年后的运转,但……”
  柏杨平静的眉目间浮现不忍,缓缓摇了摇头。
  “你别摇头啊!”骆勇急得直拍大腿,“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事,你直说就是。”
  吕纪和收回要去拽骆勇的手,光明正大的翻了个白眼。
  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学不会看眼色。
  吕纪和都不知道是该笑骆勇愚蠢,还是羡慕骆勇安逸。
  柏杨却没与骆勇生气。
  非要和骆勇斤斤计较,他早就被气得死了,哪里还活得到现在。
  “所有留在楚国的人手,包括船队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已经有少部分人被楚国交给陈国。”柏杨望着宋佩瑜手中正在滴墨的毛笔,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宋佩瑜,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宋佩瑜既负责奇货城的运转,也在西域商路和海运上花费无数心血,再加上任鸿胪寺卿多年,免不了要经常与楚国打交道。
  他未必能认出来主要负责赵国在楚国经营的人,却一定能说得出来其中大多数人的名字。
  在柏杨看来,楚国境内出现这么大的变故,除了威严被挑衅的永和帝,属宋佩瑜最有理由恼火。
  多年心血,就这么被楚国毁于一旦。
  宋佩瑜却没有柏杨想象中的那么恼怒。
  毕竟他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的可能,并早就开始为此做准备。
  如今的损失,尚且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要紧的东西都提前送回赵国,光是银钱上的损失,对宋佩瑜来说,就是没有损失。
  至于被楚国抓起来的那些人,本来就是根就在楚国的楚国人,就算他们提前知道楚国会与赵国翻脸,也不会下定决心来赵国生活。
  楚国也不会对这些人做什么。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罪大恶极的人,只要不是造反就不会被砍头,最多就是被罚去官矿做到死。
  这些受到赵国人聘请,才在赵国商铺做工的楚国人,更是连犯罪都算不上。
  楚国将这些人抓起来,八成是想让这些人继续经营原本属于赵国的商铺,竭尽可能的维持商铺原有的利润。
  会将部分人交给陈国,也是与陈国的利益交换。
  只要陈国的人没突然失心疯,就只会惦记这些楚国人脑子里东西,绝不会想要楚国人的命。
  宋佩瑜除了唏嘘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更多还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