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井泷一自幼是在父母的要求下报读过绘画班的，但那些年里，他所学习的不过是最普通的素描和油画。
自身的水准和这屏风上的笔迹，完全不值得一提。
普通的人，在面对着赏心悦目的艺术作品，都会生出崇敬的心思，更何况是他这种对绘画知识有些了解的人。
泷一一言不发，越是看着这幅画，越是觉得可惜。
本来的一休寺之旅，是很久之前与那个人约定要一起过来，放松一下经过生活压榨而疲惫的身躯。
但如今却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他知道，这幅画商最醒目的那位老者，一定就是这座寺院里的灵魂人物。
呼吸....
呼吸....
泷一渐渐的闭上了眼睛，浑然不知自己进入了一种十分奇妙的状态。
耳朵边能够听到微风徐来的声音，还有这禅堂前的水流声，鸟叫声....
田边宗弘静静侯在一边，一同跟进来的两名小僧人，也纷纷垂下眼皮各自分散在门的两边。
许久之后，泷一睁开了双眼，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十足，口中微微吐出了一口浊气。
“我刚刚？”
摸着自己胸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平井泷一皱着眉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田边宗弘。
站在寺院里僧人的角度，泷一刚才的这种状态，像极了他们修行的一种方法，入定。
只不过僧人入定，一般都是需要打坐，端直身子，心神专注，这种方法也叫坚持腹式呼吸法。
古代的僧人认为，当闭上眼睛，尽量长吸气，停留一阵子再呼气，吸气的时候想象深处大自然之中，身体在被净化，最终呼气将体内的污浊排除体外。
这种方法对缓解压力有极大的帮助，只不过从另一方面，泷一这种状态又不能完全算是入定。
至少他是站着闭目沉下心来调整呼吸频率，而不是像僧人一样打坐。
面对着泷一的疑惑，田边宗弘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手掌伸向前方微微一侧，待他坐了下来之后，自己才盘腿落座。
“这幅画，是室町幕府时代，当时一位非常有名的狩猎派画家所作。
据寺院里的古书记载，此人当初被禅师感化，临行之前留下了这幅佳作。”
樱花国的人，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习惯用这种方式跪坐在地上，或是享用美食，或是交谈。
双双的落座，仿似一个信号一样，守候在两扇木门旁的僧人，踩着小碎步退了出去。
之后，只见十几位僧人手里端着餐盘排成队的走了进来，各色各样的美食和香气扑鼻袭来。
一道道素食被送上桌子，平井泷一扫视了一眼，
有之前舞白小妹妹跟他提及的荞麦面，还有僧人最喜欢吃的豆腐泡，年糕汤，玉米饼。
不过，最让泷一意外的，主食这一块，田边宗弘招待他吃的竟然是建长汁。
这道料理，从古至今都极为受到樱花国僧人的欢迎，尤其是还在坚守清规戒律的僧人。
如今的建长汁，亦常出现在普通的樱花国料理中，是一道以用料丰富著名的家常菜汤品。
建长汁的做法非常简单简单，泷一自己就会。
将白萝卜、胡萝卜、牛蒡、芋头、魔芋等根茎类蔬菜洗净、切块。
先用色拉油翻炒，然后放入海带抽汁的锅里，水煮至熟透。
后再放入用手掰成小块的老豆腐，最后视个人喜好放入盐、酱油或者味增料以调味。
看起来，樱花国的僧人料理，恰恰是随料随做、随缘粗放的，以不浪费手头的每一份食材为基本原则。
甚至把废料弃材用简单的方法做成可口的饭菜。
即以“生、煮、烧、蒸、炸”之“五法”做出具有“青、黄、赤、白、黑”之“五色”的佳肴。
“禅法里的那句“化腐朽为神奇”，就是这样。”
泷一默默念叨了一句。
单从口味上来说，这种料理如果往那些‘无肉不欢’的荤食主义者来享用，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就会是一种煎熬。
如今的樱花国，素食早已不再是佛教徒的一个标签。
相反，可食酒肉成为许多僧人最引人瞩目的特点。
甚至，喜欢起早，有良好生活习惯的僧人这个职业，成为了年轻女性最青昧的另一半职业人选。
“我在来之前，在网上搜索过关于寺院里的饮食，显示出来的结果是官方称这些饭菜为‘精进料理’。
而外人认为寺院里的饭菜就是素食，说到这里，学长，是只有在寺院以外的无肉饮食，才能算真正的素食吧？”
眯着眼睛各自嗅了一下每一道食物上的香气，泷一并没有其他游客那样对这些菜色抱有偏见，直接捧起了碗筷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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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章 一杯素酒勾起的茫然
和僧人共同进餐，是一件十分磨练脾性和耐心的事情。
起码，你不会见到一名僧人在吃饭的时候，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感叹声。
假使这顿进食中，彼此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甚至连碗筷的声音，都很微弱。
你便会觉得，自己是在面对一个仿似毫无感情色彩的机器。
每一粒的米，每一口汤......就像他们平时说话那样。
细嚼慢咽，脸上无悲无喜，不会流露出任何因为味道不错而开心的神态。
这种画面看起来很奇怪，若不是人类必须依靠食物，来维持自己的新陈代谢。
怕是这群僧人，连进食这种日常必须遵守的东西都会放弃。
精神修炼为主，身体修炼为辅。
“咕噜噜...”
田边宗弘端起桌子上的酒壶，给泷一倒了一杯。
眼下他已经19岁，在樱花国算是成年人，喝酒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这酒，却不是外界普通人喝的清酒，白酒，而是素酒。
以泷一东京大学的高学历，面对这种初次接触到的饮品，也是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想得出它的介绍。
所谓素酒，是一种未蒸馏过的低度酒。
只是简单的将酒糟滤除，余下的酒水放进锅里煮开，保证酒自身不会变质。
有素酒就必然有荤酒，大众生活里喝到的各种酒类饮品，必然经过的工序便是高温杀菌，蒸馏也是不可避免的。
因此，素酒也成为了僧人和尼姑唯一专用的饮品，除此之外，还用于寺庙里去供应神佛饮用。
田边宗弘手里的素酒，便是出自一休寺里的僧人自己酿制。
无论价值，亦或是口感，都要比市场上卖的要真，要正宗。
“请~”
泷一捏着小瓷杯，和对方轻轻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温凉的素酒入口后，第一感觉便是味道很淡。
虽然素酒是酒，但自身发酵时间短一些，酒精含量低乎不计。
放下杯子后，两人再度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顺着刚才提到的话题，田边宗弘这才接了过去。
“在樱花国的文字里，素食这个词更多的是为了对应英文里的Vegetarianis，也就是欧洲的素食主义以及相关文化的影响。”
田边宗弘夹着一块看似普通的白萝卜，放在泷一的碗里。
“但以鱼类为主要蛋白质获取来源，在民众那里却很少跟风奉行。
有意思的是，寺院里经常能够接待来自欧美的素食主义学者，但是来到这里之后，他们却不拒绝生鱼片这种荤食。”
“这是因为，欧美的人吃素，并不是出于宗教信仰或者修行的需要，更多的是为了以减脂为主要目的的长寿健康。
鱼肉这种东西，普通大众都知道它是营养丰富的健康食物，素食主义者选择它们，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