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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2页



        见到我后,他笑着打了声招呼,我也没多客套,把装钱的手提袋塞到烧烤架底下,替他张罗起来。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情况差不多稳住,杨晨递给我一瓶矿泉水问,还没吃吧?我给你烤几个馒头片先垫垫肚。

        我笑着点点头,闲聊似的说:晨子,不行雇俩人吧,旺季还没来,你自己一个人根本忙活不过来。

        “雇人不得花钱呐,有那闲钱给我妹报个英语特长班不比啥强。”杨晨一边往馒头片上洒孜然一边笑呵呵的说:“老爷子咋样了?”

        我从烧烤架底下掏出来手提袋,不动声色的数出来一万五,随口应承:“祸害遗千年,我死他都不得有事的。”

        等他给我烤好馒头片,我同时也把钱递给他,笑呵呵的说:我就不给你出利息了哈。

        看了眼袋子里的几摞钞票,杨晨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一把掐住我手腕,表情从未有过严肃的说:“王朗,我的债不急,但你特么别干傻事,你跟我实话实说到底从哪整这么老些钱?”

        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说辞,利索的回答,老王一直偷摸给自己买着保险呢,钱是保险公司赔的。

        杨晨凝视我的眼睛问:“真的?”

        我硬把钱塞到他手里,嬉皮笑脸的说:“操,骗你我能长寿是咋地,赶紧把钱揣起来,别让人笑话,我还得再去保险公司替老王签几个名,时间早就喊皇上过来一块给你收摊。”

        杨晨站在原地沉寂几秒钟,接着数出来五千块揣起来,将剩下的一万塞进手提袋里,低声说:“郎朗,咱们从小玩到大,你了解我性格,我认钱是真的,但把你和皇上当哥们看也是真的,这五千块钱我收下,给我弟弟妹妹交学费,剩下的你先拿走,想办法还上侯瘸子。”

        我脸上的肌肉抽动两下,刚想开口,摊上刚好有人喊“结账”,杨晨拍了拍我肩膀就小跑着招呼去了,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心里百感交集,随即也转身离开。

        杨晨这个人向来以抠门著称,甭管是在学校处的朋友还是社会上认识的哥们,在他这儿吃点喝点没问题,但谁要想从他手里借钱,困难程度不亚于给太平洋安上防护栏,这回他能主动帮我已经在我的意料之外,刚刚那番话更是让我大吃一惊。

        我随意瞎想着,徒步来到我爸经常去的那家名为好运来的麻将馆。

        麻将馆的卷帘门半拉,里面烟雾缭绕、灯火通明,哗啦哗啦的洗牌声和咒骂、喊叫响成一片。

        一想到待会要跟侯瘸子面对面,我身体就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没办法,人的名树的影,侯瘸子从我们这片的名声实在太响了,我没敢直接往里走,而是回头蹲在马路牙子上点燃一支烟,寻思着让自己冷静一下。

        一根烟才抽到一半,从马路对面的西餐厅里突兀的走出来俩人,竟是江静雅和刚刚接她的那个“韩国欧巴”,江静雅搀着他的胳膊,两人关系亲密,她猛地一抬头正好看到蹲在马路牙子上的我。

        我嘴里的香烟“吧嗒”一下掉在地上,她瞟了我一眼,接着又看了看我身后挂着招牌的麻将馆,眼中闪过一抹鄙夷,随后就钻进了韩国欧巴的迈腾车里。

        我苦笑着捡起来黏上灰土的半截烟,心说,这下她恐怕对我的印象更差了,转念又一想我俩本身就毫无交集,我为什么会在意她的感觉呢?难不成我还对人家有啥非分之想呐。

        我使劲嘬了两口烟嘴,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径直走进麻将馆。

        可能是看我岁数小,一个伺候局儿(看场)的光头青年挡住我去路,问我找谁。

        我客气的说,我找侯爷。

        他不耐烦的叼着烟卷呵斥:“侯爷不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

        我摇摇头,仍旧态度谦卑的说:“我是来替我爸还钱的,我爸叫王海洋。”

        “王海洋?”青年迷惑的重复一句,似乎根本没听过我爸的名字。

        旁边麻将桌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娘们仰头喊:“王海洋不就是街口修鞋配钥匙那个破鞋头子嘛,逢赌必输,听说昨晚上在你们这儿输了十多万。”

        青年这才反应过来,拖着长音“噢”了一声,斜楞眼睛打量我:“你是破鞋头他儿子啊?”

        我皱了皱眉毛干笑着点点脑袋。

        “说你还鸡八不乐意了。”他抻手扒拉我脑袋一下,笑呵呵的摸出腰后的对讲机喊:“侯爷,破鞋头他儿子来还钱了。”

        对讲机里一阵“沙沙”的响声,几秒钟后,一道声音嘶哑的男声说,带他进来吧。

        青年朝我摆摆手,拎着我往对面的暗门走去。

        过了暗门,是一条三米多宽的走廊,走廊大概能有十来米长,墙壁两边有四五扇门,路过那些房门的时候,隐约可以听到里面搓麻将的声音,估摸着应该属于麻将馆里的雅间。

        将我带到最后一扇房门,青年直接推开门把我让进去,随后他又“咣”的一下关上房门就离开了。

        屋里摆了张自动麻将机,四个中年正凑成一桌在打牌,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三四个年轻小伙,让我意外的是那天在网吧门口扇了我一巴掌的李俊峰竟然也在,不过他好像没认出来我,只是瞟了我一眼后,就又继续低头玩手机。

        侯瘸子坐的位置正冲门口,他估摸着四十来岁,个子不高但是异常魁梧,短平头,一脸横肉,额头正中间有颗黄豆大小的痦子,穿件纯黑色的半袖,左胳膊上盘着一条藏青色的恶蟒纹身。

        见我进门,侯瘸子叼着烟,一边打麻将一边抬头看了我一眼问:“你爸怎么没过来啊?”

        我心里咒骂一句明知故问,但脸上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缩了缩脖颈小声说:“他住院了。”

        侯瘸子森然一笑,随手抛出去一张牌,仰头看向我问:“钱都准备好没?”

        我紧张的咳嗽两声说:“侯爷,我们死凑活凑就借到四万四,多一分也拿不出来了,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说着话,我把手提袋放在脚边,朝他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

        “四万四?”侯瘸子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我脚边的手提袋冷笑说:“这钱你是怎么拿过来的待会还怎么拿回去,钱不用还了,让你爸把你们家的土地证给我送过来事儿就两清了”

  539  我想你了

        17年,我因为跟同学打群架被学校开除了,家里条件有限,也没办法帮我转学什么的,所以从学校出来以后,我就直接被我爸扔到县城他一个朋友的汽修厂去当学徒工。

        初入社会,我没有任何沮丧,反而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兴奋,至少再也不用听烦人的abc,也不用去死记硬背那些该死的文言文,心说必须得闯出份天地让我爸好好瞧瞧。

        可好景不长,干了差不多半个月,我开始有些受不住了。

        汽修厂的工作特别的乏味,我每天除了跟在大师傅屁股后面拧拧螺丝、收拾工具,就是给一帮老维修工们干杂活当跑腿。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修理厂老板的侄子还特么动不动就使唤我,平常总让我给他跑腿买饭买烟。

        修理厂的老板姓刘,他侄子叫刘琪,今年十八岁,跟我年龄差不多,同样也早早辍学,在修理厂帮忙,可人家跟老板是实在亲戚,就算啥也不干,照样没人敢说什么。

        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们几个学徒工在干活,刘琪跟个领导一样从边上指手画脚,稍微哪干的不好,他张嘴就骂娘。

        这刘琪平常最大的爱好就是从网上拍小视频、搞直播,虽然没啥人气,但乐此不疲,整天故意把自己抹的脏兮兮,然后捧着破手机,冲着屏幕抻张鞋拔子脸吧唧嘴:“修理工的一天开始了,支持的老铁们帮我点个赞。”

        要么就是神神叨叨的对着手机屏幕念些人畜不懂的鬼玩意儿,什么“一人我饮酒醉,喝醉之后把驴睡”

        天天跟魔怔了似的跟我们讲要当个出类拔萃的网红,拔不拔萃咱不清楚,反正每回他叔瞅他的眼光都挺心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