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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无法说出口的话


  弦月似弓。
  叶星阑打了个哈欠,正要睡觉,外面又骚乱起来,他不耐烦了,掀起帘子。
  “都在吵什么?”
  “少爷,”管事的忙向他行礼,“不知哪里冒出个书生,非要向咱们买马,还一买就是三匹......”
  “人家要买,卖给他便是,明儿到了镇子上再买几匹不就行了。”
  “可这都是银子啊!”
  叶星阑不耐烦了:“是我们叶家的银子,你心疼个什么劲儿?人家又不是不给钱!”
  管事的一噎,心里暗骂他没脑子,叶家的马可都是好马,路上不知能载多少货物呢,去镇上能买到什么好的?这么下去,叶家迟早败在他手上。
  但主人都发话了,他一个伙计也无法可想,只得不情不愿地卖了马。
  顾明州道了一声谢,不再多言,上了马便走。
  两个小厮跟在后面,满心叫苦。
  这都没日没夜地跑了快五天了,赶上了本该花费十余天路程,累死了两批马,顾明州怎么一点都不需要休息啊?
  好在这次的马脚程快多了,比预想的要更早到达目的地,一个小小的村落。
  小厮再也受不住了,连说带劝,好歹将顾明州劝住,找了个农家睡下了。
  冷冷的月光洒在地上,顾明州身体已经极度疲惫了,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白雨信替他挡剑时濒死的面孔。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刻意地不去回忆,此时极度的不安之下,那天的画面却越发清晰。
  那时他已经年过三十了,正当壮年,白雨信比他小一岁,因为身体底子差,看着总有些孱弱,倒在他怀里时轻得像片云。
  “别再做那些惹人恨的事了,你瞧瞧,这都是报应。”白雨信满身是血,轻轻地说。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回答的是:“你管不着,谁让你过来挡剑了?”
  他只是很震惊,完全想不到白雨信会扑过来。白雨信素来高傲,对他尤为刻薄,顾明州自然也温柔不起来,不是挖苦讽刺就是针锋相对。
  哪怕在这个时候,他都改不了平日里的相处模式。
  白雨信听了,脸上露出一抹似苦涩又似认命的笑,顾明州一辈子都忘不了他那个的表情。
  丧礼办得很简单,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富甲天下的财产。人一死,竟然那样干净,什么牵挂也没有,可见此人活着的时候有多么孤独。
  有人在灵堂上问他,打算把白雨信葬在哪里。
  “他是我的妻,自然葬在顾家。”顾明州神色很平静。
  那人脸色一黑,克制道:“公子生前说过,死后想葬于海中......”
  “他还真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顾明州冷笑,“谁准他这么走的?”
  “顾明州,你不就是当了个臭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人瞬间就炸了,“公子活着的时候就与你和离了,你们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替他做主!”
  旁边有人拉他:“阿才,你冷静点,别在公子的灵堂上闹。”
  顾明州这时候才认真地看了他们一眼,认出他们似乎是白雨信的得力手下。
  白雨信人都死了,他的手下没有一个提钱的事,只想着补足他生前所有遗憾,可见白雨信威信之高。
  阿才强忍住一拳砸上去的冲动,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首辅大人与我们公子宿有积怨,但现在人已经死了,就让他好好的去吧,小人求您,放公子一马!”
  不知道为什么,顾明州心头窜起了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细细发颤。
  可他面上仍是一派沉静,甚至是冷漠如霜的。
  “放过他?不过是葬入顾家,怎么,你觉得太为难他了?不如把他叫起来,亲口问问,这到底是不是为难!”
  阿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呼地一声,寒风卷入灵堂,烛火忽明忽灭,仿佛真有亡魂在哭诉着什么。
  “是我愚钝,顾大人这样恨公子,怎么会放过绝佳的好机会折辱他呢?”阿才惨笑一声,“当初我还劝公子表白心意,如今看来,公子实在太明智了。”
  “顾首辅英明啊,当真是大获全胜!”
  漫天大雪簌簌落下,顾明州坐在圈椅上,屋里又银丝炭火,他却僵得像一块冰。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白雨信喜欢他么?顾明州简直要笑出来了。
  怎么可能呢。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更令人厌恶?难道白雨信以为替他挡了几剑,他就会喜欢上他了?当真可笑。
  顾明州扯了扯嘴角,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就因为阿才在灵堂上说的几句话,顾明州当即下令,让人将白雨信在府上留的东西全部毁去,除了墓碑,不准留下丝毫痕迹。
  丫鬟捧了件破旧的衣裳过来,问他要不要丢。
  顾明州脸色大变,一把夺了过来:“谁让你动这个了?”
  “因为您说白公子留下的东西一件都不要留,”丫鬟战战兢兢,“这也是白公子送的。”
  当初顾明州刚刚考上秀才,进京赶考。到底是穷乡僻壤里来的,打了补丁的衣裳总是被人笑话。
  白雨信知道了,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便买了一件崭新的衣裳送过来。
  顾明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嘴上对白雨信从不客气,这件衣裳却穿了又穿。做了官以后买了不少光鲜亮丽的绸衣,这一件却总是舍不得丢。
  算一算时间,都已经是十二年以前的事了。
  一股毫无预兆的疼痛涌了上来,如同针尖扎在心口,顾明州忽然间想到,白雨信死了,他已经死了。
  正因为他死了,所以顾明州什么话都说不得。
  为什么不愿让白雨信的尸身远离顾家?
  为什么不能像对待任何一个政敌一样轻松地放过他?
  若真的恨他,又为什么总是舍不得丢掉他送的东西?
  顾明州已经不能再想,也不敢再想了。
  “公子,公子,醒醒。”
  顾明州猛然惊醒,从那股窒息般的疼痛中挣出,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冬柏说:“公子,咱们该上路了。”
  天色已经大亮,顾明州抹了把冷汗,垂下眼睫。
  这一次,他不会再弄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