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她的一双杏眼尤为明亮，好似碎着有光，晶莹剔透。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
明曦很难不惊讶，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尤其还是个掌控欲很强的帝王，他居然能容忍自己的妃子心里装着其他的人？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还有她爹的擅作主张……
往皇帝跟前安插人，这是犯了大忌讳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越离夙但凡有点野心，也绝不可能毫无芥蒂。
思及此，明曦不禁有些忐忑起来，她似乎不该谈论到这个话题的，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她心里懊恼，脸上不由也流露几分情绪。
面对她的忐忑不安，越离夙瞥了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他眸光落在前方，酒楼被包场，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也没有不长眼睛的敢在这时候来打扰。
有些话，他也觉得是时候让她知道。
“针对丞相往宫里安插人的事……”
明曦屏住了呼吸，饶是伪装的再好，也忍不住泄露了一丝紧张。
紧接着，头顶落下一声轻笑，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
“早在朕登基的时候就知道，各方都会往宫里送人以稳固地位，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最初进宫的那批人，没一个是朕自己想纳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算平静，神情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明曦却莫名从这话中品出了几分辛酸。
贵为帝王，却连娶谁都不能随自己心意。
就连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也是被强塞给他的。
她这么想着，嘴撅了起来，心里莫名堵得慌。
可没什么好遮掩的，事实的确如此。
最开始的时候，越离夙对她可从未有过好脸色。
她倒也能理解。
越离夙的态度倒也坦然，一双眼睛沉着深邃冷静的漆黑，“这是从古至今约定俗成的规矩，没什么好抗拒的，不过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那时他根基不稳，想要迅速地巩固帝位，拉拢世家无疑是最好的方法，尽管那些女人他不喜欢，可还是要娶。
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这条路会布满荆棘。
他说着，侧眸看了一眼明曦，她嘴上几乎可以挂一个闷油瓶，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他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角。
“丞相爱女心切，他的做法朕也不是不能理解……”
“少骗人了，我就不信你当时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明曦忍不住咕哝道。
她心里一直埋了个隐患，丞相府势力盘根错节，在帝京的地位难以撼动，她爹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做将军的大哥，手握兵权。
历史上功高震主的例子有无数，明曦一直都很担心，固然现在越离夙因为她暂时不会动丞相府，可未来呢？
说是有一天他们的感情没那么深了，或者他又移情别恋了，那丞相府岂不是岌岌可危？
如若真如此，还不如早作打算。
她喜欢越离夙没错，可这份喜欢如若要以赔上家人为代价，那她也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明曦怀着自己的小心思试探的问出这句话，越离夙又何尝猜不到她的意思？
她看着娇娇软软好说话，心里却是个有主见的。
他甚至能猜测到，如若有一天他与她家人发生了矛盾和利益冲突，那么势必他将是被舍弃的那一方。
虽然痛恨她的心狠，可不可否认，他也为她这样的果断决绝而着迷。
而她所担忧的……
越离夙低声笑开，语气意味不明，“你父亲大概有些事情并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事？”明曦皱了皱眉，疑惑地望着他。
难道她爹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他抬眼看过来，眯了眯眸，“即便没有你，如若傅家没有犯下滔天大罪，朕也不可能对傅家出手。”
明曦惊得瞪大了眼。
她当然不觉得他这会儿是在说什么情话哄着她。
可这样类似于承若的话……
越离夙眸光微动，嗤笑了一声。
“知道傅家是怎么发家的吗？”
明曦抿了抿唇，谨慎道，“听过一点。”
她爹是先帝在的时候就跟着一起打江山，也算是老臣了，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爹就是太傅，负责教导太子，后来国家动荡，又辅佐登基的太子打江山。
待先帝坐稳了帝位，她爹有从龙之功，自然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肱骨之臣，很得重用。
可到了越离夙这里，他雷厉风行，再加上一朝天子一朝臣，并不愿意看着傅家一家独大，便有意培养多方势力与傅家分庭抗礼，其中就包括她爹的死对头大司马。
傅家虽然辉煌依旧，她爹也是丞相，可比起先帝在的时候，地位还是远远不如的。
不过在外人看来也是很风光。
明曦并不太懂朝局，不过她看过原着，大概还是能分析一点的。
到了越离夙面前就不够看了，她并不敢卖弄，生怕说多了泄露自己的秘密。
越离夙若有所思觑了她一眼，意味不明，“你知道的倒还不少。”
一般的家庭，家里人肯定不会跟女儿家说这么多朝中局势的。
明曦心里一跳，扯了扯嘴角很是敷衍，“那没办法，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
“可你爹没告诉你，先帝曾经留下了一道遗诏。”越离夙说到一半，就见明曦瞪圆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见他停顿下来，不由催促。
“什么遗诏？”说完这句话，她也觉得有点不妥，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我指的是这道遗诏和我家有什么关系吗？”
越离夙既然敢在她面前说，那肯定就不是什么忌讳。
可她的的确确没有从丞相爹爹那听到过。
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遗诏上的内容是，新帝登基，不得对傅家下手。”
见明曦眼睛瞪得更圆了，他慢悠悠补充，“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傅家三代誓死效忠皇室。”
这道遗诏相当于一块免死金牌，只要傅家不作大死，基本上没人能动得了他们。
事实上，他上辈子也的确遵守诺言，没有动过傅家分毫，正是因为他对傅家如此信任，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栽在了傅明曦的手里。
眸光微冷，就听到明曦失神地喃喃道，“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