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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伤痕累累


  “哎,哎别走啊嫂子?我给你捎了根牛骨头来先尝尝鲜,你拿着再回去?”
  甄晦叫嚷着,但渝棠死活不愿意再开门,生怕被别人看见了他唇上深深浅浅的吻痕。
  “真奇怪……”
  甄晦挠了挠头,自己开始啃那根精挑细选出来的肉最多的大腿骨。
  “让我逮着你偷吃了吧!”
  “哎呦喂!”
  甄晦蹲在墙边上儿啃得正香,突然有人从身后重重给了他一勺子,敲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
  只见炊事营的厨子左手执着木勺,右手抄着扳手,打算等甄晦再多啃一口就换扳手敲他后脑勺。
  “这是我专门给小嫂子准备的,谁让你啃了。”
  “你这赖厨子,拿扳手做什么?”
  甄晦骂骂咧咧地揉着后脑勺,“想从炊事班调去机械班?”
  “我卸你车轮子呢。”
  厨子义正言辞道。
  “哦,卸车轮子。什么?你说什么?卸谁的轮子?”
  甄晦品过来味儿后暴跳而起,“你这小兔崽子没事儿卸我轮子干啥!你做饭要用车轮胎啊?”
  “你傻啊,”
  厨子拉着他嘘了两声,“我把车轮子都卸了小嫂子今晚不就回不了峪临城啦?那不就顺理成章地能和大哥一起过夜?”
  “哦……哦!”
  甄晦点头如捣蒜,“没想到你小子想的还挺周全。”
  “那可不,”
  小厨子得意地揩了揩鼻头,“总不能浪费了咱们中午放的那些鳖壳人参羊蝎子不是?”
  “聪明啊!”
  甄晦搭着他的肩膀赞扬道。
  他们哥俩蹲在墙角聊得正欢,殊不知这营房墙壁是一点儿都不隔音,二人喜气洋洋的对话悉数落入了屋内穆京宸和渝棠的耳朵里。
  “这可不是我安排的。”
  穆京宸向渝棠解释道。
  “想来穆先生也不会用这种伎俩留下我。”
  渝棠还端着杯子在漱口,那中药苦得不像是人能喝的。
  “那你今晚要留下吗?”
  穆京宸就侧躺在床上撑着脸盯着渝棠看,盯得渝棠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我家里还有个弟弟……”
  “我会派人去送饭,”
  穆京宸笑得非常讨巧,“也派人在你家门口守夜,总之不会让你弟弟出事。”
  “可明天还要去画室上班,今天已经翘过班了。”
  “就说我把你传染病了,教授不会怪你。”
  “我怕我留在这里才是真的会被你传染。”
  渝棠警惕地看了眼穆京宸的嘴唇,脑海里被刚刚浅尝辄止的缠绵亲吻占得满满当当,不禁又红起耳朵。
  “我不会对你再多做会传染的事情的。”
  穆京宸温声向他保证道,“连咱们营里的那些糙汉子们都知道,我可宝贝你了。”
  渝棠似乎做了一会儿衡量,最终在看到穆京宸仍然呈现出一片疲惫病色的脸庞时终究还是决定多留一夜好照顾他。
  否则按照甄晦那群虎人的鲁莽做法,恐怕小病也会被拖成大病,他穆京宸说不定没死在剿匪路上,而枉死在了自家兄弟手上。
  “那,你们营里有多的被子吗?”
  渝棠腆声问道。
  “被子多得是,”穆京宸知道他这是同意留下了,“就算没有,也可以把甄晦的抢来给你。不过他不爱洗澡,你应该会嫌弃,这样一想,和我一起睡是最佳的选择。”
  “你就不能把自己的被子让给我嘛。”
  “小渝老师忍心让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在寒夜中孤苦伶仃地光着身子睡觉吗?”
  “忍心。”
  渝棠笑得极甜,语气决然。
  傍晚的时候炊事班里揭开大锅,炖肉烤肉的香气便顺着山风绵延数里,椒香辣麻,让人闻着便忍不住咽口水。
  营里的兄弟们对渝棠比对穆京宸还爱戴,甚至大有要将穆京宸踹掉,为小嫂子马首是瞻的态势。
  比如在穆京宸抱怨他们大鱼大肉,不把病人当回事的时候,小厨子果断推了碗清汤面条给他,并且催促道,
  “要不大哥你先自个儿回屋里吃去吧,别碍着我们听小嫂子讲课。”
  “你们听得懂个屁。”
  穆京宸恨不得给他一拳头。
  这群人围着渝棠问东问西,一会儿夸他长得好,一会儿说他有文化,还装模作样地缠着渝棠要听他讲什么审美原理,管它听不听得懂,反正美人说话就是动听。
  这是除了画室之外第二处能让渝棠稍感安心的地方。
  大大咧咧的军汉子们毫不遮掩对他的欢迎和喜爱,而这份好意之中并未掺杂任何觊觎窥探之心。
  只不过渝棠注意到穆京宸大概确实病得很不舒服。
  桌上炭烤入味的山珍海味他是一口也没动,白面条也没吸溜几口,只是抱着汤碗喝了半天葱花汤。
  “累了吗?”
  渝棠见他不如往常有精神,轻声问询道。
  “没事,”
  穆京宸笑道,“看你挺喜欢和他们聊天的,陪你多坐一会儿。”
  “说起来小嫂子你人看着瘦,胃口是真的不小啊……!”
  小厨子记性好,看着渝棠悄悄拽了第三根烤羊排的时候没忍住点了出来。
  渝棠愣了愣,开口回应前手里的羊排被穆京宸接了过去,
  “帮我拿的,羡慕吗?”
  “……羡慕。”
  小厨子识眼色地朝穆京宸比出一个大拇指。
  穆京宸其实早就发现小海棠很能吃,他们在画室时偶尔会一起去校门口吃酸辣粉,邹卫伊吃一碗就饱了,穆京宸要吃两碗,渝棠则能悄悄吃光第三碗。
  不过小海棠似乎不太想让大家知道他能吃,所以穆京宸就自然而然帮他瞒了过去。
  羊排上的肉被穆京宸一块块切下来重新夹回渝棠的盘子里,看着渝棠想被喂食的小猫一样认真又努力地嚼着他喂过去的食物,穆京宸觉得头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因为穆京宸还病着,营里的兄弟们也就没开酒,甄晦看出来穆京宸精神不佳,及时打住了这顿热情过头的晚饭,并提出由他们来收拾碗筷,催穆京宸和渝棠早点去休息。
  “对了大哥,”
  小厨子叫住他俩,“没煮完的药我拿去给你泡了桶药浴,你去泡个澡出身汗再睡觉,保准明早能好。”
  渝棠听了点点头,“渝眠也经常泡药浴,确实有好处。”
  “那你陪我去吗?”
  穆京宸乖巧地眨了眨眼。
  “我又没有生病。”
  渝棠果断拒绝。
  “啊?嫂子你帮他浇浇水冲冲背呗,这会儿大伙都忙着呢,只有你有这空儿。”
  小厨子状似无意地提议道。
  “就是就是,”
  穆京宸赶忙附腔,“小渝老师,我头好疼。身上也没劲,连衣服都脱不动。”
  “……我知道了。”
  渝棠受不住穆京宸这般耍赖,拽着他往澡堂里塞,里头果真已经准备好了一桶乌漆嘛黑的药水。
  渝棠照顾渝眠照顾太久,习惯性地就先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
  穆京宸则非常厚脸皮地站在一旁,张开双臂等着渝棠帮他脱衣服。
  “穆先生,希望你能明白,你只是发烧,而不是残疾。”
  渝棠无奈道。
  “我头好疼。”
  穆京宸假装扶额要晕倒,渝棠拿他没办法,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只得上手飞速帮穆京宸解开扣子脱衣服。
  穆京宸的身材比他想的还要好。
  那是一副极其有韧性的身体,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勃勃强劲,渝棠不敢盯着他看,只得避开目光,胡乱扯开他的衣领。
  “渝老师,扣子在左边,你摸的是右边。”
  穆京宸好笑地提醒他。
  “水汽太大,看不清……”
  渝棠辩解道,更加仓皇局促地扒掉了他身上的衣服,把他往里头推去,
  “内衣你自己脱!”
  “谢谢小渝老师。”
  穆京宸没忍住笑出声,没再占渝棠便宜,知趣地自己脱完了剩下的衣服泡进桶里。
  渝棠捂着眼睛,确认他完全坐进桶里、自己不会看见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后才放下手,而他刚睁开眼就看见了一个该死的木瓢端端正正地摆在他面前。
  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后,渝棠叹了口气,还是抄起木瓢走了过去。
  如果穆京宸再敢在嘴上占他便宜,他就一瓢把他敲晕。
  当渝棠掀开挡帘清晰地看清背对着他的穆京宸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看起来意气风发的少年脊背上是道道丑陋狰狞的疤痕,每一道背后都藏着一次次濒死的厮杀。
  就是这双遍布伤痕的年轻肩膀撑起了大半个边境的安宁,道道创伤如同横亘在山匪与村城间的沟壑,将一切祸乱悄无声息地阻挡在山外。
  “小海棠?”
  穆京宸见他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有些好奇地回头看去。
  “这些,还会疼吗?”
  渝棠鬼使神差地就摸上了他背上的某道伤痕,轻凉的触碰让穆京宸微微僵了僵身体。
  “都是早些年留下的,现在回到城里过好日子,哪里还会疼。”
  “这些都伤在要害处……”
  “既然是往我身上砍,自然要下狠手。”
  “还好你活着回来了,你……”
  渝棠的手指缓缓在他腰背之间的伤疤上游离,他还欲再说点什么,却被穆京宸突然啪的一声抓住了手腕。
  “渝棠,别再摸了……”
  穆京宸的声音里含着几分微不可见的沙哑。
  “我、那个……冒犯了?”
  渝棠以为他是不喜欢被人触碰伤痕,慌忙收回手。
  “不是,”
  穆京宸定了定心神,
  “今天补的有些过火。你摸得我……起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