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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我走出了时间


  万界轮转乃至绝境有两个不靠谱的传闻,说不靠谱,因为根本没有人神相信这是真的。
  第一个传闻,据说黑暗唯一的那个行刑官根本不是祂选的,是人家自己上赶着召唤支配者得来的。
  具体不靠谱的原因除了很少会有脑子不好使的人主动给自己请神,还有就是万界之下口耳相传的召唤支配者那个仪式其实非常糊弄人。有人说仪式一定要凑满九百九十九颗人头骷髅,也有人说要献祭一个岛。说什么的都有,其实大多不过是谣传。
  没有哪个支配者会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回应底下人的召唤,除非是真的缺人用了。但是同样的,若是一个支配者真的有心想要下去,哪怕那个信徒只是随便站在哪个大街上喊了一句支配者的称号,立马就会有东西从天而降。具体示范可以参考秋玹小时候画的那个狗屎图腾。
  第二个传闻,传闻支配者黑暗常用的那个可以被人类发声器官念出来的名讳,是取自某个文明的一本。
  名字是黑暗奶的人类幼崽亲自给取的,那个时候小崽子在看一本名为《魔帝再临都市最强特种兵王之神血时代》的。因为嫌弃黑暗那一长串不可被翻译读都读不出来的支配者原名,所以特地翻了中男主的名字给黑暗取了个人类名。
  秦!九!渊!
  对这两个传闻,无论是绝境还是万界轮转,持有的态度前所未有的统一,就是——纯属扯淡。
  赵以归很久以前也是这么想的,那个时候祂跟黑暗还不是很熟,但仅有的几次见面也使得祂清楚黑暗那家伙是个怎么样的支配者。
  直到此时此刻。
  糊糊赵以归冷漠无比地一路看着传闻中的内容一一成了真。祂开始还十分恶意地试图在秋玹耳边怂恿支配者不可能与低等位面的生物达成通感之类的挑拨,久而久之竟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疲倦。祂甚至头一次迫不及待产生了想要赶快脱离他们身边回到死域去的逃跑欲望,只为了能够不要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两个比在自己眼前腻腻歪歪。
  秋玹在这个时间里待了过久,赵以归就被迫待了多久。
  久到当她终于踏上那辆象征着一切开始的大巴,赵以归甚至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总算结束了。
  祂同秋玹一起回头去看大巴窗户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外面还是草长莺飞的旭阳。但谁都清楚,等到他们看见景物转变为白雪皑皑的那一刻,一切就真的开始了。
  死亡沉默了许久。
  “你现在还是有回头路的,秋玹。”祂重操老本行,“或许那条狗……或许梦魇就是在给你这样一个选择机会,让你能够摆脱命运重新开始,你……”
  “你真的太敬业了。”
  秋玹沙哑着嗓音打断祂,“十年了,赵以归,你不累我还累呢。还有我一直很奇怪一点,你怎么还没死呢?”
  赵以归:“你还真是会说话呢。”
  说完这句,死亡疲惫地闭上那双灰色的眼睛。没有谁比祂自己更清楚自己的情况,两人倒退回过往的时间缝之前,梦魇与黑暗联手将祂挫至了重伤,而在秋玹生活的这个空气中并不存在多少元素因子的世界里,祂根本找不到任何办法来修复自己的意识体。
  赵以归一天比一天地虚弱下去,除非祂在这里寻到其他转机,不然就算两人回去,光是秋玹就能轻而易举地杀了祂。
  “我要没了。”
  秋玹盯着窗外的景物,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紧闭着双眼的灰色糊糊。“敢情您还活着啊?我以为刚才你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呢。”
  赵以归:“……”
  糊糊状的意识体闭着眼睛,祂突然笑了起来,用的是秋玹熟悉的那种,赵以归式特有的笑声。秋玹已经很久没听见祂这样笑过了,在她忙着一点点去重拾过往回忆的光阴里,这坨死亡的意识体长期以来一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苟延残喘存活方式,半点没了过往死神那副肆无忌惮的疯癫模样。
  “秋玹,祂们还没告诉你万界轮转发生的事情吧。”
  赵以归笑够了,慢慢停下来,用一种透支生命式的行将就木声音这样说着。“想要跟黑暗那老家伙走下去,你知道会遭遇什么吗?”
  祂的声音一点一点轻缓下去,直至变成了一种喃喃自语式的呓语。
  “不用觉得吃惊,我的逝去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秋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顾周围游客投来的怪异视线。她皱着眉盯着自她身侧逐渐漂浮起来的一个个透明泡泡,再没有其他人能看见这一幕,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曾经盛名在外的支配者死亡真身逝去的时候,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浮动在周围的泡泡越来越多,泡泡堆积在紧闭的玻璃窗户前,又一个个破碎化成水滴。
  在难以计数浮现的泡泡中,她听见赵以归说着:“秋玹,我在万界轮转,为你跟黑暗准备了一份礼物,哈、哈哈……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够喜欢。”
  刹那间泡泡散尽,除了玻璃窗上一点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水渍。世上再无人知道,死亡消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白昼,如同转瞬即逝的泡泡那样,脆弱无常得惊人。
  死亡说:
  “你看,秋玹,我走出了时间。”
  “……”
  绝境,科拉多裂谷。
  秋玹蹲在裂谷断层的崖底,在随行空间的那堆破烂里找了找,发现最后一个飞行竹蜻蜓已经在上上个世界的时候被用完了。
  她有些头痛地仰头看了眼近乎垂直而下的裂谷,又不想自己吭哧吭哧狼狈地爬上去,只能给临渊发信息看看有没有闲着的人能够过来接自己一下。
  几分钟前秋玹重新回到了梦魇那个即将崩溃的试炼场,她回来的时候试炼传送门已经关了,而梦魇跟秦九渊两个人不知道什么事走得那样着急,小璐说好像是万界轮转出事了。
  梦魇作为试炼场的管理人,临时开后门给她又造了个传送阵在那里,并且叮嘱小璐让她在秋玹回来之后就赶紧回绝境去。
  祂跟秦九渊走得非常急,就好像耽误了一秒万界都得毁灭一样。这让秋玹不禁想到了死亡逝去之际留下的话语,她皱皱眉暂时按下担忧,后脚跟小璐一起又回了绝境。
  给临渊的讯息刚发出去没几秒,秋玹就收到了苍梧等一众同行的回复,无一例外表达的涵义只有一个:终于回来了!
  令她更没想到的是,临渊在公会的行刑官在线率竟然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就连比她更偏激的过场疯子白禾溪,也已经早早回到了公会。
  苍梧让她在科拉多裂谷底下等着别乱跑,公会马上就派人过来,言语间一再重复路上千万别耽搁直接回到公会来。秋玹已经好久没见过苍梧用这样严肃的口吻回消息,跟小璐在裂谷底下面面相觑。
  十几分钟后,江北鹤开着雷鸟98过来了,夸张到哪怕秋玹站在裂谷底下仰视,都能够清晰看见飞行器轰鸣震动的喷射器。而最让她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谁都知道,雷鸟98是临渊唯一的一台公用飞行器,就这飞行器还是大家砸锅卖铁东凑西拼举全公会之力买来的。
  苍梧宝贝它宝贝得要死,宝贝到平常就算有事要用到,也是大家合力扛着飞行器跑(?)。
  秋玹看着雷鸟98啧啧称奇,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惊恐地看向江北鹤。
  “苍梧为什么突然这样,他不会是想要泡我吧?”
  江北鹤变了色的头发直接抽了她一下,“苍梧要泡也是泡老白,你先在老白后面排队吧。”
  “对了说到这,为什么白禾溪也在公会?”秋玹正了正神情,“是不是临渊出事了?”
  江北鹤头发蓦地转为蓝色,冷肃道:“不只是临渊,整个绝境都出事了。”
  ……
  秋玹坐在临渊主客厅的沙发上,这地方原来只有白发跟姜姜他们会占据中央大屏幕靠在一起打游戏。而今天是秋玹第一次看见除了一些新人之外,几乎整个临渊的同行都出现在了公会里,将大客厅围得满满当当。
  “我们还剩多少个人在试炼场里没回来?”
  苍梧站在中间,皱着眉头低声向身边的成员询问。白发翻了翻会员手册,“秋玹刚才回来了,现在还在外面的有两个新人,其中乐哥带着一个,两个人应该在一起。还有萧队,这次是跟灯塔的人一起出去的,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苍梧面色仍是凝重着,他回头朝着突击小队的人低声嘱咐了几句,白发便就又带着一队人外出去了。秋玹一路看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回头跟江北鹤说悄悄话。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不能先剧透一下?”
  江北鹤拿头发丝抽了她一下,背过身去显然不想搭理她。这时秋玹感觉后背被一股巨力戳了戳,她闻声看去,尤希尔岔着腿坐在地板上视线与沙发上的她平视,眼瞳中似是带了点无奈。
  “所有的试炼场都关闭了,秋玹。”
  她这样说道。
  免费章  Homo  Bulla
  拉丁语“HomoBulla”,意思是“ManisaBubble”——人类就像泡泡一样,指代人类的脆弱性。
  赵以归的本体原型是来源于18世纪德国圣弥厄尔教堂的壁雕《吹泡泡的死神》,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搜一下那张图,非常有意思。
  有个说法是,“泡泡其实是死亡的象征,文艺复兴的时候从一个短语‘Homobulla’引用过来的,因为泡泡短暂,虚无,无常,就像人的生命,所以后来的一些艺术表现形式会用泡泡替代死神的镰刀。”
  “吹泡泡”这个行为常理上而言跟一个代表着死亡本身的“神祇”其实是非常冲突的。但是除了“homobulla”这种理解之外,会发现如果那名吹泡泡的“死神”是赵以归的时候,全然就没了这种违和感。
  赵以归本身就是混乱邪恶的最典型代名词,祂没有底线道德,没有任何意义上人为感官的约束,祂甚至没有共情这个概念。祂就像是个踩在他人苦难之上放声大笑的疯子,更甚者,他人的苦难是基于祂的娱乐上才诞生的。
  吹泡泡的死神,我第一次看到那副图片的时候,就感觉背后的象征与支配者死亡特别符合。用泡泡来代替死神的镰刀,荒诞,带着些黑色幽默的滑稽,也贴合得像是为死亡量身定做。很难说挣扎于死亡手底下的一个个肥皂泡泡能否如同曾经某个你知道名字的巫师幻想的一样“飞越死亡”,但有一点从一开始就是无比明确的,那就是死亡不可能共人类的情。
  或许曾经也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无所事事的死神为某个即将逝去的泡泡感到惋惜,但是之后呢?仅仅是诞生类似于“惋惜”的情感已经是最大极限了,要说支配者与其他生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诞生感官情绪的能力之上。
  其实写到后面我甚至有时候会觉得,那些支配者们才是脸谱化最严重的角色。因为祂们诞生之初便如此,祂们被自己的称号框住了,就像死亡生来代表毁灭,欺瞒生来蒙蔽,而荣耀终其一生都是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连诸如赵以归、陆行舟、琪娅拉、沈惊雪这样的名讳,都不过是为了能够让人产生一种对同类的感观而由此诞生的罢了。
  人类总是喜欢将同类认同感施加在他物之上。一副相似的躯壳,一个可以被物种发声器官模拟念出来的名字,会让人时常产生一种,我们就是同类的错觉。
  是真的不清楚其中的差距吗?倒也未必,更多的人是在睁着眼睛装糊涂,怀抱一种或许能够试图感化祂们的侥幸。殊不知,这样的“同化”也许是可行的,而在“同化”成功的那一刻,支配者真的还能称之为支配者吗?
  被同化的一瞬间,死神就不再是死神,死神变成了泡泡的一部分。
  所以在最后,赵以归说:“你看,秋玹,我走出了时间。”这话有两层含义,一是梦魇结出来的那个牢笼桎梏,在其中残喘了十年之后终于突破而出。第二层意思,何尝不是支配者死亡最后的嘴硬呢。
  祂不肯承认自己在被人类的情绪同化,不肯承认自己逐渐诞生的那些、甚至使自身都感到恐惧陌生的情感,就像是故事里森林中的野兽,最后睁眼闭眼全是“人”的影子。沈惊雪曾经说过这个故事是祂知道的最悚然的恐怖故事,因为祂不止一次看见过正在去神化、被拉下神坛的支配者(划掉#尤其是秦九渊这个反水冠军#划掉),赵以归从来不是个例。
  就像秋玹其实也心知肚明,最后的时刻不过是死亡的逃避罢了。她跟赵以归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待了十年,不可能察觉不到死神的转变。但她选择没说,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因为她已经拥有了最好的,她与最好的“神祇”双向奔赴,何必要多费心力在一头纠结不得的困兽身上。
  死亡跟黑暗从来都是不一样的。秦九渊是心甘情愿走下神龛的野兽,赵以归才是那个故事里,逐渐疯魔的困兽。
  写到这里,支配者死亡这个角色算是正式下线了。其实我也挺高兴,至少祂最后没有成为所谓的,脸谱化反派中的一员。
  但是,就像是那句话说的,“在哥谭,小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象征。”
  在绝境,在万界轮转,在所有位面层次之中,人人都可能成为赵以归。只要有生命就有死亡,死亡是不会消失的。
  我没有花很多笔墨来刻画支配者死亡的逝去,无非也是为了凸出这一点。
  人类的生命像肥皂泡泡瞬息无常。
  ——谁说死神的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