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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听到洛擎远的问话,陆知意身体一僵,他来的路上没有遮掩,就算他现在不说,洛擎远不久之后也能查出来。指甲嵌入掌心,疼痛使陆知意恢复冷静,他笑着说:“就是城外的那个园子,皇上赐给我的生辰礼。”
  他没看见,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洛擎远骤然变化的脸色。洛擎远握紧轮椅扶手,前世的记忆缓缓浮现。这半年多来,他其实总下意识避开那个地方,毕竟关于那里的印象,绝大多数是差的。
  除了暗卫司外,前世,那座园子还是他与陆知意的葬身之地。陆知意挖通后山,在荣王府与暗卫司之间修了一条地道。他还记得陆知意说,因为自己做了太多坏事,所以要随时做好逃命的准备。
  那时,他就知道陆知意已经擅自定下他们最后的结局。
  洛擎远记起来,陆知意十二岁时,皇上赐给他这座皇家园林。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一年,他随舅舅去军中历练,一年有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京城。送给陆知意的生辰礼,也是他托旁人带回京城。
  同年,霍秦羽失踪,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前世,直到洛擎远身亡,他都没有查到任何有关霍秦羽的消息,霍秦羽就像是凭空消失了。重生之后,洛擎远顺着前世查到的线索继续追查,还是没有收获。
  虽然洛擎远此前还没发现陆知意去过那个园子,但想到他许多不对劲的地方,洛擎远很难不去怀疑,陆知意与暗卫司的联系比他知道的还要早。他回来晚了吗?他盯着陆知意的眼睛,把人看得忍不住躲。
  “去那里做什么?”
  陆知意摆摆手,一脸无奈道:“还不是焦姣,她和几个朋友想借我的地方办诗会,说是那里宽敞。自从我得了赏赐,就再没去过,估计已经乱得不行,所以今天就带着人过去把那儿整理整理。”
  “原来如此。”洛擎远看起来像是信了,“看来世子对焦小姐很满意,这么为人考虑。”
  “还……还好吧。”陆知意道,“太后身体不好还要为我操心,无论满不满意,我总要做个样子。焦姣看起来不怎么喜欢我,估计过些日子就会回绝。”
  “婚姻大事,的确需要慢慢考量。”洛擎远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不提那些,烦都烦死了。”陆知意起身倒了一杯冰凉的茶水,他背着洛擎远慢慢喝,“对了,今天我去看,发现那里的景致还不错,后山还有温泉,等下个休沐日,我带你去那里吧。”
  “可以。”洛擎远应下。
  “那我这两日再过去好好整理一番。”陆知意想到洛擎远的腿伤,“你现在可以泡温泉吗?”
  “无碍。”
  陆知意顺着话头继续问:“神医师父有说什么时候为你医治腿伤吗,都已经回京这么久,他人呢?”
  “师父说还有几味药材缺失,需要慢慢寻找。如今毒已解,就算腿上有伤,也没什么妨碍。”洛擎远道。
  “是啊,你武功盖世,这点伤算什么。”陆知意撇撇嘴,“谁不知道,短短两个月,洛统领就在禁军营一呼百应。”想到几次溜去偷看,洛擎远身边都跟着不同的人,相同的是满眼写着崇拜,陆知意一肚子酸水咕噜噜往外冒。
  “差不多得了,别人说就算了,你也好意思吹嘘?还在我面前说。”洛擎远失笑。
  “才不是吹嘘,在我心里,你本来就最厉害。”
  陆知意见好就收,与洛擎远说起了京中趣事,气氛还算和谐,洛擎远也没继续追问暗卫司的事情。
  生怕洛擎远不相信他的话,次日,陆知意还特地带着焦姣过来与他解释。欲盖弥彰,洛擎远在心里评价。他目送陆知意与焦姣离开,又过一会,洛擎远换了一辆低调不显眼的马车,朝京城外飞驰而去。
  园林外,招福已经垂首在那儿候着:“世子,还是审不出来。”
  在晏帝面前告发的人是荣王府里的老仆,比齐霜进荣王府的时间还要早,如今,他一家人都还留在荣王府。陆知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几乎是在荣王封王建府时,那老家伙就往荣王府里安插了人手,这是做了多少坏事,才一个人也不愿意相信。
  谁料到,又有人买通了老家伙的探子,真是狗咬狗,一场好戏。
  陆知意一路穿过长廊,满目好风光,却没人愿意去欣赏。
  扶手上刻着一个标志,若是有人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个标志出现在大晏许多地方。过了数百年,其实暗卫司最重要的不仅仅是那群武艺高超、神出鬼没的暗卫。
  他们同时还掌控着大晏暗地的情报网,这一部分才是晏帝最想要的,也是秦枫荷当年交给晏帝的东西,条件是换秦家不知情之人平安。她交出去的时间也不是去世前,而是成婚当日。
  秦枫荷明白,秦家世世代代为大晏皇室沾满人命,迟早会走到鸟尽弓藏的地步,尤其碰上如今这位满心猜忌的君上,更加无法得善终。好在,秦家早有准备,随着时间推移,就连秦家主脉这一支,大部分人都不再接触暗卫司。
  就算将情报网交给晏帝,秦枫荷也留了心眼,她将真正号令整个暗卫司的密令留给了小儿子,还在去世前通过身边晏帝留下的探子透到他耳朵里。就算这样说十分危险,但至少能暂时护住他们的命。
  秦枫荷完全不相信晏帝,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将所有底牌交出去,那就意味着,她,两个孩子,还有秦家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正因为如此,晏帝这些年才会有所顾忌,不敢明着苛待陆恪行两兄弟,只满心算计,希望他们反目成仇。晏帝从不相信皇家有兄弟亲情存在,他与那些一母同胞的兄弟,最后不也是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一只白鹰俯冲而下,停在陆知意肩头。
  从园子后门出来,再穿过山谷,面前的景致豁然开朗。数条路交织又分离,路面看似平坦,实则布满各类机关。如果有人不小心闯入,都不需要暗卫出手,就要褪下一层皮。
  再继续往前走,陆知意闻见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不能习惯这个味道。他手指抚过腰间的香囊,里面刚换上叶子送过来的香料,由洛擎远亲手所制。
  其实陆知意并不害怕洛擎远知道他的身份,他怕的是,洛擎远会因此疏远他。他一直明白,洛擎远希望他无忧无虑活着,不掺和进任何阴谋诡计中。他伸出手,双手素白干净,一看就被精心护养着。
  当初,他被陆恒在冷宫关了一夜,手上脚上都生了冻疮,又痛又痒,被他挠出横七竖八的血痕。那时,洛擎远刚跟着师父学医,熬了好几夜给他配置了药膏。后来每一年,隔些日子,叶子就要送来一堆瓶瓶罐罐,荣王与齐霜笑话他比别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要娇贵。
  因为害怕磨出茧子,就算进了暗卫司,陆知意也不肯习武,无论握刀还是执剑,都有可能伤了手,所以最终他只学了轻功。可惜无论他如何精心保护,这双手还是会变,偶尔做噩梦,陆知意会看见他的手变得粗糙可怖,沾着不同人的血。
  若有朝一日,洛擎远知道他其实是个满手鲜血的疯子,大概会彻底失望,然后立即远离他吧。陆知意笑容苦涩,心道,那我还是要继续缠着你,无论是生是死。
  地牢里燃起两排火把,木质刑架上绑着人,看着约莫五六十岁,破烂的衣衫下全是鞭痕。陆知意看着那张不复熟悉的脸:“吴伯,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世子难道想屈打成招?”吴伯的笑声回荡在地牢,“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荣王意欲谋反。”
  陆知意连眼神都没变一下:“听说你新添了孙子。”
  “是又如何。”吴伯道,“我可不止一个孙子,不像荣王,还有世子您,已经是断子绝孙的命。”
  “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陆知意笑意盈盈,“我说的可不是王府里的那些孩子,据我所知,几个儿子都是你收养的弃婴。这些年,你送去河州的东西倒是不少。”
  地牢的另一端,忽然远远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没一会,那哭声就停了,似乎是孩子又被人抱远。
  “地牢阴暗潮湿,实在不适合婴儿久待,吴伯,难道你以为自己死了就能保全家人吗?”陆知意道,“我这人睚眦必报,那个孩子哭得我心烦,他能活多久,全赖您一句话。”
  吴伯发疯一般挥动胳膊,带起沉重的锁链:“陆知意,你不得好死!”
  “我的死法,暂且不用你关心。吴伯还是先考虑清楚,你该怎么死,你的儿子孙子又该怎么死。”陆知意叫来招福,“先缓一缓,别真把人打死了,明日我过来继续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