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
月落天白，终于感到有点饿的沈渝换了套帽衫，赶着在早餐摊变得热闹前出去买一份热乎 早饭。
“要个原味的。”沈渝扫了煎饼果子摊位的二维码，把钱转过去后就站在一旁等。
老板是个热情的山东人，看沈渝一个人，还这么早出门，又是他今天生意的首单，干脆就做了个加量不加价的豪华版，一边做还不忘拉着沈渝胡罗罗：“俺家的金兵果子忒好吃咧~俺平时都不在这片儿出摊，嫩今个儿算赶上了。”
不愧是好客山东，沈渝打了个盹，再回过神来，老板都开始问候他祖上是哪里的人了，还问他在哪里工作，谈恋爱没得，他有个小女儿，可以介绍一下。
沈渝哭笑不得，本想打包带走，但架不住老板的招呼，只好在旁边的小桌子旁坐了下来，老板中途还怕他噎着，又送了杯甜豆浆，还问他要了联系方式，说他这人面善，值得认识一下。
天渐渐亮了，煎饼摊前的生意也多了起来，忙不过来的老板终于没有继续找沈渝唠家常了。
许久没和人说过话，虽然大部分没听懂，但对沈渝而言，倒也不是多糟糕的体验。
连续几天没怎么进食，沈渝的胃早就已经饿得萎缩了，不能吃得太快，也不能吃得太烫，他只好坐在位置上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
煎饼摊旁支了几张桌子，供客人吃，但因为要应付城管检查，随时要收摊，所以准备得桌子不多，但前来买早饭的人却不少，很多时候都需要客人拼桌。幸好医院在老城区，周围这片儿没什么年轻人，正处于舆论中央的沈渝也不用太担心被人认出来。
他低着头正小口喝着豆浆，刚落座他对面的人突然开了口：“欸！沈渝，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沈渝听清楚在喊他的名字。他惊讶地抬起头，下意识挡住脸，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笑着看他。
此人居然是早些时候退了圈的邢骍旼。
沈渝没想到两人会以这种方式重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打招呼，愣在了原地。
反倒是邢骍旼主动提出换个地方聊。
两人来到一家比较安静的咖啡厅，沈渝点了杯冰美式醒瞌睡，而邢骍旼则点了一杯热牛奶外带一杯热可可打包。
看到沈渝露出疑问的表情，他笑着解释：“我爱人比较喜欢喝这家的饮品。”
沈渝想起邢骍旼曾晒过他和他女朋友的合照，没想到两人关系进展得这么快，都以爱人相称了，问道：“你们已经结婚了？”
“还没。”邢骍旼说：“但也快了。还在和对方父母沟通，如果顺利的话，下个月就求婚，然后选个好日子定下来。到时候可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当他提到结婚的时候，整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如此坦坦荡荡，让沈渝着实羡慕。又忍不住想到第一次见齐警宇父母的时候，齐警宇也是这样的表情向他妈妈说两人想要结婚的安排。
许久不见，也没怎么关注朋友圈，沈渝发现邢骍旼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听说是回到了老本行，当起了医生，也难怪看起来比之前稳重多了。
“最近怎么样？”邢骍旼和他的遭遇差不多，他难免会同病相怜，现在隔行如隔山，也不知道邢骍旼在娱乐圈混了那么久还能不能习惯普通人的生活，“在哪家医院工作啊？”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邢骍旼惊讶了一声，指了指马路对面两人刚过来的地方，“我就在这里上班，儿科。”
沈渝没想到会这么巧，念叨叨地重复：“儿科好啊，儿科好，你要是有了小孩，也会比较方便吧？”
邢骍旼搅动着手中的茶匙，突然笑出了声，“我们俩大男人生什么小孩，领养一个还差不多。”
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沈渝惊得下巴都掉了，“啊？你不是和女生在谈恋爱的吗？难不成已经分手了？”他明明记得邢骍旼的恋人是个女生啊，长得很漂亮，气质也很温柔。
邢骍旼看起来并不奇怪沈渝的表现，习以为常，淡定地解释道：“他是我的初恋，开始是他，现在是他，未来也只会是他。我爱人确确实实是男的，只不过他喜欢穿女装，平时也喜欢故意发女装的照片，以看别人的反应取乐。”
沈渝还是有点存疑，直到邢骍旼拿出了两人同是男装的照片，以及他男朋友在健身房拍的上身照。
沈渝：“…………”终究是他见识短了。
刚认识秦怀玉的时候，因为他雌雄难辨的长相，以及偏女性的名字，他们班上的人都以为秦怀玉是个女生，直到课间上厕所，他们在同一间厕所相遇，对方掏出来的家伙比他还大的时候，邢骍旼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世界的参差。
如今他跟着秦怀玉学坏了，也想看看这些人在知道秦怀玉不是女生而是个猛男的时候的表情。果然很精彩。邢骍旼终于明白了当初为什么秦怀玉明明有机会解释自己的性别，非不说，就是要让他们自己发现的乐趣。
邢骍旼继续说：“他不是本地人，是南城的。最近我俩就是在做他父母的工作，他父母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养这么大的儿子居然喜欢男的，还有穿女装的癖好。但我一点都不担心，只要是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
同性婚姻具有法律效应其实也不过是近几年刚通过实行的，在思想比较落后的地区，以及部分还不能接受的长辈面前，同性想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还是需要克服一些困难。渝城算是同性婚姻最先试行的地区，所以整体氛围还算和谐，而南城则是国内传统男婚女嫁思想占主导地位的城市，也难怪他们俩的感情不被秦怀玉家长认可。
但看起来邢骍旼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那如果对方父母始终不答应呢？”沈渝忍不住问出了最坏的打算。
邢骍旼毫不犹豫地说：“那就算了呗。反正日子也是我和他在过，只要我们俩开心就行。他本来也不打算告诉他父母，只不过因为我想要得到两方家长的认可，他才主动出了柜。所以现在只要他什么时候愿意，我们俩就什么时候举办婚礼，人多一点就多准备几张桌子，少一点呢，就少准备几张桌子，反正都是交给婚礼策划。”
明明并不是说的那么容易，沈渝却看不出邢骍旼脸上有任何烦恼，仿佛除了他俩，一切都是浮云。
但对沈渝来说，更多时候是说着容易，做着难。
看着表情不太明朗的沈渝，邢骍旼反问道：“你呢，最近怎么样？还是像以前那样不自信吗？”
对于邢骍旼直白的评价，沈渝愣了一下，指着自己说：“那么明显吗？”
邢骍旼点点头，毫不拐弯地说：“明明挺优秀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是怀疑自己的能力，做事情也畏手畏脚，施展不开，还挺明显的。”
沈渝苦笑：“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前两天的事，我也看到了。我相信和你没有关系。”邢骍旼虽然已经和娱乐圈没关系了，但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再怎么躲也躲不掉，但幸好，他发现沈渝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心思反而落在其他地方。“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就看你现在的公司想怎么处理了。”毕竟两人都是被原来的老东家给坑过，知道一般经纪公司对于丧失利用价值的艺人会采取何等处理方式。
“嗯。”沈渝轻哼一声，“都是他们在处理，我没有过问。”和曾经的同事谈论自己的黑料，倒是有点奇怪。
沈渝这句话也相当于肯定了新经纪公司的能力，邢骍旼也算是放心了下来。
“还是单身吗？”邢骍旼问，看沈渝并未直接作答，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还是说已经脱单了？”
沈渝微微点头：“算是吧。”
他和齐警宇的关系确实比较复杂，但总归来说他也算是有婚约关系的人了，不但如此，还有个便宜儿子。
看沈渝如此犹豫，邢骍旼继续问：“对方是男人吗？”
“嗯。比我小。不是圈里的。”
看着眼神闪烁的沈渝，邢骍旼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你该不会还在质疑对方为何会喜欢你吧？沈渝，你还真的一点都没变啊。”
两人还在一家公司的时候，就曾有人向沈渝表过白，邢骍旼看沈渝拒绝了那人，本以为是不想耽搁事业，结果没想到沈渝居然是不理解那人比他优秀，为什么还要喜欢他。过了这么久，没想到沈渝还是这样的想法，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邢骍旼不禁摇头。有的人普通但自信，但有的人优秀却自卑。
在邢骍旼的追问下，沈渝不得已交代了他和齐警宇的事情，包括两人从认识到现在。说完，压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沈渝居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在这之前，他从未给第三人说过两人的事情，毕竟太过荒诞，而且他心里也没有底。
邢骍旼听完，缓缓问道：“沈渝，难道你没察觉到不仅仅是他单方面喜欢你，而是你也喜欢他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渝怔住了，微微皱眉，低语道：“我也……喜欢他吗？”
沈渝似乎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总是觉得齐警宇对他的好是一种施舍，他虽然受着，但始终有种不踏实感，心里总是有道声音在告诉他，不能陷得太深，如果哪一天齐警宇突然就不想施舍了，到时候受伤的就只有他了。所以沈渝出于保护自己，选择性逃避这个问题，把自己排除在外。一旦正视，沈渝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早动心。
果然，没有潜移默化的习惯，只有视而不见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