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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两个人的秘密


  温长岭在16岁那年遇见11岁的祝南疆。
  那时他正在从中学校回家的路上,途径三德里,突然看见弄堂尽头的石板阶上坐着个小孩。
  这附近因为临近江南印刷厂,大多为工厂职工居住。温长岭身为印刷厂老板温成儒的独子,和这一条路上的人家都颇为熟识,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小孩儿。
  他是哪家的孩子呢?
  温长岭存着好奇上了台阶。那孩子一动不动地坐着,后背靠墙,人到近前才如梦方醒似地猛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温长岭看到了一张脏兮兮但极其秀丽的脸,长睫毛下是怯生生略带惊恐的眼神。然后他便笑了,像是在安抚对方似的,用一种缓慢的极其柔软的口吻道:“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孩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但似乎也并不厌恶他的靠近,甚至往角落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块空来。
  温长岭接受了这份无声的邀请,摘下书包与他并排在石阶上做下。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能从对方嘴里获得哪怕只言片语,尽管他问了很多很多个问题,并主动拿自己的故事作为交换。
  天黑了。在离开前他甚至怀疑这孩子压根就是个哑巴。
  .
  第二天傍晚小孩又出现在了那里,之后的几天都是。
  温长岭开始习惯在放学路上花半个多钟头的时间在弄堂里逗留,唱独角戏似地跟他说说话。
  起先他怀疑对方是住在这附近的某家人家的小孩,但回到家里同父亲问起来,又得知厂里没有哪个职工家里有这么个孩子——十来岁年纪,模样好看,但不会说话。
  温成儒想要亲眼见一见那孩子,温长岭却又撒谎说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的不想让父亲靠近那条弄堂。那条隐蔽的弄堂,那排狭窄的青石阶,应该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七八天后他如愿以偿从那小孩口中听到了第一句话,同时也终于知道对方并不是个哑巴。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温长岭逐渐知道了有关对方的很多信息。比如他名叫南疆,并不住在宝山路附近,白天在私塾上课,放了课却不想回家,因为家里人不喜欢他。
  “南方的南,疆土的疆?”
  “嗯。”
  “姓什么呢?”
  “就……叫南疆。”
  “南疆?”
  “南疆。”
  温长岭猜测对方是个家境拮据在私塾里遭人欺负的受气包,因为他穿的衣服虽然料子不差但总不那么合身,而且从头到脚都不怎么干净。
  出于怜悯,他常常从家中拿一些糖食糕点带在身上,回家路上遇见南疆便掏出来给他吃,有时候是红糖饼干,有时候是亲戚家送的萨其马。
  南疆似乎很是贪嘴,总也来者不拒,给多少就吃多少。温长岭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于是每天兜里带的东西越来越多。
  他一直都想要一个弟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想一直想到了15岁。可惜母亲过世得早,父亲又整日忙厂里的事,他的整个童年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如果有个弟弟就好了。他看着身边嘎巴嘎巴嚼饼干的男孩,心里头暖烘烘的。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就看到了对方领子底下的伤。
  “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哥哥。“
  “哥哥?“
  “不是亲的。“
  温长岭立刻就明白过来,沉默良久之后叹了口气:“如果是亲的,怎么着也不至于这样。“
  “亲哥哥,是什么样的呢?“祝南疆问。
  “亲哥哥会对你好,给你买好吃的,陪你玩。“
  “跟你一样?“
  “对,跟我一样。“
  天色暗了。温长岭跟往常一样起身抖抖裤管:“我回家了,明天见。”
  祝南疆垂头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温长岭下了石阶之后觉得有些古怪,于是又回头看他:“你也该回家了。“
  依旧没有反应。
  “要我陪你走么?“
  “……哥哥,你带我走吧!“
  “南疆?“温长岭诧异地看着他站起来,脚高脚低地一路走下石阶:”南疆,你的腿怎么了?“
  “我怕。“
  “是你哥干的?“
  “我不想回家。“
  “好,好……不想回就不回。“温长岭上前捉住他的一只手腕,“告诉我,你的腿怎么了?“
  “走路的时候摔的。”
  “自己摔的?“
  “嗯。”
  温长岭觉得南疆没有讲真话,但既然他不肯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背过身去蹲下,他将把书包挪到胸前:“来,我背你,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祝南疆出神似的立在原地不动,片刻过后倾身用胳膊轻轻圈住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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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长岭将他一路背到了宝山路北段的自己家中。
  温成儒还在厂子里没有回来,家中只有刘妈在准备晚饭,看见温长岭带了个陌生孩子回来也不见怪。
  “少爷这么晚回家,果然又是在外头胡闹。”
  “我的朋友……“温长岭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句,牵着祝南疆进了院子。
  他平常就喜欢跟左邻右舍的弟弟妹妹玩耍,没少把人往家里招待,职工家的小孩也都认得他。因此刘妈只是远远看了两人几眼,就又接着洗菜去了:“别耽误人家吃晚饭!“
  温长岭将祝南疆带进卧房,又去客厅给他冲了碗藕粉。
  他那衣服实在是太脏了,不好意思沾着床或者软皮垫子,就很自觉地寻了个小板凳坐着。温长岭看着觉得可怜,但也确实担心留下污迹受父亲责怪,因此只好由着他去。
  “塾里的老师不管管?这个样子下去怎么行?”
  小心翼翼地卷起祝南疆的裤管,他想看看他脚上伤得如何,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细瘦的脚踝在踝关节处略有些肿胀,皮肤雪白,只有伤处红了一块。
  “他经常这么打你?”
  “我自己不当心摔的。”
  “那脖子上的伤呢?”
  “他偶尔会生气。”
  “一会儿我送你回家,跟他谈谈怎么样?哪有当哥哥的这么打弟弟?”
  “别!“祝南疆叫了一声,同时用力抽回伤腿,“只是偶尔……才生气。“
  温长岭不说话了。
  他说要老师管管,要跟哥哥谈谈,只是一时冲动说说罢了。他并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做些什么,他自己也不过还是个少年。
  他能做的,只是每天在放学路上给他捎点吃的,跟他说说话。
  “你先吃藕粉,我去给你拿些糖,昨天爸爸刚买的花生糖。”
  温长岭走出卧房,刚从茶几下的纸箱子里摸出糖包,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响动,而后是刘妈一路跑出去的脚步声。
  ——糟了,是父亲回来了么?
  他颇为紧张地跟着出了客厅,远远看清楚了来人。不是温成儒,是隔壁家的邻居。
  温家隔壁老房子里住着的是户姓云的人家。家主是个名叫云榕的年轻妇人,不知什么原因没了丈夫,独身一人带着个十来岁的孩子。
  那孩子说起来温长岭也见过,但因为几乎从未有过交流,只晓得是个“不太讨人喜欢“的孤僻少年。  云榕这趟来送了些新鲜做的腌菜和糕点。
  温成儒体恤她孤儿寡母生活不易,平日里能帮的就帮,大大小小接济过数回。后者记着这份恩情,逢年过节做了好菜也会送一份过来略表心意。
  刘妈把点心盛在盘子里摆上桌,然后提着腌菜进了灶房。温长岭凑近了一看,见是两溜切成方形小块的桂花拉糕,还热乎乎地冒着气。
  不,是米糕,拉糕该是半透明的才对。
  “天气热,这菜正好过凉粥吃。”刘妈的声音隔着半个客厅传过来。
  “哦,哦……“温长岭胡乱答应一声,伸手捏起块桂花糕回了卧房。
  “南疆?”
  他边推门边唤了一声,然而无人回应。
  屋里空荡荡的,祝南疆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忍不住了!我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  )所以能求个收藏海星评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