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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鱼敬恩这是粗中有细,既然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暴露,而暴露他的人还躲在暗处,那么他不妨将自己的目的摆到明面上了。
        多双眼睛之下,再隐秘的人,也有露马脚的时候。
        所有人的神情都在鱼敬恩的审视之下,他眸光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无妨,诸位也是受了蒙骗,我自然是不会与诸位交恶的。”
        “啊!”一道尖锐而凄厉的女声突然传了过来。
        守在门口的平娘闻声一惊,她眼神顺着声音寻过去,在看到是隔壁时,心里只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而原本在和白商陆说话的鱼敬恩突然止了话头,他面色一沉,起身后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声音来源。
        他看了那不大严实的隔断一眼,走到平娘面前,面容阴翳地看着她说道:“把人带过来,活的。”
        平娘听了双腿一软,若不是有门框扶着,她只怕就要摔在地上了。
        后头白商陆等人对鱼敬恩这明显转变极大的态度有些疑惑,但介于对方身份,他们也不敢多问什么。
        “是……”不敢再耽搁,平娘吞咽了几下口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124  违和感
        采云原本是听墙角听得正起劲,却不料身后突然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头。
        她一回头,便看到斗大一个鬼脸在自己面前,登时便受惊,尖叫已然不受控制般出了口。
        等到平娘过来推门而入时,采云浑身发抖地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她双目有些呆滞,身下有一滩暗黄色的不明水痕。
        “小祖宗,可别把人给吓傻了。”平娘哎哟一声,忙过去忍着怪味扶起采云。
        “她听壁脚时,可没这么胆小。”黑暗中,有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讥笑了一句。
        “您可不能把人玩死了,鱼将军要活的。”平娘连忙护住采云,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
        “你怕他,难道就不怕孤?”那声音倒听不出愠怒,只是饶有兴趣一般地在问。
        平娘心想,两位都是祖宗,她怕,她谁都怕。但她面上不显,而是陪着笑脸说道:“您大人有大量,我这先带着她去复命。”
        “马上派人过来把地上的污秽给孤清理了。”那人也不深究,说完便再没有声音了。
        平娘当然是一万个应诺,她先是带着采云到了这一连排的另一间房,将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捆绑好后,马上又赶去吩咐了伙计清理污秽。
        等到一切忙完了,平娘这才回到鱼敬恩这头禀告,“都安排妥当了。”
        鱼敬恩这时已经和白商陆他们聊得差不多了,除了鱼敬恩以外,这满堂的人站了起码有一个时辰,也都有些乏了。
        既然九龙宝珠一事是假,那么他们也没有必要再在如意客栈纠缠下去。
        是以,以谭羽起头,这群人三三两两地开始同鱼敬恩告辞。
        这群人里即便对刚才的小插曲有疑惑也都没有心思去追溯了,毕竟九龙宝珠这事成了假的,后续也就有许多麻烦事要去处理。
        唯有白商陆。
        他从房中出来之后,目光朝走廊后头瞧了一眼,嗅觉一向灵敏的他,隐约在第二间房的坊门口,嗅到了一种似有似无的熏香。
        这是一种很独特的香味。
        白商陆在楼梯上驻足了很久。
        他一直尝试着在脑海中搜寻这个香味,却始终不得其法,找不到有关的记忆。就在他想要放弃,扶着扶手缓缓下到大堂时,突然他瞪大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微微屈了屈。
        龙脑香!
        开元七年,他随师父入宫为开元圣文帝诊治,曾在圣文帝的寝宫内闻到过和这股香味一模一样的味道。
        想到这儿,白商陆眸色深沉地转向楼上。
        鱼敬恩到底是奉了口谕,还是带了‘口谕’?那些将虚假消息散播的人到底是想要他们来干扰鱼敬恩,还是希望他们因为争夺九龙宝珠而大打出手,误伤‘旁人’?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猜测,白商陆都知道此地绝不是久留之地。
        他匆匆转身回了房间收拾行李,草草结账之后,策马向西南而去。
        在姬康拉着扈丹儿赶往永兴的同时,被他用鹰信通知要去追人的薛怀,此刻遇上了些麻烦。
        他有些头疼地站在德安城的大街上,看着面前这斗大的三个字——天香阁。
        就在约莫是这么一盏茶的功夫前,他追着那香味一路到了这天香阁前头,便再没有线索了。
        此刻日暮西垂,薛怀要么选择追进去,要么选择就近找个客栈先落脚。毕竟,他已经赶了一天的路,内力再深厚的人,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就在他蹙眉踌躇之间,一个红衣老鸨花枝招展地摇着腰肢过来了,她眸中带笑,手里摆着个粉黛帕子,“这位爷,站我们楼前这么久了,许是怕生,不敢进?”
        “劳驾,刚才是不是有两个黑衣人进了你这天香阁?”薛怀虽然为人木讷,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他一边说,一边摸了块碎银子送到老鸨手里。
        老鸨指腹摩挲了一下碎银子,笑眯眯地掩唇说道:“爷指的是谁?要知道,妈妈这天香阁里,黑衣人进出可不是一个两个。”
        薛怀又推了几个小金锞子出去,继续说道:“一高一矮,和我来这儿的时间应该差不了多久,好叫妈妈知道,这两个人偷了我主家的东西,若是在妈妈这儿擒获,我主家定会大大有赏。”
        老鸨见薛怀这般气度,出手又如此阔绰,想来他背后的主家就更是财力雄厚了。
        于是她就跟见了宝贝似的,笑盈盈地拉着薛怀往天香阁里走,边走边说:“爷您仔细些脚下,我这就带您去坐一会儿,让那些小子们给您回忆回忆。”
        小子们指的是天香阁门口养着的一众打手,他们没事就在街边溜达,防着一些寻欢作乐完了不付账,想要偷溜的。
        是以,所有出入天香阁的人,其实都是在这群小子们的眼睛底下。
        问他们,只要钱到位了,那就不会有差。
        天香阁大堂里到处都是水粉色的帷幔,配合着昏黄摇曳的灯笼,显得整个大堂都十分地暧昧不明。大堂正中央是一个由各色花朵簇拥而成的圆台,两侧则分设了数十张矮桌,矮桌旁环绕着十分舒适的软榻,榻上或躺或睡着客人。
        圆台上有一个着红色薄纱的女子怀抱琵琶席地而坐,她一头漆黑的长发在头顶挽着个三环高髻,如此华丽的造型却又只簪了几根细坠步摇。
        抹着红唇,眼尾勾勒着红色的花,额间描着花钿,薄衫之下,只穿了件贴身矮领的对襟。
        从头至脚,这女子通身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薛怀品不出来问题出在这儿,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当然,若李照在这儿,便会拍拍他的肩,赞同他,并告诉他,这叫违和感。
        女子低眸信手拨弹之间,削瘦的下巴微抬,清亮的目光落在了被老鸨拉进来的薛怀身上。
        两人的视线相交了一瞬,女子勾唇一笑,眼波流转,薛怀则不自然地挪开一点视线。
        丝竹之声婉转悦耳,底下软榻上的客人听到兴头上了,便会从自己桌前抓一把花朝台上掷过去,一朵花代表着一两银子,是个好彩头。
        老鸨有意引着薛怀绕了大堂一圈,让他感受一下天香阁的别样风情,晃够了,这才带着他上到二楼雅间。
        薛怀一路走下来,全程面无表情——
        除开和那圆台上女子的唯一一次对视。

125  叶惜惜
        二楼的声音较大堂要更孟浪了一些,薛怀眼观鼻鼻观心,硬着头皮跟在老鸨身后始终目不斜视。
        老鸨倒是全然不在乎薛怀这副呆木头的模样,她兴头极高,看样子,是想让薛怀好好领略一下,当然,最好是能把他后头的主家带过来一道领略。
        走廊一路过去,每一间房都有着花名。
        薛怀越是古井无波,老鸨就越是兴致昂扬地给他一间间房去介绍,全然不顾里头的吟哦之声。
        最终,她带着薛怀走到了一间名为海棠的房间门口,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