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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刀大哥。”李照仰头喊了一声,转头一看仇英,问道:“你们打探得如何?”
        他们待着的这一片是个八角小亭后头的泥坑,不远处就是正在堆垒工事的兵丁,也许是得了杨居安的首肯,尽管那些兵丁注意到了李照这群人,也无人过来干涉。
        仇英蹲在阮素素身边,看着地方的痕迹,说道:“名刀脚程快,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基本把杨守山带的大军都给摸透了。”
        说完,他抬手挠了挠头,“我嘛,杨居安只在西城门备了十来号人,若是要冲这儿走,我们可以在尽量不伤人的情况下,安全离开。”
        在这种当口,若是伤了人,那人只怕是得不到救治的。
        “我们不走。”李照笑眯眯地说道。
        “不走?”
        “照儿,不要胡闹!”
        所有人异口同声中,阮素素那声不要胡闹就被压了下去。
        李照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杨守山守着戎州,不单单是因为杨居安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她一边说着,手中树枝在戎州之上划了几道。
        “戎州离陇右道,离匡武川先前屯兵之地不过千里,急行军最多只需要七日,杨守山若是不在这个时候把杨居安给端了,他离溃败也就只有一线之隔。”
        李照说着在地上写了粮草二字。
        “杨居安手底下没有什么武功极高的人,要他们打这围困之战,很难,最大的可能就是死守,然后被杨守山守死。”
        “但我们就不同了,我们若是能从粮草下手,将杨守山和符龙飞的补给切断,然后追个击破。”
        不知怎么,一个文士样的中年男人抱着本书慢慢靠近了李照这一边。
        柳名刀谨慎看去,正要起身,那文士夹着书抱拳一礼,说道:“在下赵契,忝居司马。”
        薛怀看了他一眼,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李照身上。
        李照知道有人靠近,但也没多在意,继续说道:“杨守山孤注一掷要攻打戎州,为的就是先切断戎州对陇右道的输送,并让自己在和匡武川交锋之时,后方无忧。”
        “是,他给出的条件是,三日若不降,便会攻城。”赵契站在李照身后说道。
        “降了会如何?”阮素素问。
        赵契答道:“若降,城中刺史府上下全部贬充军户……”
        他的话没有说完。
        但李照已经看出来那没能说得出口的是什么了。
        “还需要奉上杨居安的头,是吧?”李照非常懂套路地问道。
        赵契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杨居安非必要绝不会轻易投降,其他官员自然也是不想被充作军户的,于是只能背水一战。
        三日能做什么?
        不过是将战败之日推迟一些罢了。
        若匡都督不来增援,那么戎州便会弹尽粮绝。
        赵契脸上有一丝颓色。
        “我需要阿怀和名刀大哥去探清楚杨守山和符龙飞的粮草囤积之地,如此庞大的军队,其粮草势必是守卫森严,而且地方绝密……”
        李照说完,转头去看赵契。
        赵契与李照的目光一触,俯首又是一揖,说:“李姑娘胸有谋略,待我上报杨大人,城中兵丁,可随意调遣。”
        要的就是这句随意调遣。
        是夜。
        寒风呼啸。
        戎州城南十里地,破落林里,灯火通明。
        符龙飞正坐在自己的营帐中喝酒,他身边是烧得通红的炉火,其上架着个羊羔。
        炉火一旁候着两个婢女,而符龙飞的副将独山则在给那羊羔涂抹蜂蜜。炙热的炭火一卷蜂蜜,香甜的味道便在营帐中散开了。
        “将军,您说,这戎州城一日下来,居然已经把防御工事给准备妥当了,该不会三日后悔有变故吧?”独山抹完了蜂蜜后,甩着匕首在羊羔上划拉了几刀。
        羊羔上的油和蜂蜜被烤得滋啦滋啦直响。
        符龙飞牛饮了一口酒后,说道:“我和都督说过,就不该给这贱婢之子什么机会,他昔日那般侮辱都督,早就该杀了了事。”
        独山跟着笑了一声,砍了一块肉盛在盘子里,递给婢女,说道:“杨居安这厮,手底下有几个活络的,要我说,将军不如让我进城,先把那几个给做了。”
        “不急。”符龙飞接过婢女端来的羊肉,大口吃肉的同时,将手伸到了婢女怀里,哈哈大笑道:“这三日,便让那贱婢之子战战兢兢地等死吧,不管他做多少准备,都是无用功。”
        营帐里头笑闹喧天。
        李照攀在树冠之中,眸光渐深。
        符龙飞虽然是个酒色将军,但这个人于带兵打仗之上的确有一手。
        虽然树林中视野并不开阔,但用来存放粮草可是极佳,既能遮蔽视线,也能混淆视听。这十人为一队拱立符龙飞的营帐,即便是轻功再好的人,也无法坐到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也就更别提找粮草所在了。
        薛怀在离李照有两三丈远的树上,若不是李照强烈要求亲自过来探查,又有薛怀跟着,秦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她以这种身体状况到如此危险的地方来。
        李照朝薛怀打了个手势,随后身手灵活地从脚下的树一跃而起,落得离营帐更近了一些。
        嘎——
        嘎嘎——
        明明李照落脚无声,可还是有鸟被惊起。
        负责巡逻的兵丁谨慎地朝飞鸟惊起的地方走过来,没走几步,李照便看到了这人的模样。
        觉音?!
        顺着火把的光,李照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薛怀隔得远了些,他见李照面上有异,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连忙躬身几点几纵过去。他刚想拔刀,那厢李照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接着,李照信手拔了一片叶子划了几下,随后夹于指缝中,以尾指弹在树叶上,将其打向了觉音。
        底下的护卫的确是觉音。
        更准确一点的说,是身负宗门之命,带弟子协助符龙飞攻城的校尉觉音。
        他看到精准打在自己胸口的树叶,刚要喊人,就看到那树叶上有个歪歪斜斜的李字。
        李?
        李什么?
        觉音倏地抬头,和李照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半晌后,觉音假借解手出了营帐。
        他寻着地上的树叶一路寻去,最后在一处坑凹口子里,看到了蹲在里头的李照和一个年轻男人。
        “原来禅宗竟是站在了杨守山身后。”李照蹲在地上,仰头托腮,说道。
        觉音四下望了一眼,纵身跳下去,答:“欧阳宇手上有先帝诏书,于理,禅宗必须要帮忙。”
        禅宗当年便是背靠赵家,依托了皇室权柄,才能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得以立宗。

第307章  修苦谛勘悟
        月色清清。
        李照拍了拍膝上的土,被薛怀扶着站了起来,她上下打量了觉音几眼,说道:“在我面前,就没必要这么装吧?帮符龙飞有什么好处?若只是因为先帝诏书,你能巴巴到这儿来当个……”
        薛怀扶着她,小声讲解:“校尉。”
        “校尉。”李照说完,笑了笑,一股子我已经看穿了你的神情。
        觉音抬手取了自己的头盔下来。
        他生得眉目俊秀,哪怕没有头发,也难掩五官出色,在月色的镀染之下,清冷如雪山之巅的雪莲。
        但觉音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李照立刻打碎五官滤镜,翻了个白眼去:“李姑娘不感念当日我在山洞的恩情吗?”
        恩情?
        李照嗤笑了一声,说:“我不觉得当日有欠你什么恩情,禅宗如果继续帮符龙飞,那么杨守山溃败,被清算之时,就是禅宗的灭宗之时。”
        “李姑娘觉得杨守山会输?”觉音问。
        “禅宗觉得欧阳宇会赢?”
        见李照反问,觉音敛眸抿唇,想了想,答道:“禅宗不为任何人所驱使,禅宗行事,只为心中操守。”
        “又来。”李照白眼翻个没停,“讲些实在的吧。”
        她轻轻咳了一声,连忙抬手用帕子掩住。指腹下明显能感觉到湿润,这一咳,怕是咳出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