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不管高鑫怎么问,陆修沐都闭口不谈 “男朋友” 的事情,到最后高鑫也没了耐心,只嘱咐一句“谈恋爱记得报备”,然后弓起身子摆弄手机。
陆修沐蜷在沙发一侧,目光同样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复。
一开始陆修沐还能用 “他没看到”、“也许在飞机上” 等借口安慰自己,可随着时间的增长,他莫名多了些胡思乱想。
几个小时后,陆修沐没忍住,拨通了邱行风的电话。不出意外,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
陆修沐稍作停顿,又拨通姜炻的电话,同样得到了 “暂时未能接通” 的回答。
“你怎么了?” 高鑫忽然出声询问。
陆修沐心情有些微妙,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没事… 就是——”
他沉默几秒,重复道:“没事,大概是我想多了。”
有时真的存在无法用科学解释的 “心灵相通”,至少邱行风此时的状态,证明陆修沐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
凌晨三点半,医院办公室内。
江随和邱行风的小助理眼巴巴地望着对面的聂尧,而聂尧捏了捏眉心,叹一口气。
一瞬间,小助理的心蹦跶到嗓子眼:“你… 你别叹气啊!难不成行风哥没救啦?!”
“……” 聂尧宛如看白痴一般睨他一眼,“少看点偶像剧吧。”
他将病例摊在桌子上,又对江随说:“情况不太好,和上一次很像。”
江随窝火,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我的错。就不该让他再接姜炻的戏,能得奖又怎么样,身体糟践完了,什么都是白瞎。”
“行风自己想参演,你又怎么可能劝得住…” 聂尧嗤笑,“他比谁都犟,而且做好了心理准备。进组前,还从我这边拿了几支抑制剂。”
江随烦闷地吐出一口气。
“他什么时候开始信息素不稳定的?” 聂尧问。
“我没跟组,不太清楚…” 江随半靠着墙壁,看起来有些颓废,“妈的,我该和他一起去的。”
小助理歪着头想一会儿,插话道:“应该是陆老师离开后,差不多一个星期前。那天不仅行风哥差点疯了,就连孟婷姐也崩溃了,她哭了整整一天。”
江随不知道剧组的事情,下意识追问:“杀个青也能搞出来这么大阵仗?”
“哎呀,不是杀青,是因为陆老师死了。”
江随和聂尧一脸懵逼,两人的表情都如同见了鬼。
小助理连连摆手:“是陆老师饰演的角色死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行风哥他们的剧本内容是错的,又入戏过深,一时无法接受。”
他顿了顿,咬着唇小声道:“姜导说是正常现象,再加上之后行风哥都看起来没什么大事,所以我——”
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江随能看出来小助理的愧疚,拍了拍他的肩:“算了,也不是你的错。”
说着又啐了一声:“姜炻这个狗逼玩意儿……”
聂尧比他们冷静得多,问:“他注射了几支抑制剂?”
小助理伸出五指晃了晃:“带进组的全部都用掉了。”
聂尧的脸色变了样,快速在病例上写了什么。
“怎么?” 江随连忙追问。
“Alpha 抑制剂和 Omega 的不同,注入过量容易产生抗药性。” 聂尧抬起眼,“今天先给他注射一针镇定剂,我已经通知了他的救助员,明早进行安抚疗程。”
“会有效果吗?” 江随还有点不安心。
聂尧点头:“行风和他的契合度很高,放心吧。”
江随终于松了一口气。
—
翌日一早,陆修沐和他的经纪人站在医院的电梯里。陆修沐戴着墨镜和口罩,把自己捂得很严实,这种打扮已经很能吸引他人的目光了,不成想,高鑫比他还夸张。
陆修沐怀抱双臂,余光注意到高鑫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他抿着唇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高鑫抖了抖衣服上的亮片:“不耀眼吗?”
“简直快闪瞎了我的眼。” 陆修沐不冷不热地讽刺着。
高鑫完全没听来他的言外之意:“那就好,我家宝贝就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陆修沐都听笑了:“人生的第一大错觉,不管我什么样,他都喜欢我。”
“滚!你懂个屁。” 高鑫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和他很熟么,怎么知道他会不喜欢?”
“我是不太了解聂医生,但——” 陆修沐拖着声音,“我了解正常人。没有谁的衣品能恶俗到这个地步。”
这时,电梯到了六楼,不等高鑫急眼,陆修沐快速闪身出去:“我去做体检了,一会儿上去找你们。”
高鑫在他身后喊:“不着急,你慢慢做。”
陆修沐敷衍地摆一下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但体检的时间不以人的意志而增长,无论陆修沐怎么磨蹭,两个小时后,医生的笑容里都多了 “送客” 的意味。
陆修沐给高鑫发了一条 “我结束了” 的消息,又坐在长椅上等了五分钟,并没有得到回复。他小声嘟囔:“怎么都不回消息…”
随后收了手机,上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陆修沐就看到了聂尧。对方似乎很急躁,在就诊台前不断踱步,然后皱起眉头和值班护士说了些什么。
陆修沐心想,聂医生八成是被高鑫 “独树一帜” 的衣品逼疯了……
他刚想笑着打招呼,就被匆匆跑来的人打断。
那人看起来像是大学生,一脸的怒气:“我不干了!”
“又怎么了?” 聂尧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当初我签志愿者协议的时候,你们根本没有告诉我这么危险!” 大学生语气恶劣,“就诊室里的是患者么?我看他根本是个疯子!”
“希望你能对我的患者放尊重一些。” 聂尧说,“他不会对你造成实质性伤害,止咬器、手脚绷带——”
大学生大声打断他:“信息素压制还不够吗?!你还和我说我们的契合度很高,其实都是你们编出来的屁话吧!我差点对他的信息素产生生理性反胃!”
聂尧的目光冷了下来:“请不要质疑我们的专业度,你们的信息素匹配确实高达百分之八十七。”
“那你要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 大学生瞪眼,“我一释放信息素,他就和疯了一般。你们要是不绑着他,我怀疑他会砸了墙冲出来掐死我!”
聂尧仿佛被问到痛处,一瞬间泄了气,呐呐:“…… 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大学生嗤了一声,把手里的变声器摔在就诊台上:“解除协议。”
“您不能这样…” 护士温声阻止,“您现在离开的话,我们的患者要怎么办?”
大学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管他!”
陆修沐听了一会儿,想要离开。他并不准备涉入到这场纠纷里,也认为聂尧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正巧,高鑫拨来电话。
隔着听筒,陆修沐都能感受到他的怨气。
“我连话都没和他说上两句,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陆修沐扫了一眼就诊台:“或许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你在哪儿?”
“休息室里。” 高鑫随口一答,“你先回去吧,我再等会儿他。”
陆修沐想着聂尧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身,提议道:“请你吃饭,一会儿你再上来吧。”
“也行……” 高鑫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吃什么?”
“听小文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日料——”
陆修沐没有说下去,因为他隐约听到护士说了一句 “Dandelion”。他回身的脚步猛地定住,握手机的指尖也重了几分。
“喂?喂?!” 高鑫喊他,“修沐,听得到吗?”
“我有点事,一会儿再说。” 留下这一句,陆修沐迅速切断电话。
他迟疑地看着聂尧他们,最终还是走上前。
“哎?” 护士最先注意到他,“陆先生,您怎么来了?”
陆修沐冲她笑笑,直接问:“我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是… Dandelion 的病情出现变化了么?”
“对,他现在信息素很不稳定。” 护士看向聂尧,却发现对方的目光死死钉在陆修沐身上。
护士愣了两秒,小声提醒:“聂、聂医生。”
“你来的正好。” 聂尧拉住陆修沐,拽着人往治疗室的方向走,“你帮他做个安抚疗程。”
随着两人的走远,大学生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他难以置信地指着他们,说:“那是陆修沐吧?”
小护士都快被他气死了,表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 “我很开心” 的模样。她露出八颗白牙,一字一顿:“不是。”
“不可能吧?!” 大学生喋喋不休,“他是志愿者还是病人——”
“啪” 得一声响,小护士手掌落在桌子上:“余先生,您可以离开了。”
大学生 “切” 了一声;“拽什么拽…”
陆修沐对自己身份差点曝光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这会儿必须迈大步子,才能追上前面的聂尧。
“Dandelion 的状况很不好。原本昨天半夜他已经冷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在进行安抚疗程的过程中,又忽然爆发。” 聂尧语速极快,“我怀疑他不适应新救助员的信息素,但这也只是猜测。”
两人停在治疗室门口,陆修沐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我就这样进去?变声器——”
“管不了那么多了。” 聂尧说,“你注射过抑制剂吧?”
“嗯。刚在楼下做完体检,他们给我补了。”
“那就好。” 聂尧有片刻的迟疑,看向陆修沐的眼神中多了纠结,“我得提醒你一句,他… 和以前不太一样,信息素谱值显示他很危险,如果你不愿意——”
陆修沐懂他的顾虑,笑着打断他:“没事。我有丰富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
聂尧明白他在说自己的父亲,他跟着笑了起来,说:“修沐,谢谢。”
这是聂尧第一次请亲昵称呼陆修沐,他的 “谢谢” 中似乎还多些人情味——不是谢他帮助自己控制住局面,而是发自内心替 Dandelion 道谢。
陆修沐莫名觉得他和 Dandelion 的关系不像是简单的医生和患者,还想再问,就被聂尧推了进去。
一进入治疗室,陆修沐便什么心思都没了。
他来的突然,也没有时间清理上一位志愿者留下的信息素,可是陆修沐捕捉不到任何 Omega 残存下的痕迹。
Alpha 的信息素充斥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仿佛一种挥之不去的强烈攻击,每一个进入他 “领地” 的人,都被狠狠扼住了脉门。
过于霸道。
陆修沐突然就想起,父亲的主治医师曾经说过:“这个时期的 Alpha 都很危险,暴躁、易怒、还会有一种从心底攀起的毁灭快感。”
陆修沐在父亲身上体会过这份感受,脑海里不受控地闪过拳打脚踢落在自己身上的画面。他深吸一口气,释放了信息素。
然而当木质香升起的那一刻,对面忽然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以及模糊的怒吼声。
接着,所有的 Alpha 信息素快准狠地压向陆修沐的脊背,带着令人颤栗的恐惧。
他对他进行了残暴的信息素压制。
陆修沐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位大学生的火气那么大。他必须死死扒着墙壁,才能站直身体,喉咙间是一阵不受控的干呕。
“Dandelion……” 陆修沐大口喘着气,“是我… 你,你不要这样。”
顷刻间,厚重的自然香又变得平缓下来。
邱行风赤红的双眼里,终于找回了一点光亮。他被钉在椅子上,连带脖颈都戴上了禁锢带,但他还是拼尽全力看向房间的另一侧。
视线被白花花的墙壁占据,可他就是知道,对面的那个人是他的陆老师。
之前星星点点的怀疑串成一条线,邱行风在熟悉的声音里找回理智,他瘫倒在椅子上,眼里有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陆修沐的杀青是对邱行风的折磨,他在 “姻缘庙” 前留下自己演技史上最精湛的一场戏,收获了所有人的称赞,可这些都令他喘不上气。
祁远的小苏和他的陆老师一起消失了,走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那是戏,也不觉得姜炻拍摄手法有问题,甚至在楚孟婷哭得要死要活时,转过头来安慰她:“哭什么?陆老师没准正吃着大餐玩游戏呢,杀青是好事,别真弄得像是给他哭丧一般。”
楚孟婷终于破涕而笑。
姜炻说:你成长了。好演员的必须课,能一秒入戏,也能一秒抽离。
楚孟婷说:师兄你好强,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你这个等级。
只有邱行风知道自己的真实状态,他非常想念陆修沐。他想问他一句 “小苏喜欢祁远吗”,如果能得到肯定回答,还想再问一句 “那你喜欢我吗”。
他害怕自己和祁远一样,像是会错意的傻子,在最开心的时刻迎来一盆浸骨的凉水。
然而,他也更害怕陆修沐给出否定的答案。
抑制剂消磨掉了心底的患得患失,他耐着性子拍完余下的戏,飞机落地的那一瞬间,他想不顾一切冲到陆修沐家里。
他知道自己不会被拒之门外,他有陆修沐的地址,也有他家的大门密码。
可是他不敢——体内信息素的涌动在侵蚀他的理智,他怕自己做出什么伤害陆修沐的事情。
毕竟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顾陆修沐的意愿,把人锁在自己身边。
不喜欢又怎么样,只要把他藏起来,总有会心动的那一天。
而现在,命运兜兜转转一大圈,把他心心念念的人送到自己面前,最关键的是,陆修沐在诉说自己的喜欢。
“我不知道你的病情为什么会加重,不过你要是有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陆修沐说,“啊,你别有负担,我也不是那个… 意思。”
他顿了几秒,有些窘迫:“之前说想见一面的事情可能给你造成了困扰,当时我确实有其他想法,现在… 没有了。”
陆修沐知道 Dandelion 戴着止咬器,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想要追。他算是… 嗯,我的同事吧。说来也挺不可思议,我总觉得你们很像。但不是把他当成什么替身,或者感情转移——”
陆修沐似乎很难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自己的情况,他想到邱行风臭屁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就是,单纯的喜欢。”
邱行风垂着眸,大脑在高速运转,思绪却是混沌的,给他一种喝多了的晕眩感。他听出来了,陆修沐的那份喜欢是属于他的——
不管是在哪个时期,陆修沐的心动也只属于他一个人。
邱行风恨不得把那该死的止咬器咬碎,然后回应一句 “我们哪天去领证”。
“好像你的信息素稳定下来了。” 陆修沐说,“我再陪你待一会儿吧,不过我不能说话了。我没戴变声器,一直压低声线说话还挺累的。”
邱行风心说有么,我怎么一下就听出你的声音。
但只要知道陆修沐一直都在,邱行风便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安抚。两人在沉默里消磨掉一个下午的时光,疗程结束时,邱行风莫名想到那句歌词——时间都去哪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
办公室内,聂尧看着谱值表,喃喃自语:“我总觉得这不符合科学啊… 契合度百分之八十七的救助员不能让你冷静下来,反倒刚过基准线的可以……”
邱行风轻轻点了下头,附和:“只有他可以。”
“我要把你的病例作为课题,没问题吧?” 聂尧问。
“随你便。”
余光里,聂尧注意到邱行风手腕和脖颈上都有禁锢带留下的红痕,他心里有些难受,说:“我尽量把你的疗程时间缩短些吧,这样你也能舒服点。”
“不用。” 邱行风干净利落地拒绝。
“这不是怕时间长了,你手腕和脖子都不舒服么…”
邱行风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就愿意不舒服,恨不得在治疗室里待上一辈子。”
聂尧:“……”
“行风…” 他声音艰涩,“没事,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自暴自弃。”
邱行风:“???”
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一位不速之客用力推开。高鑫等得黄花菜都快凉了,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邱行风。
“呃……” 高鑫有点懵,“邱影帝,你怎么在这?”
“他是我发小,也是我的病人。” 聂尧解释。
高鑫了然地 “噢” 了一声,心说怪不得邱行风有时做事那么不靠谱,原来是受信息素影响。正想安慰他几句,就被邱行风抢先一步:“和你说一件有关陆老师的事情。”
“嗯,你说。” 高鑫见他神情严肃,不由也正经起来。
然后邱行风便迎着高鑫期盼的目光,弯起了唇,一字一顿:“他,喜欢我。”
聂尧:“……?”
高鑫:“……?”
邱行风收了一下唇角,又把目光落在聂尧身上,再次重复:“陆老师喜欢我。”
高鑫看看聂尧,又瞅瞅邱行风,然后不动声色地挪到聂尧身边,小声问:“信息素紊乱症还会产生幻觉吗?”
“…… 目前没发现这种症状。” 聂尧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但我们不排除任何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