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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火锅店就在酒店旁边,但荣则没和队友一起去吃。他改签十二点的机票,先回了酒店。
  离开VO主场时黄予洋没喊动他,上车时有点不高兴,但到了火锅店,黄予洋又发了许多照片给他,问他真的不饿吗。
  “你如果饿我带吃的回来给你,”黄予洋热心地说,“叫外卖也行。”
  出于许多原因,荣则只回复了“不饿”。
  荣则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理完行李箱,准备叫车去机场时,房间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他走过去开门,黄予洋站在门外,一手里提着纸袋,一手插兜,酷酷地说:“给你打包了冰粉。”
  然后他微仰着头看荣则,像在寻求夸赞。走廊的温度比房内高一两度,大概因为几天没睡好,黄予洋眼里还有些血丝,但在房间玄关顶灯下,看起来很明亮。
  “干嘛不动,”黄予洋是个急性子,只等了几秒钟,就催促荣则,“太感动了吗?”
  距离飞机起飞只剩下一个多小时,理论上荣则应该婉拒黄予洋的好意。
  “谢谢。”他说,侧身让黄予洋进了门。
  黄予洋把纸袋放在荣则房间的书桌上,自顾帮他把面拿了出来,打开打包盒的盖子。拆了勺子。
  冰粉打包盒很大,黄予洋自己也拿了个勺子,搬了个矮沙发椅过来,两人面对面坐在书桌旁吃冰粉。
  荣则不爱吃甜的,吃得不多。说是给荣则打包,实际上主要是黄予洋在吃。
  吃着吃着,荣则忽听黄予洋开口:“刚沈正初跟我说,下场训练赛和TYG的训练赛他打啊。”
  黄予洋说话的时候没抬头,还是低头舀冰粉。
  手机放在一旁,用最小音量看着一个国外输出选手的直播,空气里有些细碎的杂音。
  荣则看着黄予洋的睫毛,心很轻微地动了动,抑制本该出现的情绪波动,对黄予洋说:“嗯,是。”
  “为什么啊。”黄予洋睫毛低垂,说完又吃了一口,脸颊一鼓一鼓的。
  他声音很平,像只在与荣则稀松平常的聊天。
  “有点私事要处理。”荣则告诉他。
  “这样吗,”黄予洋放下了勺子,专注地看他,问,“要紧吗?”
  荣则顿了顿,摇头说“没什么”。
  黄予洋想了想,又问荣则:“他要代几场啊,你什么时候能处理完?”
  荣则给不出黄予洋他想要的答案,对视片刻,荣则移开了视线,看了一眼时间,说:“我得去机场了。”
  “改签了十二点的机票。”他对黄予洋说。
  “进来我就看到行李箱了,”黄予洋看着荣则的眼睛说,“你家里的事吗?”
  荣则“嗯”了一声,起身骗黄予洋:“我叫的车到了。”
  “好吧,”黄予洋对荣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那我吃完就走。”
  荣则和黄予洋告了别,转身往房间玄关去,走了几步,黄予洋突然在他身后叫他。
  “荣则。”
  荣则停住脚步,但是没有回头。他听到黄予洋问自己:“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黄予洋的声音很清脆。
  他的手机直播没关,因此荣则能够听见他正在靠近自己。
  等了一会儿,荣则的手臂被人碰了碰。
  “荣则。”黄予洋伸手推推他,他们比普通社交距离近一些,又较恋爱关系遥远得多。
  见荣则没出声,黄予洋松垮地从身后抱住荣则,把脸靠在荣则背上,撒娇似的说“反正我没行李,我也吃完了,我们走吧”。
  荣则房里都是冰粉的甜味。
  他想说明黄予洋的行为暧昧,为自己没有拒绝惭愧,同时也清楚,黄予洋和每个好友的肢体接触都很多,只是其余和黄予洋搂搂抱抱的人,没有自己这样不坦荡。
  走到楼下,荣则才想起来自己并未叫车。
  “你的车呢?”黄予洋必定是发现了,笑荣则,“不是到了吗”而后又像怕荣则翻脸似的,忙不迭靠在荣则身上,打开手机软件下单,说:“怎么能让我们荣爹做这种事,还是我叫吧!”
  荣则笑了笑,黄予洋便又得意了,挨着荣则道:“我给经理教练发消息说一声。”
  黄予洋低头编辑消息,荣则看了一会儿,告诉他:“我回S市不回基地。”
  这时候车到了,他们先坐上车,黄予洋才说:“好的哥,我自己回宿舍。”
  “要帮你喂金鱼吗?”黄予洋问荣则,“你房间有没有上锁?”
  “没锁,”荣则低声说,“谢谢。”
  “客气什么。”黄予洋轻松地摆摆手。
  这天十二点的班机上乘客很少,一整排只有荣则和黄予洋两个客人。
  黄予洋坐在靠窗的位置,飞机起飞后过了一阵子,黄予洋歪着头睡着了,他靠在了荣则的肩膀上。
  黄予洋右侧舷窗外是漆黑的夜空,荣则低头,微微屏息,终于放任自己凝视黄予洋的面孔。
  黄予洋睡得很沉,表情无忧无虑,嘴唇微张,像一个小朋友,像荣馨家的点点和念念,看起来没有烦恼,即便荣则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飞机遇到气流,机舱微微抖动,黄予洋皱了皱眉头,脑袋晃来晃去,从荣则肩膀上离开,直坐着靠在座位椅背上。
  荣则侧身看着他,伸手碰了碰他的眉心。黄予洋的表情舒缓了,仍旧睡得很香。
  这时候别人对他做什么,只要不剧烈,他都不会发现,荣则突然这么想。
  他收回了手,犹豫地靠近了黄予洋少许。
  在很近的距离间,荣则近乎恍惚地、十分罪恶地回想了他做过的和黄予洋接吻的梦,在昏暗的茶室拐角,他抱紧了黄予洋骨感的、与他同性的身体。
  他使用很大的力气,像要把黄予洋勒断一样抱住,把黄予洋的手腕按在墙上,作为对黄予洋在梦里邀请他恋爱的回应。
  荣则回想了最初听见黄予洋和曹何筹直播的音频,又想到黄予洋充满生机的复盘的声音,开始想为什么没能再早些认识黄予洋,那么黄予洋拿了春冠之后的休赛期,觉得无聊想找人双排上分,便可以来找自己。
  凌晨三点,荣则先将黄予洋送回了金州路。
  即便是车水马龙的S市,凌晨三点也已变得不再热闹。阿姨早已入睡,宿舍寂静无声。车停在地下车库,黄予洋乖乖向荣则说了晚安,刷卡进了房子。
  他先去了荣则的房间,开灯喂了金鱼。
  他看了一会儿鱼,擅自捧起鱼缸,将战利品小金鱼和它们的鱼粮带回了自己卧室,摆在桌子上。
  在自己房间更方便照顾,等荣则回宿舍再还给他,黄予洋是这么想的。
  他用手指轻弹了弹鱼缸,小金鱼游得更活泼了。
  黄予洋仔细观察一番,认为这两条金鱼确实是非常漂亮的,难怪荣则会运会S市精心饲养。
  第二天早上,黄予洋醒来下楼,看见阿姨在四处翻找,神色有些焦急,开口叫了她一声:“阿姨。”
  “洋洋,”阿姨大概没想到他在,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们不是明天回来?”
  “我先回来了,”黄予洋说,又问她,“你找什么呢?很急的样子。”
  “找金鱼,”她愁眉苦脸道,“小荣走之前交代我每天喂嘛,早上上楼发现不见了,这几天宿舍也没人来过……”
  黄予洋一怔,有点心虚地说:“啊,我拿我房间去了。”  阿姨愣了愣,黄予洋又说:“以后我喂就行了。”
  由于人都不在,阿姨并没有做早饭,她给黄予洋炒了碗面,又煎了个荷包蛋。黄予洋高高兴兴吃完了,先去了训练室。
  等排位的时候,黄予洋给荣则发了消息,说“你应该跟我说阿姨在喂嘛”,“我们要是两个人喂都没发现,鱼就撑死”。
  荣则一直没回他。
  打了几把排位,黄予洋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一下收到很多消息。
  他看了一眼,发现夏安福建了个新的群,群里有印乐、樊雨泽、他自己和黄予洋。夏安福在群里发了很多链接,中间夹杂着印乐和樊雨泽的讨论,印乐@他,问他昨晚怎么和荣则都先走了,荣则到底什么情况。
  往上拉到顶,黄予洋打开了夏安福的第一个链接,帖子标题是“Zrong要退役了”,贴内写自己是内围知情人士,FA新上报联盟的下场比赛的首发名单已没有荣则的名字,FA二队的ZHENGCHU取而代之。
  黄予洋又看了几贴,都是类似的内容,他觉得现在的网友也太擅长造谣了,嗤之以鼻地回复队友“就几场比赛不上也算退役啊?”,“他好像有点私事要处理,处理完就回来了”。
  印乐打了一串省略号,樊雨泽和夏安福没有马上回复。
  过了半分钟,夏安福才说:“昨晚他没跟你说啊?”
  “刚才到机场车上,经理和教练告诉我们的,”夏安福说,“我问经理荣哥还会不会回来,他说大概不会了……其实就是退役,回家去了。让我们好好跟沈正初磨合。”
  “还以为你们关系好,他会跟你说得多些。”印乐说。
  黄予洋愣了愣,发了个问号,在对话框里打“别乱说吧,我都不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发送。
  他把这行字删掉,打了“真退役他会告诉我的”,删了,又打“感觉有什么误会”,最后也什么没发。
  恰好,黄予洋排进了一把游戏,便和队友说“游戏开了一会儿聊”,把群屏蔽了,盯着屏幕,选了英雄。
  这局游戏黄予洋打得奇烂无比,空枪无数,马得队友给他扣问号。
  他其实很想集中精力,把比赛打好,然而游戏画面仿佛突然卡顿,精神也难以集中,他看不清对手在哪,原本铭记于心的丧钟海湾变得陌生,灰暗的海面显得阴森。
  没打几波团战,游戏就输了,游戏上打出巨大的失败。队友脾气不好,直接在公频打字骂他挂机。
  黄予洋看着屏幕,下意识地向队友道歉,打了sorry。生平第一次,他想把手里的鼠标砸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想回宿舍了,想把装金鱼的鱼缸扔掉,至于金鱼就倒进小区的观赏金鱼池。
  反正荣则昨晚回S市,也是黄予洋死皮赖脸要陪着回来的,他问黄予洋“喜欢哪个辅助”居然是为了退役换人在问的,黄予洋送的东西他是他妈没兴趣带走的,还不如干脆他妈全扔了算了。
  ——从G市运回来的时候那么认真,最后好像还是丢垃圾一样丢在宿舍里。
  黄予洋没继续排位,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把游戏退了,电脑关了,起身出门,失神地往宿舍走。
  他回到了自己房间,站在鱼缸边,手伸过去无数次,想拿着鱼缸去外面放生金鱼,但金鱼还在他面前游来游去,像他和荣则在G市赢了比赛,打街机的那个晚上在有很多金鱼的大脸盆里一样。
  那时黄予洋还以为荣则很喜欢他,很看重他,把他当真朋友,才跟他打魂斗罗打那么开心,愿意等他在路边捞鱼,是朋友才珍惜礼物,赠品都要活体运回来。
  荣则制止赛场设想拍正在哭的黄予洋,拿衣服把黄予洋遮住,保护起来,买同班机票,陪他坐飞机再转车回到老家的时候,黄予洋觉得荣则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自己想永远与他作伴的朋友。
  和莫瑞、WBG的兄弟、FA的兄弟都不一样的朋友。
  最终,黄予洋还是连碰都没有碰鱼缸,他趴在鱼缸边休息,突然收到了来自荣则的消息。
  荣则说“我忘了”。
  黄予洋给荣则打了电话。
  响了几声,荣则才接起来,那头声音很嘈杂。
  “予洋?怎么了?”荣则低声地问他。
  黄予洋觉得眼睛很酸,他脑袋里只闪过一秒钟“成年人不能哭”的戒律,就哽咽着问荣则:“你不回来了吗?”
  “为什么啊。”他哭着问荣则。
  黄予洋从未消散的丧亲之痛与听闻荣则退役消息的错愕、迷惘如大厦倾倒,他好像再也控制不好情绪了,持续地、执拗地、暴躁地质问荣则“为什么”。
  荣则一言不发沉默着,听黄予洋发泄,听他没出息地哭了许久。
  等黄予洋安静下来,荣则才说“我在公司里,刚开完董事会”,他用很低的声音安慰黄予洋“你别哭”。
  “晚上你打完训练赛,”荣则说,“我来接你好吗?”
  黄予洋趴在桌上,脸埋在肘弯里,过了许久,含糊地对荣则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