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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谭空澄净


  傅弈亭今夜也来到了桃园,他所在的重檐八角亭隔着丛缕垂丝海棠,能大概听到祠堂那边的动静。他也没想到萧阁还有这样的手段,亦猜不透萧阁对裘继业说了什么,但事情的结局是众商依附于他。
  傅弈亭在不禁暗暗赞叹,某种程度上来看,扬州能挺过此关……他紧紧盯着主座上那人的身影,心里忽明忽暗,随即深思飘远,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王爷!消息来了!”正当他背着手神游之时,林益之已飞速奔到亭子里,将手中的一张信笺递给他。
  傅弈亭拆信阅之,神色一凛,又紧紧把那纸团攥在手心,用力向池里一掷,“准备行动!我去和萧王道个别,你在园外给我牵马!”
  “是!”林益之领命而去,傅弈亭缓缓绕出亭台,向萧阁所在的方向招手。
  萧阁心知自己刚把他们训诫惩治一番,这些商贾定放不开,一见到傅弈亭的手势,便借故走了出来。
  “怀玠,豫王反了。”傅弈亭漆黑的长眸中映着皎然月色,“我现下便要回秦北去……”
  萧阁只惊讶了一瞬,便引着他向外走,“我送你。”
  “你这儿……不用陪么?”
  “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现在他们看见我就脸红,就让他们自在吃一席吧。”萧阁果断地吩咐吴军给自己备马,两人联袂从桃园出来,向城北而行。
  谭空澄净,夜雾氲绕,明月内的隐逸山峦坐落于大明寺的塔尖角檐之上,恰成一幅相差万里九霄的近远景画,两人在庄严肃穆的牌楼前勒马,此时钟声再起,佛寺孔窗溢出来的昏黄烛火逐个熄灭,只余磬音袅袅荡荡,随运河中高涨的水波融入大海,金甲军已集结完毕,在他们身后等待着自己的主人。
  “我原没想到有这么快,想来你赈灾的消息已经传到豫王耳中,他不想给你喘息的时日……怀玠,你我之间的约定,还能履行吗?”傅弈亭的目光中有打探,也有渴望。
  “我只能说,要推倒大夏,非你我联手而不能为之……你先回去镇守压制吧,他定发了兵往你我之处。路上洪水还未消净,须得小心。”萧阁轻笑一声,上唇正中的那颗唇珠似画上去的一般,随着他嘴唇的弧度微微变化着,傅弈亭看着,只应了句好,又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那次酒后意外吻到他的唇,他才知道这世间最美味的东西是什么……如果四下无人,傅弈亭定会在唐突地与他亲密一下,可兵士们都在望着,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失礼了。
  傅弈亭一拉缰绳,强制自己拨马而行,没有再回一次头。
  其实此刻他并不是要回秦北,而是欲向南绕过豫州,然后一路西行——殷野已经依他吩咐,往甘凉一带发兵,傅弈亭想要先把大夏西疆的一带领土拿下。
  “王爷,豫王这步棋铺垫这么久,终于有了作用……等到这一刻,您应当开心才是……”郑迁瞧着自别了萧阁,傅弈亭便有些怅然若失,骑着马一言不发,便小声劝慰。
  傅弈亭坐在马上一纵一送,不接他的话,反而问了个无关的问题,“欲望是生于身,还是发于心?”
  “这……”郑迁愣住了。
  “你有过那么多女人,有让你动心的么?”傅弈亭转头看向郑迁,认真问道。
  郑迁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嘴上却十分笃定,“没有。”
  “那就是说,你对她们只是身体上的欲念。”傅弈亭眸光黯淡下去,“我明白了。”
  郑迁回想起曾经大山上奔跑的倩影,和那银铃般的笑声,忍不住接着说道,“可又有这么一个人是特别的……你想动却又舍不得……”
  “这便是动心了么?”傅弈亭锁紧了眉,他仿佛很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郑迁何等聪明,看到傅弈亭的神情,不去回答,反而恰逢其时地笑道,“爷是想女人了吧,等到了甘凉,属下给你弄些个标致的到军营里来!”
  傅弈亭摇头,“我还是先搞清楚这个问题吧。”他一想到与萧阁的下次会面,还不知是何等情形,不禁陡生烦躁之感,一扬鞭子策马飞驰出去。
  郑迁心里却生起重重疑云,据他观察,王爷并没有和哪个女人同寝过,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再者,他父亲傅峘年轻时何等风流!娇妻美妾不尽其数,可傅弈亭方才的模样竟像个痴了心的情种!
  这是对谁起了意啊……郑迁突然想到大明寺下萧阁和傅弈亭策马并肩的情形,惊得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赣地  彭蠡
  碧练绕远岫,飞白动风波。鄱阳湖旁,有个青年带着随从牵马行到亭下,他身姿挺拔,步伐稳健,细心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一定在兵营呆过很多年。青年将缰绳递给随从,在湖边伫立一会儿,便有艘小舟缓缓驶来,载他去了湖心的书斋。
  “温先生!”苏云浦今日休沐,着便服在书斋里等候,他神色稍有慌张,迅速瞧了火盆一眼,只见那信已被烧尽,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苏大人,久仰久仰!”温峥双手作拜,眉宇间透着些许焦急,闽地的事情已经进展到最关键的地方,但是萧阁那边却让他放心不下,因此他才会来到赣地。
  “温先生太客气了,快请坐!”苏云浦亲切地引他坐下,又叫李丰奉茶。
  “豫王反了,我们要早做准备。”温峥早把苏云浦当作自己人,开门见山道,“我叫主公先领兵南下,他却迟迟不发……我猜想扬州是出了什么事,可主公现下却含糊不言,苏大人,您现在还是朝廷命官,可知道扬州的情形?”
  苏云浦为难地轻咳一声,其实他烧掉的信正是萧阁给他的叮嘱,叫他对温峥守口如瓶,断不能透露扬州有难的消息,安心攻克闽粤两地,他斟酌片刻,只好撒谎道:“温先生,扬州一切安好,主公……想来他有自己的思虑,先生莫要担心。”
  “我现在有些后悔出来了。”温峥叹了口气,“此前劝他给秦王傅弈亭写信,约他扬州相会,好把此人除掉……”
  苏云浦听得一惊,转念一想,秦王如果死了,陆延青说不定还能与自己同心,于是也很迫切地问道:“然后呢?”
  “没消息了。”温峥无奈道,“主公说秦王不肯前往……可我总有觉得此事有隐情……以我的推测,秦王一定会来!”
  苏云浦从温峥的谈吐中,已然能感觉到他对事情的判断非常准确,不说料事如神,也是机敏过人,但他也对傅弈亭的情况不了解,只好道:“温先生,这事我真不晓得,主公这样说,许是有他的道理。依我之见,现下你我该做的,是替主公把南部各省拿下,这才是正理。”
  温峥点头,“现下闽地藏有吴军五千,加上我这些日子斡旋争取,福州靠山一带的官军已有投诚归降之意,算在一起约有万人,如果调教好,拿下一省不成问题,但是靠海一带过于顽固,给多少银子都不顶用,竟打听不得一点儿消息。苏大人,您这边兵马财粮几何?我现在想着,若做不通沿海几县的主意,便从内陆开始,你我联手,共同起事!”
  “是啊,你我早晚要汇成一军,共同攻克其他的州府。”苏云浦道:“据我这些日子观察,赣地官员对皇帝和大夏朝廷早有不满,但也都是推一步、走一步的状态,他们的反夏情绪还没有民众强烈,而百姓们的力量又相对薄弱,因此也不太好办。”
  “没关系,苏大人,民间力量也要争取,只要数目够了,也许比大军还要有用。”温峥劝着,突然眸色一亮,“对了,我此来途径抚州,这地方有些意思,不仅均尚绛色,还与金厦的民众口音相似……苏大人知道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