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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廊桥话别


  陆延青谨慎地跟着李丰穿过回廊,来到后庭书房。他打扮得似个侠客,头上带着箬笠,腰间挂着长剑,脸色因长期作战而晒得黑了些许,却更添几分英武风度。从前清新的竹香渐渐隐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独特的男子气味,夹杂着远道而来的尘土与汗水味道,粗砺浓重。
  其实在京城那夜临行共饮,他们二人已在混沌醉意之中,做了不该做的事,苏云浦自那以后,每每想起些许片段,都是又羞又愧,难以自持。此刻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面前,他强拿镇定,只引他坐下,淡淡道,“战事吃紧,陆将军此刻南下,是为何而来?”
  陆延青看到他水衣外只穿一件淡紫色轻纱,难免胡思乱想,腹下立刻燎烧起来,他隐忍着道,“小归,我……就想来看看你。”
  苏云浦猛地抬眼,与他目光相触,就这一刹那,两人仿佛都看到彼此内心的火焰,他慌忙低下头去,不去直面陆延青炽热的眼神。
  陆延青此刻却走到他面前,将他紧紧揽抱住,“你瘦了……”
  “我情愿……这是我想要的事业。”苏云浦想推开他的拥抱,最终却还是没舍得,他敏锐地嗅到陆延青身体深处有一些轻微的血腥气,“你受伤了?”
  “皮肉伤。”陆延青大方地脱下外袍,给他展示锁骨上的一处箭伤,“没事,已经快愈合了。”
  “值得么……”苏云浦轻叹一声。
  “值得。”陆延青眸光坚定,他原本是遵从傅弈亭之令,消耗朝廷与豫王的兵力,然而在带兵与豫王抗争的这些时日,他也讶异地发现,朝廷禁军中其实不乏有天赋的兵士,只是没有得到调教,而现在经过他的训练,这些兵士已有脱胎换骨的变化,并且坚定追随于他,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收获,这意味着以后无论是谁成就大业,他陆延青都有坚实的后盾与基础。
  苏云浦没再言语,他们二人选了不同的道路,就意味着从朋友变成敌人,显然,现在的矛盾还不是最尖锐的时候,可以后呢?他确实很怕与陆延青兵戈相见。
  陆延青却没想这么多,此刻他已轻轻吻上怀中人的额头,口中温软地呢喃,“小归……我想你……”
  书房的雕花镂空木门紧闭着,后院飘着幽香的茉莉悄然而落,那张狭小的罗汉床上,他一次次填满他,又一次次撤出,在这数不清次数的消磨之间,苏云浦先是感受到心扉和肉体的痛苦,继而一波波灭顶的欢愉又迅速将一切的感觉所覆盖……
  后来他承受不住,呻吟着求那人停止,他在云端漂浮太久,体力与精神均已消耗殆尽,陆延青却俯首咬住他肩膀,不由分说地继续……
  结束的那一刻,他的眼眸已经失神,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只感受到一股股热气在耳畔传来,原来陆延青也在动情地低吼喘息……
  “小归,我把他杀了,你开不开心。”
  苏云浦目光一颤,这才从方才激烈情事中回过神来,“谁?”
  “宁书誊。”陆延青擦了擦眉间的汗水,“他作恶太过,咎由自取。”
  “可怜可恨。”苏云浦轻叹一声。
  陆延青没再说话,宁书誊临死前曾问他,他是不是喜欢苏云浦,他没有回答,其实他心里是有答案的,可是他却……
  陆延青埋头含住苏云浦的白嫩的耳垂,又辗转向脸颊、眼眸、鼻尖儿、秀唇,将他吻得眼眸氤氲,“过了今日,即便是明天战死,我也情愿。”
  “别这样说……”听闻此言,苏云浦眼眶更红了。
  两人抱着彼此在床上平复了一会子,耳鬓厮磨、极尽亲密自不必提,陆延青这时才以一种不经意的口吻提道,“小归……我听说礼部尚书马承安的家族有人在龙泉木业……”
  苏云浦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是。你提这个做什么?”
  “小归,我已观察到,豫王在水战上非常薄弱,但现在朝廷分身乏力,我听说萧阁在各地打造船只,马家又在赣地,若你能拨些战船给我……此役必能取胜。”陆延青诚恳地请求。
  苏云浦只觉被一盆冷水浇透,喃喃自语道,“你原是为这个而来……”
  “于你于我都是好事,豫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陆延青抚着他额上被汗水浸透凌乱的发丝,“小归,听说萧阁给你很大的权力……哥哥的这一点要求……你可否帮忙?”
  “此事要禀报主公才是。”苏云浦的心里已经凉透,可他仍舍不得拒绝推开身上的人,此时他才发现,这些年的压抑克制终已成空,自己还是陷了进去,行过亲密之事就如同食髓知味,再想出去已是奢望。
  “哥哥耽误不起。这几天我们就得发起进攻……再说,你禀了萧阁,他是不会答应的……”陆延青又连连吻他。
  苏云浦任他碾压着自己唇瓣,只闭口不言,借船对他来说不难,可他心里清楚,这事若应了陆延青,自己便丢失了原则与底线。
  “小归,就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要求你做这种事。”陆延青埋头在他肩上。
  苏云浦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学堂里他书念得好,受先生喜爱,因此遭了些孩子的妒忌,偷偷把他书袋丢到井里,还趁下学时抓起石子儿往他身上丢。他生性清高,任身上被砸得青紫也冷着脸色,从不理会。可叫陆延青瞧见之后,他便时刻护在自己身前,几乎寸步不离,替他教训那些顽童,替他挡下烈日冷雨……
  思及此,苏云浦一颗心脏又酸又涨,他终归开口应下,“仅这一次,下不为例。”
  陆延青喜难自禁,将他抱得更紧,“谢谢你,小归……以后若有机会,我便来寻你……”
  苏云浦闭目,再一次与身上的人共赴巫山,身体越来越轻,可他的心却越来越沉重。
  我怎么这样轻贱啊。
  一滴清泪自他眼角滑落,与左鬓细密的汗珠儿混合在一起,融进了散乱的黑发中。
  苏云浦调船北上的行动其实迅速又隐蔽,但这个消息几天后还是被密使通报到了萧阁手里。
  萧阁只看一眼便转身把密笺烧掉,他用人的方式已近似一位明智的帝王,宽严相济,张弛有度。起先因为苏云浦和陆延青的同窗关系,他一直有所戒备,甚至想过苏云浦可能是傅弈亭甩在南部的一根长线,但是看到苏云浦扎实严明的治理成效,他已经打消了顾虑。尽管这次苏云浦的行为已经越了边界,可萧阁却仍能从理性的角度考虑,这件事对吴军没有太多消极影响,他也相信苏云浦不会接二连三地给朝廷提供帮助。
  泰顺多廊桥,梁木别压成拱,那古朴完美的弧度与水中的镜影结合成半清晰沉寂,半迷离荡漾的圆环,萧阁着一身窃蓝色的松纹宽袖深衣,正站在廊桥正中,飞檐斗拱挡住了皎月明星,他周身浸染在夜色里,那张绝美的面容上,有些不合年纪的成熟与沉郁。
  “掌门,该回去了。酋云会离你不得。”萧阁轻叹一声,走到栏杆前,眺望着远处的河流。
  青龙仍带着面具,他凝视着面前的人,丝丝溶溶的水纹挤散了月光,向上映在萧阁脸庞上,粼动的光痕给他禅静白皙的脸庞添了几丝生动的悦然气息,可青龙还是能感受到他眼眸中的拒人千里。
  “听说你把扬州的祖业变卖了。”青龙显然还不想走。
  “嗯。军备之需。打仗有五分靠的是钱粮。”萧阁轻轻一笑,真好似寒冰融雪、春回江南。
  “所以,为什么替我补浙地的这笔债?”青龙心里其实还在有所期待,“这不是个小数目。”
  萧阁不想让他误会,只道,“掌门不杀之恩,萧某无以为报。”
  青龙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碰了他脸颊一下,“绝不是这个缘由,你若狠心一些,有的是机会除掉我……据我观察,你不是个心软的人,为何到我这里便……”
  是啊,你只是与他相似,我便纠结难作至此!
  望着那漆黑的瞳孔,萧阁眉心紧蹙,他此刻真想与青龙袒露自己心声,可又知这样会招致青龙对傅弈亭更多的仇恨,于是拼命压制着,改口道,“掌门是英雄豪杰,萧某……素来以仁为本,不愿树敌,也不愿枉杀一人……”
  青龙忍不住笑了,“倒真是个倔强性子,心事藏得忒深!这几日送你过来,原想套套你心中想法,怎料你嘴严得很,满嘴仁义道德的空话,半点儿私心不露!”
  “朱雀是个好姑娘。”萧阁直视青龙眼眸,“这便是我的真心话,掌门爱听否?”
  青龙声音一下子冷下来,“我不爱听。她好在哪儿?一点儿也不好!”
  这次倒是萧阁笑了,兄弟二人这别扭性子,倒真是如出一辙。
  “她对你一片痴心,甘愿为情付出。这不好么?若在我与酋云会中割舍掉一个,掌门会如何选择呢?”
  青龙哑然,他确实喜爱萧阁,但他却不能为他放弃自己的事业。
  萧阁已然猜到答案,他抬眼望向明月,心里突然舒畅了许多。青龙却显得有些沉闷,默默低头不语,二人在桥上静立许久,却听一声尖锐的鹰唳打破了清夜的宁寂。
  雳儿很久没见到自己这个主人,很是激动,落在萧阁肩上之后,便一个劲儿用头蹭他颈窝儿。
  “是他的鹰?”青龙带着几分妒意问。他知道自己父亲就有训鹰的喜好,自然想到傅弈亭那里去。
  雳儿这才发现萧阁身边有个高大的陌生人,说他陌生,那人身上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雳儿歪着脑袋盯着青龙看,时不时跃跃欲试地振翅想飞到他肩上去。
  你敢过来老子就掐死你。面具之下,青龙酝酿着杀意。
  萧阁却伸臂拦着雳儿的举动,他想了想也没有必要避着青龙,当下便卸了信笺,展开观阅,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他叫我出军敦煌相助……”
  青龙想起幼时在傅峘书房内看到过厚厚一摞密信,都是发往敦煌、云滇的,现在想想,这一带想来情形复杂,于是嘱咐道,“你要小心,这两个地方水深的很。”
  “我现下不打算过去。”萧阁将信笺揉成一团,“吴军自有南进的计划,我不会因为他这封信便往西北去。”
  “无论什么时候与他相见,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青龙从怀中掏出一只鼻烟壶,塞到萧阁手心里。
  萧阁低头一瞧,这琉璃鼻烟壶上雕画着一株菡萏,旁侧环绕着一条青龙,似在窥伺,又似在守护。
  多年后萧阁回想起与青龙的相知相识,仍是唏嘘不已,那时他怎会知晓,这一夜竟是他们最后的诀别。
  作者有话说:
  在撩美人上,小陆已经是王者级别了,小傅还是青铜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