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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神魔一体


  宿云浮霰,堑径斗折,他们并肩牵马深入林间,萧阁沉默了一会,才喃喃道,“说吧,为什么……”
  他心里其实十分戒备,傅弈亭把自己骗过来,恐怕没什么好事儿。
  “因为你骚情。”傅弈亭答非所问,他还沉浸在井下那箭在弦上的快感当中,他以为萧阁问的是,为什么堵在井底亲他抱他。
  萧阁立起眼梢,这是秦北方言,他没听过,但是他也能品出这词的意思,他深感羞辱,辩驳道,“一派胡言!”
  傅弈亭扭头看向他,一双水眸含嗔带怒,面颊上像敷了一层桃花薄粉,朱樱般的唇因为不悦微微下吊,显出几丝冷漠和轻蔑,而这里方才被他吮吻过,比往日还红润。
  傅弈亭瞧得心神荡漾,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铜镜递给萧阁,“你自己瞧瞧么……骚情得很!”
  萧阁没接铜镜,反而换了副玩味的神情,“秦王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镜子,难道不骚情么?”
  “我平时没有!就是今儿个……”傅弈亭脸涨红了,前几日他揣摩着萧阁快到了,便偷偷往怀里揣了镜子,时不时照看一下,他很怕见到萧阁时仪容不佳,被萧阁看低。
  萧阁忍不住别过头去抿唇一笑,他突然在戏谑对方中找到了快感,他终于明白为何傅弈亭老是喜欢逗弄自己,原以为是恶趣味,不想这占上风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对了。你为什么不熏香了……”傅弈亭想起方才解他衣怀之时没了那熟悉的兰香,忍不住问道。
  萧阁垂眸静默片刻,没有回答,转换了话题,“说正经的,为什么把我骗过来?”
  “想见你,不行么?”傅弈亭斜了斜嘴角。
  “鄙人汲忙,没时间陪你兜圈子。”萧阁勒马,冷下脸凝视他的眼眸,“你有事不妨直言。”
  “云滇平稳无事,陪我去趟敦煌。”傅弈亭英俊面庞上暗藏的情事痕迹渐渐退却,“我需要你帮我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萧阁惊讶,“敦煌是你傅家旧部……与我何干?”
  傅弈亭见他完全不知翡翠金佛之事,心里暗喜,“现在敦煌虽由傅家亲卫驻守,但令先君子也曾在此疏通商路、管辖贸易朝贡长达三年,你萧家之名还是颇具份量的。你只需去佛寺把那东西取来,助我拿下敦煌,云滇我便不与你相争,你看如何?”
  傅弈亭已然拿下回疆、北蒙,敦煌为军事要塞,他必是要争取的,这个动机合情合理,然而萧阁却惊异于自己父亲在敦煌的地位,这些事情父亲竟从未向他提过……傅弈亭话说得这样含糊,其中必有隐情,不如先应下他,而后见机行事。
  萧阁思及此,松动了脸上神情,淡淡笑了笑,“这东西想来非常重要,秦王除了不争云滇,难道没些别的条件附加给我?”
  “萧怀玠,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倒真稀奇。”傅弈亭扬眉揶揄道,“你也学会讨价还价了?”
  “跟秦王这样的人相处,脸皮要学着厚些。”迥异于骊山初见时的彬彬有礼,克制矜然,萧阁现在想到什么说什么。
  “好啊,想谈条件么?”他越是话里带刺,傅弈亭反倒心里越舒爽,他驱马凑近萧阁耳畔,“你让我把那事儿办完,我把敦煌都让给你!”
  萧阁的脸再次涨红,一扬鞭子将他甩在身后,“本王根本不稀罕!”
  他们日入时分已快向北行出东山,这时底坡中突然传出树枝断裂的声音,原以为是雪将树枝压断,却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哭叫起来,傅弈亭走在道路外侧,立刻勒马向下看去,正有个小小的身影从山上滑了下去,下面便是百丈冰崖,摔下去必是粉身碎骨,他行动迅敏,不假思索便从马上腾身而起,便跃往山涧深处,去捉那抹红色。
  “王爷!”汤城叫了一声,也飞身跳了下去。
  萧阁领着前哨,已行得远了,先前并没有关注到后方山崖中的变动,直到林益之催马前来请求稍候片刻,他才款款勒马回首,此时傅弈亭和汤城已经将那个小女孩救上来,萧阁蓦然回想起在秦北村落时,傅弈亭挥鞭给汤城解围的样子。
  有个苍老的猎户艰难地蹒跚来到山路旁,颤颤巍巍给傅弈亭下跪道谢,搂住自己孙女哭个不停。
  傅弈亭看了一眼那孩子红彤彤的脸蛋,问那猎户道,“风雪正紧,你怎么叫这么小的孩子采药草?”
  老人讪讪开口,“恩人,我这儿子打猎时中了奇毒,卧床不起,唯有这雪中盛开的龙川花能解救……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攀爬不动,只好冒险叫小孙孙一试……”老人说着,眼泪流出来,“多谢恩人相救!”
  “药采好了吗?”傅弈亭低头问那小女孩。
  “哥哥,我采到了。”小姑娘还未从方才的生死关头缓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敞开衣怀,从里面拿出三朵洁白的花朵,每朵花由七瓣组成,细嫩的花瓣儿上,纹理好似藏地的冰川,确实奇异。
  “那就好。”傅弈亭命汤城拿出几件上好的皮子,“若有难处,卖了这个许能过活。”
  老猎户已感激涕零,拉着孙女跪下磕头,傅弈亭已经上马,向前行去正对上萧阁复杂的目光。
  漓漓浅烟袅然而上,山岳奇伟、晚霞明丽,而后暮色沉笼下来,星斗沿轨回旋着到了夜空之上,他们出山之后在峡谷中驻扎安歇,萧阁还在想着方才的事,傅弈亭随手救人之举不似作秀,可他的阴谋诡计和狠毒心思也是千真万确。
  幼年读书时,萧阁曾问过温峥,帝王成就大业,手上必然沾染鲜血,贤君明主也难以避免。其间的仁义又该如何解?温峥当时的答复是,舍小仁,成大义。这话萧阁一直记着,他筹谋之时,无不要将各方放在心秤上衡量一番,作出对己有利,也不损百姓安康的决策。但傅弈亭明显不是,他做事目的性太强,有时全然不计后果,不设底线……
  仁者偶有不猷之举,便落人口实话柄;可恶人稍流露出些善意,众人便会对他啧啧称奇、青眼有加。
  很不公,但也就是事实。
  萧阁想起扬州灵枢阁有元老曾言,神魔一体才为人。此刻不禁连连认同赞叹,踌躇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何救那女孩儿?”
  傅弈亭眉棱一挑,好似他并没有将方才的事搁在心上,这仿佛就像路遇乞丐随意潇洒地抛下几枚铜钱一样简单,他琢磨着萧阁问话的用意,而后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许你萧阁保国安民,不许我傅某行善积德?”
  “那么杀了不该杀的人呢?”萧阁不无讥讽地问,“怕是你心里有愧,昼夜难安吧?”
  “你什么意思?”傅弈亭讶异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总觉得萧阁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先是不叫雳儿传信,全无再联系的意图,现在见面又时刻保持冷漠疏离,虽然在井底他能感受到萧阁对自己并不反感,可是上来之后与他交谈间,傅弈亭能体会到他的冷淡……幽然兰香不再,他也不肯温柔地叫自己“启韶”。
  “没什么。”萧阁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努力不去想青龙说过的话,可是每当他觉得对傅弈亭起了几分好感,这件事便会浮现出来,将他的心变得冰冷坚硬。
  傅弈亭没再说话,一种凉意自内心深处悄然发生,他仍想与他亲近,可他却突然做不出之前那样的亲密之举,他何等狂狷骄傲之人……在井下等他已属屈尊降贵之举,再叫他触这块儿冷石,他是断然不肯的。
  拿到金佛之后便跟他决裂!他这么想着,心里一动,此前在骊山自己分明是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
  难道真舍不得了?傅弈亭搅紧眉头,乱世之中权谋相斗,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怎么如今对他来说这样棘手?
  他正想着,这时白颂安却已烧了壶泸州清酒放在他们二人面前的木桌上,萧阁看了傅弈亭一眼,便叫白颂安换成茶来。
  傅弈亭心念微动,方积起来些的雪冰似乎稍融,却听萧阁道,“那毛病可好些了?”
  “又晕过一次。”傅弈亭没说是在想他的时候晕倒,继而又拿过白颂安递过来的茶壶,揭开盖嗅了嗅,正是魁龙珠,这茶味对他而言也已熟悉了,“天寒地冻,你也不喝酒么?”
  萧阁不自觉地要陪他,“不太想喝。”
  “爷,今儿个除夕……”白颂安在一旁悄然提醒。
  “唔!”萧阁一怔,这些日子赶路,竟也忘了时日,站起身来道,“这样,多杀几头羊,再包些饺子!今日让弟兄们好好歇歇!”
  有吴军将士听到萧阁提到包饺子,先欢呼雀跃了起来,白颂安笑对他们道,“只剩豆面了,包饺子未必好吃。”
  “饺子哪有不好吃的!”小将们兴奋起来,个个俯身用雪净了手,争先恐后往炊营跑。
  萧阁看着心疼,年夜里还在荒山里驻营,倒是苦了他们……前往敦煌还不知是什么情形……
  “王爷,好久没听您弹琴了!”有些不爱庖厨的兵士趁着此时气氛热烈,大着胆子提要求。
  “箜篌还在邺台。”萧阁笑道,“回去再说吧。”
  几个辎重兵拿来一面琵琶,“主公,箜篌不方便拿着,这琵琶带着不还是轻而易举嘛!”
  “主公,来一曲嘛!”众人起哄开了,不远处林益之与汤城带着的秦军也好奇地探长了脖颈儿。
  眼见萧阁伸手去接,转轴拨弦调起了音,姿态风雅,傅弈亭不禁内心起火——这人还有没有个亲王的架子?给兵士弹琴算怎么回事?!他忍不住走上前来夺下琴来,强硬地对萧阁道,“你这些兵士忒没规矩!我与你还有要事相议,弹什么琴!”
  “咿!秦王管我们吴军的事情干什么?”有人不满道,“快回你自家营帐去!”
  “秦王是瞧我家主公文武双全,自己身无长物,于是嫉妒吧?”有吴军取笑道。
  “乐器而已,谁人不会?”傅弈亭面皮涨红,情急之下叫汤城把自己行囊拿来,“本王会吹箫!”
  此话一出,吴军营内轰然笑倒一片,早有人想到旁的事情上去了,还有低声笑言让秦王给自己主公“吹上一箫”的,尤其白颂安在骊山宴席呆过,想起之前郑迁对萧阁的羞辱来,更是抚掌大笑,内心慨叹报应不爽。
  萧阁也笑得眉目弯弯,他在空地的树桩上坐下,强忍笑着道,“启韶,你当真会箫?那我们合奏一曲夕阳箫鼓再合适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傅社死场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