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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莫阳流沙


  第二日清晨,萧阁便来到了秦军营前,通报过后,傅弈亭策马出来,轻车熟路地带他往月牙泉行进。
  “这不是敦煌守城的方向。”萧阁低头看了一眼舆图,轻轻勒马。
  “我改主意了,先去莫阳寺。”傅弈亭一本正经道。
  萧阁闻言意味深长地一笑,“依你。”
  他们从沙丘上策马而过,身后跟着几支卫队,马蹄踏过沙地上的柠条、沙蒿,形成凌乱痕迹,又被极速呼啸的黄风所覆盖。
  快到月牙泉的时候,他们便嗅到浓重的燃烟香烛之气,而后作法的乐音混杂着哭声断续传来,傅弈亭一怔,催马几步奔到沙山上,只见莫阳寺前已布满了灵幡与白花,月牙泉已不似夜间明丽,反而在日光下显出几分荒凉,正是大悲之景。
  傅弈亭如遭晴天霹雳,他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此时从昨夜便守在佛寺的郑迁带人策马奔来,惊慌地禀报道,“王爷,如海大师今晨坐化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巧合?傅弈亭回想着自己与如海短暂交谈的那一夜,不敢想象他就这样去了,而萧阁也是满眼惊异,眼眶已迅速氤氲了起来。
  事出必有因,傅弈亭已想到最不该发生的事情上,他双手颤抖,两目猩红,纵身跃下马来,一把拉住身旁熠日的辔头,对萧阁喝道,“你下来!”
  萧阁翻身下马,站在他面前,安静悲悯地等待着他的质问。
  “你拿到金佛了,对不对?!”傅弈亭怒道。
  萧阁不置可否,只讥讽地问,“你不是要带我去找敦煌守军统领么?又为何来此?”
  “萧阁,你杀人灭口!好啊,够狠!”傅弈亭难以置信地端详着面前这张清俊的绝色容颜,此人当真是菩萨面庞、霹雳手段,早已先发制人,连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我没有!”萧阁没想到他会这样想自己,这时脸上神情才波动起来。
  “蛇蝎心肠,道貌岸然!”傅弈亭一声断喝,“一营去把佛寺给我围住,二三营把这里的吴军给我拿下!”
  共行一路的两军战士,迅速动起了兵戈,一时间剑拔弩张,沙地已变成了战场。
  萧阁气的双手发抖,“傅弈亭,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卑鄙下流么?这世间没有第二个人比你更无耻!”
  “是谁无耻?!”傅弈亭恶毒地冷笑,“敦煌尽是我傅家的旧部,把东西凭什么给你萧家,你爹和如海又干了什么***的好事?”
  “你他妈放屁!”这已经是极大的侮辱,萧阁只觉周身的血管都一根根炸裂开来,他二十多年来的修养和自矜此刻在冲天的怒气中被燃烧殆尽,他举起一个勾拳狠狠砸在傅弈亭右脸上,傅弈亭嘴角登时流出血来。
  “呸!”傅弈亭吐掉一口满是鲜血的唾液,正要再开口,萧阁的第二拳已呼啸着携风而至,傅弈亭迎掌而上,包住他的拳,竟是难以推动。
  力气还挺大。傅弈亭心里的怒气也熊熊燃了起来,萧阁一个横扫踢过来,声音冷得像冰,“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行啊,本王奉陪到底!”傅弈亭跃身躲过,继而飞速出掌,萧阁拧身越腾起来,膝跪在他肩头狠狠一砸,傅弈亭一躲一退,他们二人便都倒在了沙地上,厮打搏命间,已到了远处沙丘的边缘,他们扭在一起,滚了下去。
  这边沙丘上郑迁和与白颂安打得正酣,却听林益之突然雷霆大吼道,“都停下,停战!”
  金银两甲兵士都被他喝得一怔,冬日极寒的天气里,每个人的甲胄下都蒸腾着热气,那是刚刚溢出的淋漓汗液。
  “都别打了!先去救各自主公!”林益之指着莫阳寺对面沙山的边缘,“那里布满了流沙,两个王爷现在非常危险!”
  众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汤城想起自己的马被吞噬到流沙里,不禁毛骨悚然,他收刀入鞘,便率先使轻功向那边迅速奔去。
  萧阁和傅弈亭一直滚落到沙山最低端,两人扭打着彼此,大汗淋漓、满脸通红,周身都沾满了沙子。但到后期萧阁逐渐觉得自己乏力起来,他连青龙教给的方法都用上了,却还是占不了上风。不过此时他已经抛却了自己全部的理性,他不断回想着傅弈亭对自己父亲的羞辱之语,坚定地想着,就算今天累死或者被打死,他也绝不会放过傅弈亭!
  傅弈亭的体力还绰绰有余,他甚至还留了一二分力,纯武力的比拼上,他其实全然能胜过萧阁,但他却有些不想打了,一是自己说的话确实过分,二是关于金佛仍有商讨的余地,他怒的气的是萧阁先发制人的机敏,至于如海的圆寂,虽然令人叹惋,但与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猛地拽开萧阁夹在他颈间的双腿,而后飞速换手回身,将萧阁的双腿紧紧扣压下去,然后自己整个身体扑了上去,将他锁在身下。
  他原以为萧阁会叫起来,但萧阁没有,可见身体柔韧性很好。
  还真是个尤物。在这个空隙中,傅弈亭端详着他的面容,又想到旁的事情上去,一种羞耻的渴望隐隐生发出来。
  “你还真打个没完了?嗯?”沙丘下,傅弈亭压着那人的腿和身体,喘息着问。
  “我说了,今日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萧阁眼眶红了,倔强地扭过头去。
  “你非要这样?就因为那句话?”傅弈亭撇撇嘴角,这人真是忒死心眼儿。
  “我骂你爹你听了试试?”萧阁又怒气冲冲地直视他眼眸。
  “骂!随便骂!”傅弈亭大笑,“我正愁没人替我骂他呢!”
  萧阁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仍说不出那样污浊的词汇,不禁暗骂自己没出息,原来骂人也是一种能力。
  萧阁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他正想寻机会从傅弈亭的压制中脱离,却发现自己身下的沙土十分柔软,并且在不断下沉下陷。
  “傅弈亭!快松开我!”萧阁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推身上的人,“这是流沙地!”
  傅弈亭猛然松手,他低头一看,萧阁的上半身已经被沙土侵蚀了一半。
  “我带你出去!”傅弈亭试着拉着他的腿向上拔,却清晰地感觉沙子将他越绞越紧。
  “别管我,你快走!”萧阁眼见沙土也即将侵蚀傅弈亭的腿,用尽全身之力将他推起来,推的过程中,自己又向下深陷一分。
  “不行!”傅弈亭从没这样慌乱过,他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将他抱得更紧。
  “你又犯什么疯?”正常人此刻都会急于求生,萧阁万分不理解他反常的行为。“快走啊!”
  “你今日若死了,我……”傅弈亭没来得及再说下去,两人身后的沙丘便骤然塌陷,流淌下大量的黄沙,似洪水一般疾速冲涌过来,将他们覆盖进去。狂风呼号,在自然的不可抗力面前,人的力量显得那样渺小,任你是皇亲贵胄、千古英雄,在寰宇乾坤之间,均不过是一条刍狗。
  天地尽黑的那一刻,傅弈亭俯身封住了萧阁的唇。
  *
  汤城等人赶到的时候,崩塌的沙丘下已无二人痕迹,疾风已然在不断地卷拂,荒袤无垠的大漠催生出绝望之感,林益之目瞪口呆地看着,口中一个劲儿念叨,完了完了。
  “愣着干嘛?!快去找!”郑迁吼了一句,秦军立刻四散开来,在周遭冒着风沙搜寻,可是沙地流动的瞬息万变,竟寻不到丝毫头绪。
  白颂安也派吴军连同搜寻,他的眼泪已混着沙土流了下来,形成两道泥痕,眼见林益之和郑迁联袂走了过来,他慌忙擦掉脸上的泪。
  “老白。”林益之叹气,“两位主公没找到之前,我们应化干戈为玉帛,齐心协力寻找他们的下落。”
  “我自然知道。”白颂安木然点头,他已全没了主意,暗自在心里措辞打算传信给温峥,可他又不知怎么开口,如果萧阁发生不测,他死的心都有。
  “此事你断不能往外说。”郑迁很深沉冷静地道,“这消息一传出去,天下必将大乱。就连你营里那些兵士都不能告诉,我们这几夜就宿在佛寺附近,有什么安排你亲自吩咐,其他人不要回去,以免走漏风声!”
  “那么几夜之后呢?”白颂安看向郑迁和林益之,“我在扬州长大,从未来过西北,请问二位,如果真的遭遇流沙……有几分可能……”
  他不忍再问下去,那二人也不忍回答,林益之对流沙还算有些了解,据他所知,干流沙尚有些许逃生余地,湿流沙几乎是必死无疑,他们到达时沙山崩塌,两个王爷的痕迹尽失,想必已然被吞没,凶多吉少。
  “幼时村里谣传,流沙下面有黄金,被吞噬的人都会获取一份宝藏……”林益之苦笑着摇头,“这恐怕是那些遇难者的家人,为宽慰自己所编出来的故事。”
  郑迁神色微变,他突然想到金佛所牵扯到的宝藏传说,再想想和马诏誊写过的案卷,多是扑朔迷离,含糊混沌,这些东西,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呢?他喃喃地安慰着身边的同僚,“也许有可能是真的。王爷吉人天相,定能从险中脱身。”
  几人又沉默了一会,林益之想起了金城的李密,“对了,要不请李将军过来,没记错的话,他父亲是瓜州一带的人,兴许对这里的情形有所了解。”
  郑迁皱眉头,他遇过李密的钉子,对他没什么好感,“这事儿多一个人知道都不好。”
  “死马当活马医,那你说,现下还有什么办法呢?”林益之反问。
  郑迁没话说了,林益之转头吩咐汤城,让他星夜兼程赶往请李密过来。
  “李将军走了,那金城的驻守怎么办?”汤城小声问,他是极聪明的,知道金城在秦军版图上的重要地位,长期东征西跑,也使他的思虑较同龄人更深。
  “由你暂领。”林益之拿出一块有着秦王大印的兵符给他。
  汤城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突如其来的权力与重任压在他稚嫩的肩头,让他又是惊喜,又是惶恐,他嗫嚅着道,“林大哥,我、我行吗?”
  “此刻不行也得行。”林益之现在满脑子都是去哪找人,用力锤了锤他肩膀,“去吧。”
  汤城又看了郑迁一眼,郑迁也默许地冲他点头,汤城心神振奋起来,接过兵符,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作者有话说:
  打架??和好,再打架??再和好,再再打架??再再和好。。。年轻就是折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