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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恩典


  朝烟额上的红肿,是被段太后用佛珠砸的。那佛珠小小一串,却令她额上肿了一大片鼓包。所幸有几缕头发丝挡着,瞧着倒不太明显,就连兰霞先前都没发觉。也不知道魏王的眼睛怎么这样锐利,一下子便看出来了。
  她走近了魏王,低下身来,由着魏王撩起了她额上的发丝仔细打量。
  “这是撞上哪儿了?弄成这副模样。”魏王问。
  “一时不察,撞到门扇上了。”朝烟道。
  “我还道是谁拿你出气了呢。”魏王挑眉,“你要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可记得回来和我说。”
  “请殿下放心,朝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朝烟答得利索。
  她嘴上这么说,心底却有些发涩。她也是个人,又何尝不会难受呢?被段太后那样迁怒了,她心底自然是不舒服。可这不舒服,却是无处可说的。她既不能找段太后诉说委屈,除非她不要命;她也不能向着魏王哭自己的不顺,要不然,便是自己揭了自己的老底了。
  于是,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这些事儿自己咽进肚子里。
  “回头叫洪太医给你调配些膏药,可不能叫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落下了伤。”魏王说着,收回了手,又道,“欢喜已将你妹妹要了过来,你去瞧过人家没有?”
  朝烟恭敬道:“我已经与兰霞说过话了,她以后也不想回寿康宫去,恳请殿下暂时将她收留在咱们长信宫。她虽年轻,倒也能做点杂事。”
  “行啊。”魏王重新抄起了那本志怪异闻,懒散地躺回了竹榻上。午后的光从屋檐下斜斜地落照进来,映得他一半脸面泛着玉髓似的明光。他信手翻了几页书,道,“她从寿康宫出来了,我就能保她不再被太后弄回去。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宫中有太多面生人,她可以待个十天八天,但不能长久地待着。”
  朝烟忙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
  “等过些时日,就把她打发出宫去吧。这宫里不是个好地方,她年纪轻轻的,何必在这里受苦?”魏王说。
  这正合朝烟的意思,她不禁扬起脸来,眸中露出一丝亮光,道:“谢过殿下恩典。”
  “谢我做什么?”魏王翻过了一页,说,“你该谢法恩寺的菩萨。是那菩萨灵验,才叫你的心愿成了真。回头得空出宫,可别忘了去还愿。”
  “说的是。”朝烟心底松释,也觉得高兴,“但不仅要谢菩萨,还要谢魏王殿下的恩典。若不是欢喜公公去拦这一遭,兰霞便要进坤宁宫了。”
  魏王把书盖在了脸上,人懒洋洋说:“哎,你别谢我了,还是多谢谢菩萨。我瞧那菩萨这么灵验,回头也一定许你一桩好姻缘。”
  他话锋转的这样快,朝烟愣了愣,心底有些羞恼:怎么又提起姻缘的事儿来了呢?这要她怎么答?她可不想在外头随随便便找个不相识的男子嫁了。那些男人,又不知根知底,也不懂人是好是坏,她可不敢信。
  她只好岔开了话去:“殿下说笑了,我还不想着这些事呢。再说了,这宫里都是女子,我又上哪儿去找夫婿呢?还请殿下莫要拿这事开我玩笑了。”
  “哦?没地儿找夫婿?”魏王闻声坐了起来,书本从脸上滑落。他打量她的眼神,忽的就意味深长起来。安静片刻后,他拿书脊轻落在朝烟的头上,压了一压,说,“是啊,你说,在这宫里,你还能上哪儿去找个好夫婿呢?”
  他似乎意有所指,朝烟听了,立刻将脸板起,木木地说:“不知道!”
  魏王见她又拉长了脸,便哈哈大笑起来,说:“成了!你与你妹妹良久未见,赶紧回去说说话吧。过些时日,她就要出宫了,你又得见不着她了。”
  朝烟站了起来,道了声“谢殿下恩典”,便告退了。
  她下了台阶,一眼就瞧见庭中水缸里的绿荷在太阳下头泛着油油的碧色,一尾金红的鱼在水面下晃悠着锦缎似的尾。她望着那水中的涟漪,忽的想起了今日在寿康宫发生的事儿——段太后嫌弃她办事不力,又要拿兰霞威胁她。如今兰霞已经出了寿康宫了,她便也没了制约,再也不会被段太后威胁,日后只要一心帮着魏王做事便可。
  如此一来,她便是彻底地站到了魏王这一边。
  段太后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太后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再送阁新人来长信宫顶替自己,正如自己顶替了萍嬷嬷一般。
  也不知道段太后的下一步棋,何时才会落下?魏王那手握重兵的舅舅殷松柏就要回京了,这长信宫恐怕也不会再复往日的幽静,而会被卷入波谲云诡之中。
  朝烟叹了口气,回了自己休息的耳房。兰霞正坐在她的妆镜前,一个劲儿地巴着自己被打肿的脸蛋仔细瞧,像是生怕落下什么疤痕似的。朝烟见了,暗觉感慨。她们姐妹两个,一个被段太后打了额头,一个被徐皇后抽了巴掌。可见这宫中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宫女卑贱,算不得人。能遇见一个将你当人看待的,已是极为少见。
  “姐姐,你回来了?”兰霞见朝烟跨槛进来,忙用帕子捂着面颊,遮住自己红辣的脸蛋,小声说,“我以后该怎么办?当真要在长信宫做事了吗?”
  说着,兰霞的语气有些哀愁。她打量一眼窗外的庭院,小声道:“不是我说,这长信宫外头瞧着金光四射的,怎么里边儿这样阴气森森?那么多的屋子,竟没几个活人!也不知道蜘蛛网结了几层……这里不会真闹鬼吧?”
  朝烟心想:是闹鬼,那鬼是欢喜公公受了魏王之命扮的。可说出来了,你也不信呀。
  “你放心,魏王殿下开了口了,你也就只用在这儿待个一旬,便可出宫去了。”朝烟在床边坐下,握着妹妹娇嫩的手。她瞧着兰霞的指尖有些茧子,便很是心疼,说,“寿康宫你是绝不能回去了。离了寿康宫,又恐怕被皇后娘娘记恨。倒不如出宫去,好好孝顺父亲。”
  兰霞听了,张了张口,一副愁闷的样子。她左思右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姐姐,我现下也觉得这宫里待着危险,我怕那皇后娘娘哪一日想起了我,我就要倒霉;可我也是使了好大的力气才进了宫的,就这样出去,是不是有些吃亏了?”
  朝烟板了脸,道:“那你自己挑,是性命要紧,还是那不知能不能到手的荣华富贵要紧?”
  兰霞一听,立刻老实了:“还是性命要紧。”
  “那不就成了?”朝烟说,“便是再想要荣华,那也得有命去享。你想想皇后娘娘责罚你的架势,她会是那等善罢甘休之人吗?”
  兰霞越发后怕了。她人缩了缩,道:“那我还是老实出宫去吧。只是……姐姐你呢?既然魏王殿下能让我出宫,那怎么不让你和我一道出宫去呢?爹爹也想你,还在信中急着给你相婚事呢。”
  闻言,朝烟叹了口气:“我啊……”她想起方才那懒洋洋在竹榻上翻闲书的人,语气柔和了些,“我就不出宫了。我欠了些人情,要将一颗忠心抵过去,才算还清了。”
  兰霞见她目光柔柔,说的话也奇怪,便起了身鸡皮疙瘩,小声嘀咕道:“姐姐在瞎说什么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什么‘一颗忠心’,难道姐姐是要一直服侍那个可怕的魏王?”
  “他哪里可怕了?”朝烟皱了皱眉,很是不解。
  “他哪里都可怕呀!”兰霞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姐姐在寿康宫待的时日比我久,肯定是听李姑姑她们说过的。这魏王脾气不好,整日喝的大醉,也不把宫人的性命当回事儿,一个不高兴,便降下一顿责罚来。”
  “醉倒是常醉,可其他的都是以讹传讹,没影的事!”朝烟训斥道,“不准再讲这些。”  兰霞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又道:“姐姐,你就算要押宝,那也要跟个有前途的主儿。寿康宫与几个贵妃娘娘,哪里不比这儿好?这魏王无权无势的,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你跟着他,别说是荣华富贵了,恐怕性命都难保!在这一年一年地做奴仆,你也甘心?”
  朝烟说:“人好,那便够了。其他的都是身外事,不要紧的。”
  兰霞听了,看朝烟的眼神愈发古怪了,口中嘟囔道:“姐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浑说。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朝烟说。
  兰霞又打量她几眼,挑眉道:“姐姐,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朝烟问。
  “你像个对穷书生一见钟情的姑娘家,不顾旁人苦口婆心的劝阻,一门心思要跟一个没钱没势的男人私奔呢。”兰霞偷笑起来,“旁人与你讲道理,说这书生连口温饱都给不了你,你还要反驳一嘴儿,说‘人好,那便够了’!”
  朝烟听了,耳根一烫,气不打一处来。
  这丫头,才刚从徐皇后手下挣出来几个时辰,便开始上房揭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