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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在邺城的这些日子以来,陆折玉一直都是卯时准时醒来,收拾收拾准备去上早朝。
  时云璟以往在楚国之时,一直是雷打不动地至少睡到辰时,才能充满起床气地醒过来。可是住在侯府的这几日里,每当陆折玉醒来之后,纵然动作再轻微,时云璟还是能醒,而且仿佛起床气也被治好了。
  所以这几天每次都是陆折玉先起床,他窝在被窝里,悄悄地看着他穿上中衣,再披朝服。起初,陆折玉还会把他塞回床帐里去不让他看,但是时云璟自然屡教不改,久而久之,陆折玉便也随他了。再过些时日,时云璟也不再“悄悄”地看,取而代之的是光明正大地看。
  直到陆折玉穿好朝服,洗漱毕,走出屋子,时云璟才会继续回到床榻上补眠。一直睡到辰时二刻,起床用早膳,然后等着陆折玉下朝回府。
  自从时云璟来了侯府,到了傍晚时分,陆折玉也没有机会再去前厅陪着他爹一起用晚膳了,被某人缠得无法,他只能次次吩咐厨房将饭菜送来别苑,与时云璟一同用膳。到了晚上,陆折玉本该去别苑的暖阁歇息,然而次次都被时云璟纠缠,只得去棠梨轩陪着他一起睡。
  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
  到了暮春,天明显变长了,早晨卯时一过,天便大亮,雾气渐散,院中竹林露水沾衣,竹笋冒出嫩芽,盎然生机一片。
  这一日,陆折玉收拾好衣着便乘马车前往皇宫,时云璟继续睡着。辰时刚过,他便被一个声音吵醒。
  “殿下,殿下?”
  时云璟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隔着床帐,看见外面是楚珩,他不由又闭上了眼睛,迷蒙地道:“何事?”
  楚珩上前一步,低声道:“方才属下在府外遇到了缪行,他交给属下一封信,让属下务必带给殿下。”
  “缪行?”时云璟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了此人是谁。他揉了揉眉心,突然恍然大悟,撩开床帐看他:“他怎么突然来了陈国?我都不找他麻烦了,他居然主动来找本王。”
  楚珩低声回应:“属下也不知晓。他应该是担心暴露身份,不宜久留,将此信交给属下便走了,估计是有事要单独与殿下相见。”说着,楚珩躬身双手递上那封信,时云璟撩开床帐接过信打开,楚珩将床帐拢起挂在两侧。
  信上仅一句话,时云璟扫了一眼便将信装了回去,递还给楚珩,淡淡道:“这封信处理掉,别被旁人发现。”
  “是。”楚珩将信重新接了过去。
  时云璟坐在床榻上思忖片刻,最后轻吐出一口气,吩咐道:“把我衣裳拿来。”左右已经没什么睡意了,索性就起床得了。
  楚珩将悬挂在椸架上的中衣和外衫取来,陆折玉不在,时云璟也不需要别人帮着更衣了,他自己把衣裳穿好,一边道:“缪行要跟我见面,信上说了时间地点。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不知何时回来,你不必跟着我了,若是陆折玉回来我还没回来,就说我闲着没事出去四处逛逛。”
  “属下遵命。”
  自从上次陆折玉跟他说要出府不必再翻墙,直接走正门就是,时云璟也就不再刻意避着了。侯府的下人各个安分守己,知道能住在侯府别苑的人,定然是十分重要的人,于是都对时云璟礼貌有加。
  这些时日以来,时云璟一个人闲着就在邺城四处游逛,早就对城中十分熟悉。他从侯府出来之后,很快就寻到向东一里处的一家客栈,轻而易举摸索到一间客房,随后推门而入。
  屋内的人显然没有预料到来者没敲门就进来了,惊讶之余,赶忙走到门口四处张望一番,见并无尾随,然后关上门,单膝跪地行礼:“属下缪行,参见殿下。”
  “起来回话。”时云璟挑了个地方坐下,打量一番这间屋子。“这儿安全么?”
  “属下已经排查过了,并无隐患。”缪行恭敬回应。
  时云璟点了点头:“本王不是给了你一笔钱让你走了么,怎么突然来陈国了?”
  缪行低着头,低声道:“属下本打算带着弟妹们离开荥城,可是又怕遇到皇上的人认出属下,东躲西藏了好几天。再加上属下只会杀人和刺探情报,又没有别的可谋生的手艺,走投无路之下,被夙宁公主收留,送到了萧府任职,如今在萧大将军的副将傅青行手下做事。”
  时云璟闻言,神色若有所思,歪着脑袋疑惑道:“你说你只会杀人和刺探情报,可是你武功这么差,傅将军是怎么放心得下让你在他手下做事的?”
  缪行的头垂地更低了,被前任主子这样评价,他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方自行了断得了,他咬了咬唇,低声道:“属下惭愧。”
  时云璟也不再在此话题上多做纠结,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淡淡道:“你方才所言,如何证明?你无处可去,大可以去找皇帝,然后皇帝派你来此处做暗线也未尝不可能。”
  缪行大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叩地:“殿下明鉴!属下的家人得殿下照拂,如今绝无二心!属下早就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行了行了。”时云璟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什么叫你是我的人。”
  陆折玉是我的人还差不多……
  “哦对了。”缪行急忙从腰间取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双手呈给时云璟。“殿下,这是属下在萧府的腰牌。”
  时云璟接过去一看,样式材质看来,确实出自萧府。
  “起来罢,本王信你便是。”时云璟瞥他一眼,淡淡道,“楚国现在是什么情形?我舅舅是何时回的荥城?我姐在宫里近况如何?”
  缪行听着主子不再怀疑自己身份,总算放心了下来。又听他一连串问了这么多问题,定了定神,一一回应:“自从上次定远军袭城,陛下就一病不起,上个月立了四殿下为太子,已入主东宫,平日里协助处理朝中大小事宜。大将军半月前已经回到了荥城,但是陛下未曾下什么旨意,只令大将军驻守荥城,部分兵力调到了宫里,但是兵权还在陛下手中。至于夙宁公主——”缪行顿了顿,继而道,“一切安好,大将军在荥城中,陛下自然不会对公主怎么样。”
  时云璟又问道:“我如今身在邺城之事,有几人知晓?”
  缪行回答道:“殿下尽管放心,自从荥城被袭,陛下一直心神不宁,已经彻底相信了殿下死于乱军之中的事情。至于殿下身在邺城,我想……除了公主和大将军,应该无旁人知晓了,属下也是被公主派来寻殿下之前方才知晓此事的。”
  时云璟点了点头,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又道:“是我姐派你来的?”
  缪行:“确实如此。”
  方才光顾着质问他了,也没问他此行目的,时云璟轻轻吐出一口气,淡淡问道:“她让你来所为何事?”
  缪行斟酌片刻,道:“如今大将军已经回荥城,朝中也逐渐安定下来。只是四殿下已经入主东宫,如今陛下身子又不好,不知何时就……”说到这里,缪行声音渐低。
  时云璟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缪行被他看得发慌,低着头道:“公主说,既然陛下已经相信了殿下身亡,对萧家的戒心也放了下来……”
  时云璟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杯子浅饮一口,淡淡道:“然后呢?”
  缪行无法,只得继续道:“公主想将殿下暗中接回荥城……”
  但闻“啪”的一声,瓷杯在时云璟手中碎裂开来,一道血迹顺着掌心流下,缪行露出惊慌神色:“殿下……”
  时云璟并不为之所动,他面上也愈发清冷:“她把我当成什么了?当初趁我昏迷,直接给我下药让陆折玉带我回邺城,两个月过去了,现在又一声不吭地让我回去?”
  缪行起身撩袍跪地,双手抱拳低头道:“殿下,公主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的安危。”
  掌心仍然不断传来钝痛,鲜血不断往下滴落,时云璟却不为之所动:“她让我回去作甚?回哪儿去?萧府?这几年以来,我舅舅不在家,萧府里不知道有多少眼线,恐怕我回荥城第一天就得死。”
  缪行看着他的手不断往下滴血,心疼地厉害,然而主子的话却不得不回:“公主自然是想将殿下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可是四殿下已经成为太子,哪日若是登基,殿下和大将军不得不早做打算啊。”
  时云璟紧蹙双眉,良久未曾回话。缪行实在受不了了,躬身磕了个头:“殿下在这里稍待,我去问掌柜的要伤药来给殿下包扎。”
  还未待时云璟回应,本来老老实实跪在他面前的缪行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一溜烟儿跑到了门外顺便带上了门,时云璟看着瞬间没了人影,气得够呛。
  伤药和纱布很快就取来了,缪行单膝点地,开始为时云璟包扎伤口。
  时云璟淡淡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是不会回去的,至少是最近。”
  缪行抬眸看了看他,正想问原因,可是他却突然在此时想到了一个人。
  缪行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不愿回去……可是为了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