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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救援


  昨夜刚下的雪,还很蓬松,没有结成冰。
  林南在绿道上一遍又一遍地练了一个早上。同在这个雪道上的,除了林南,就剩下四五岁的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了。
  吃午饭聊天的时候,王一丁挤兑林南,问他在绿道上滑腻了没有,非要拉着他一起去蓝道。林南抹不开面子,觉得自己也练得差不多了,也就跟着去了。
  王一丁速度很快,滑完了就在雪道的出口,边跟同事聊天边等林南,可是半小时过去了,连林南的影子也没看见。王一丁觉得可能错过了,就又坐上缆车,滑了一轮下来,继续等。可是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也没遇到林南。王一丁隐隐约约有些担心了,于是赶紧将这件事告知了搜救队。
  冬天天黑的早,现在距离日落不远了,搜救队商量了一下,由于现在不知道林南的具体位置,派人下去效率不高,决定立刻去调遣直升飞机去搜人,日落之后直升飞机就不能进山林了。
  在休息站的秦川看到王一丁焦急的神情,又没有看见林南和他一起,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对。冲过去问他林南呢?王一丁说可能在蓝道的某个位置,他很自责,不该非拉着林南上蓝道。
  听完秦川气得眼睛都红了,揪着王一丁衣领说,林南要是出事了,拿他是问!
  说完秦川向搜救队要来了信号弹,打火机,水,保暖的防水布,背上急救包,不顾同事们的阻拦,出发去救人。
  雪场马上要关闭了,雪道基本上看不到游客,秦川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下滑去,同时用眼睛迅速地扫视两边有可能会出现事故的位置。
  在半山腰上,秦川忽然看见,在右前方的积雪和树丛中间,有一个不注意就会忽略的明黄色的斑点。他记得林南就是穿着黄色的滑雪服,于是立刻改变方向,朝着黄色斑点滑去。
  果然林南在这里。“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天黑以后会更加危险!”  秦川又生气又心疼。
  所幸林南意识非常清楚,但是左腿处被划开了一个有很大的口子,滑雪裤被血液浸湿了一大块。
  秦川赶紧在伤口上方用力地打了一个结,防止血液继续流出,然后用保暖用的防水布包住林南,接着在旁边开始点上信号弹,方便救援队定位。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气温开始骤降,秦川从防水布外面抱着林南,林南由于失血过多,嘴唇一直冷地打颤。
  “没事没事,救援队的直升飞机马上就到了,坚持住坚持住!”  秦川安慰道。
  林南看着他,轻声说:“我没有大碍。只是和别人相撞的时候,腿被对方的滑雪板拉了一个口子。当时以为只是淤青,又滑了一段时间才发觉疼痛难忍。我还好,就是……就是特别冷。”
  秦川抱得林南更紧了,可林南还是在瑟瑟发抖。  秦川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把毯子解开,拉下自己上衣的拉链,企图用体温温暖林南。“林南,你可别出事!”  秦川的口气像是命令,更像是关心和害怕。
  远处响起轰隆隆的声音,伴着大风和飞扬的积雪,直升机终于赶来。林南在被担架抬起来的那一刻之前,都紧紧握着秦川的手。
  林南睡了一觉醒来,左腿还是疼得厉害,他转头看见秦川就睡在旁边的小沙发上。这个小小的沙发,只容得下一个人坐着,秦川这个个头根本睡不下,只能勉强上半身窝在沙发里,盖着一个单薄的外套。
  林南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但是又觉得他这个睡姿肯定不会舒服。
  秦川此刻头发没有特地打理,刘海遮住额头,下巴上冒出了点胡渣,穿着帽衫和球鞋,眼镜摘了下来,露出了高高窄窄的鼻梁。林南觉得现在的秦川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少年。
  这时护士进来勘察,门一开,秦川一下就醒了,看来睡得很浅。护士环视,检查了一番仪器,做好记录,叮嘱了几句就出去了。
  “你醒了啊,什么时候醒的?”  秦川问道。
  “有一会儿了。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工作上有要紧的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应付的。”
  “这么快就想把我支开吗?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你这个病号更重要。少跟我在这里客气。”
  说完秦川就出门给林南端了点吃的。医院里给病人准备的饭,虽然营养均衡,可是看上去完全激发不了食欲。秦川看到林南兴趣寥寥,告诫他要全都吃了才能快点恢复。等他好了,任何米其林三星都随他挑。
  林南看秦川对自己这么悉心地照顾,有些过意不去。想了很久,才开口轻轻说道:“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生我的气吗?”
  秦川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一题,笑了笑,抬起头来说:“我生你什么气?你做错什么了?”
  “我真的很抱歉。是我故意疏远你的。”林南低着头:“对不起,秦川,我当年说的那些话是有原因的。”  林南努力解释道:“当年我父亲的公司经营不善,背负重债,周转不灵。你爸爸那个时候决定结束合作关系,去找别的低价供应商,无疑让情况雪上加霜。但即使他付出了尊严,也没有换来你父亲一丁点的同情。我当年还小,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做到这种程度,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我也恨你们家,这笔钱对你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为什么要做得这样绝情。”
  “我明白,我都明白。林南,我从不怪你,只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你来美国都三年了,却从不和我联系,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疏远。”
  林南低下了头,“是我不对,我……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我曾经故意说过那么难听的话去伤害你。而且,你身边一定全是朋友,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有多大的差别。”
  差别?秦川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来美国的第一年,秦川的母亲罹患癌症去世。举行完葬礼还没五个月,秦川的父亲就领着一个空姐回家了,那个女人只比秦川大五岁,还有了身孕。
  一年的时间里,他先后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和最亲的亲人,独自生活在异乡的那种蚀骨的孤独感让他觉得虚无,觉得一切毫无意义。
  学校放假的时候,秦川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漫无目的地坐着灰狗巴士到处流浪,到了终点站,就随意再买一张即将出发的车票,一个终点站接着一个终点站地坐。  每一个坐灰狗的乘客都有他们得目的地,但是秦川没有。每一个到站的乘客,都有要打电话联系的亲人朋友,秦川也没有。
  痛苦是一头野兽,要么驯服它,要么被它吞噬。这其中的煎熬化作动力,让秦川不断变得独立和强大。但代价就是,那个爱笑的秦川仿佛死去,新的秦川被阴郁的气质所覆盖。
  秦川不愿提起这些过往,这七年的等待,孤寂又漫长。何必说出来呢?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不说这些了,”  秦川刻意换了个换题:  “你现在行动不便,需要杵着拐杖至少一个月,需要的话就告诉我。